苍阳冬日有落雪，如埋没六朝的金粉，玉絮纷然，银鳞烁烁。我来寻暮色，大作家俯仰笔走游龙，言辞如刀，剖谁人冰雪肝胆。纸上墨迹未干，馆主托着烟杆陷在椅中，渺渺吹出一口云烟似的白雾，令我嗅到冷霜铁锈的气息。那是经年累月的金戈杀伐，如镜冰湖倒映碧海云天，书山海页，枫烟烛馆，琉璃穹顶破碎坠如暴雨。尖刀一样的碎片砸向我，又散作雪霰如蝶翼般吻过我眉心。我撩起眼皮，说，暮色，有意思吗？冷泊崖，松柏林，飘摇飞花，流风回雪，罗宛的天太冷。我往昔观大家词作，学写文辞，诗文是仕女发间簪花，佩明珰，别金钗，珠玉摇落。景朝煌煌三百年，青白翡，金镶玉。浓墨重彩一笔，浮翠流丹，也收在金丝勾勒的珐琅花中，供文人赏玩。

他写所见所闻，俶尔露出一笔风霜，由极寒锻出苦恨刀，落拓撕破繁丽的虚伪画皮。一日问我，漠海和罗宛有什么相似之处，我说，作为笔者，你不应更好奇相异之处？暮色答曰，各人有各人异处，国与国总不能理念一致，同轨而不同道，谓此。也是，我叹息，一样的执政手段，就不会有两个不同的国家，宴上宾主素昧平生，来客眼见它楼塌了，要么吞噬，要么毁灭。暮色笑我，南塘风水养人，戏曲之风盛行，不若云中来唱一曲《桃花扇》？

哈哈。我斜了他一眼，雪粒黏在发上。全不见我乘舟停驻，涉足岛上，见芳草汀兰，酒酽春醒，桃溪春鸾的葳蕤云天。我若有所思，说，说不定她也会唱曲，要不然问问？暮色点了点烟枪，说她本来是要替代你，成为云中的。我大喜，又叹惋，云无羁下手早了，这封号谁爱要谁要。我即我，并非家主，不是云中。又懒散问，你这是准备写什么，璇玑涯送行者和真假云中郡主的爱恨情仇？暮色扯了笑，说假作真时真亦假，我接他话头，可我也不想当那个真的。想起片刻前没说完的话，轻声，生来死去埋骨哭，万念俱灰同悲恸，狼王死前会远离族群，回到故地。你...。暮色想说什么，他打断了我，我又打断了他，你若求形魂俱灭，也不会在这里。

我说：不如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