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阿诺，我们的女主角。这位是巴顿，是我们的男主角。这是洛伦，是剧组的道具师和场记偶尔还兼职摄像师，反正有什么问题两位找他就行，他都负责解决，虽然人长得傻，但是做事很靠谱。”我咬着牙保持微笑和两位演员打招呼，心里恨不得把乔尔掐死。

两个人都是新面孔，阿诺年纪不是很大，人还有些羞涩，抿着嘴笑着和我打招呼。巴顿是个很强壮爽朗的中年汉子，跟着乔尔一起调侃我。

今天是第一天开机，现场忙个不停，奥莉都被拽过来帮忙搭配衣服并且给演员化妆。

乔尔选了一个不常来人的港口，周围立起了一圈无线电，就算在海上拍戏所有工作人员也能听到广播。

“摄像师和我上2号船，演员们上1号船，蓝色的大家伙准备进水，先拍一个远景。”乔尔的声音在广播剧里面响起。

我最后检查了一遍1号船不会留下什么穿帮隐患，抱着摄像机和乔尔挤上了2号船。“第一场第一次开始！”我打板，站在侧面给岸上的佐恩做手势。

佐恩立马配合，把食人鲨模型推进了海里。岸上的，船上的都探着脖子，所有人屏息以待。

剧组的其他人都是今天早上才看到这个大家伙的，全长7.5公尺，做的很精致，需要用吊车吊着才能走，乔尔翘着尾巴和别人介绍这位特殊的演员，一声令下眼珠尾巴都能跟着活动。

“啪啪啪”三声，像是机械弹簧依次弹开，这从水下传来的咯吱声像是海底细微的求救——再大声的嘶吼呐喊到了水面也只不过是一个扑通炸裂的无声水花。食人鲨并没有像剧本里写得那样从海面中冲出来，他挣扎了两下，不见了。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他们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乔尔。

乔尔和我对视，我头一次在他的眼睛里窥到了大事不妙的信息——我感觉我的电影生涯和这个模型一起沉入了海底。

“卡。”乔尔喊停。不等他发话，佐恩立马跳到海里，好似一柄断水的快刀。他去捞模型去了。这小子有点死心眼，让他负责模型本意就是想让他帮忙开开车，抬抬货，然后利用姣好的外貌和雕塑般的身材吸引下别人的注意力别让模型提前泄露出去，没想到把这事儿看的这么重，模型在仓库的时候跟着小比吵架不让他靠近，开车的时候紧张地只敢走直线生怕拐弯把模型碰着，就连现在模型掉水了不知道什么情况这小子就敢直接下去捞！！

我赶紧把身上不能进水的东西扔到甲板上，拿上俩护目镜，跟着一起跳下去。

汹涌的海水直接拍到我的脸上，我憋足了一口气往下潜，不多时就找到了佐恩，这小子举着模型往上。

“好的，没事儿了。先拍演员。”乔尔在看到我和佐恩露头之后才放松了下来。他挥手让其他人就位。

我和佐恩两个人费力地把大家伙往岸上挪，没了水的浮力这家伙格外沉。

食人鲨像是被人开膛破肚了一样，黏土做的外壳从脖子部分开始开裂，一直延伸到了肚皮，露出里面五颜六色的金属管道和缠绕的红绿电线，嘴巴里的铰链也被吐了出来，像是一条挣扎的死鱼。

佐恩抱着模型使劲挤压着，企图把它们重新黏在一起。奥莉小跑着过来给我俩递上毛巾。

我两块！

我心情很好的安慰佐恩，“没事儿的，回去我修修。”

佐恩低着头不说话，用蛮力把零件全都塞回去。

奥莉着急地展开毛巾把我的腰身围住，“快快快！”

我不解低头，“没事儿老婆，不会感冒的，我身体强壮的很。”

“衣服太透了！”奥莉压着声音给我解释。

我和佐恩都穿着剧组的工作服，下水后薄薄的一件贴在肚皮上。这本来没啥，坏就坏在佐恩八块腹肌瘦的跟搓衣板一样，我吃的肚皮浑圆，虎背熊腰。往后面一瞟，周围围了一圈人都往这边张望。

我立马配合吸腹，好好好，他是沾湿羽毛的落难凤凰，我是落汤鸡。

我蹲着大概检查了下，重新戴上潜水镜，把毛巾铺在模型上防止太多人看到这家伙的残样。“没缺什么零件，我再下水检查下。”

“我和你一起。”佐恩跟着站起来。

乔尔收工回仓库的时候也是无精打采的，“蓝色恶魔1号咋样了。”

我揉了揉眼睛，把头上戴着照明灯关了站起身，觉得这名字着实贴切。“内部线路短路几根，需要我重新连，下午佐恩拿着检测器一个个试过了，目前确定了几位置，后期还需要重修修补黏土上色，最快得五六天。”

佐恩从食人鲨的胸腹处探头出来，“黏土已经买好了，先寄存在店里了，用的时候直接取就行。”

乔尔点点头，疲惫地坐在地上。

“拍摄咋样。”我挨着坐在他旁边，佐恩跟着跳下梯子小心地避开铺满地的图纸，倚着梯子听乔尔讲。

“还行吧。”

我松了口气。

“就是海风不大但是老把船吹跑，海浪好像老是蛄蛹，当时计算用三个锚就能固定住现在下了四个都不行，拍一个镜头就得重新调位置。”

问题不大吗这不是，花点时间就能调整好，这算个什么问题，当年坚持要拍特技，往空中扔一份早餐要求人男演员那个托盘都得接好还得搂住女主角拍了一百条不是也没事儿，年纪大了耐心也不好了？

“潮汐变化水位跟着变，还有自然光线和海水纹理，一个转头，景就都不一样了。”乔尔叹气。

这确实是个问题，不过咱们偷摸改改参照物不就解决了吗，不用这么难受，我这恶魔一号内部构造还没看明白呢。

乔尔叹了口气，整了整衣服起身。

“这么晚你去哪儿？我已经和奥莉说过了这几天咱们都在仓库睡，小比被奥莉接回家了，安娜明天再过来。”

“我去医院。”乔尔慢吞吞地理了理头发，“摄像师和男演员晕船实在厉害，吐得胆汁都出来了还要坚持把活干完，说等一个镜头实在不容易，等上了岸直接昏迷，被救护车拉走输液去了。听说已经没事儿了但是我得过去看看。”

佐恩和我对视一眼，犹豫了半天开口，“那明天还拍吗？”

“拍吧，先拍拍陆地上的。”

电影的进程无比缓慢，我和佐恩两个头四个大，天天对着蓝色恶魔做噩梦，就是想不明白为啥修好了扔海里动弹几下就出问题。焦急的奥莉问我要不要摆个猪头肉烧香，被乔尔言辞拒绝，说大家做了自己吃就好。安娜也在剧组忙得团团转，奥莉给小比做了一个很漂亮的黄色小包，里面装着各种牌子的晕船药和晕船贴还有呕吐袋，安娜带着这个小家伙天天在剧组里跑来跑去给人送货。

恶魔1号等着下水的前一天，天空阴沉沉的，佐恩和我大眼瞪小眼，两人商量着自己先去试一试，乔尔大手一挥说明天拍的时候再说，一晚上再修也来不及，让我和佐恩去现场透透气，道具的事儿他明天打电话咨询下前辈。

“透气什么的都是借口吧，你就是想让我俩过来给你干活！”我边紧身上套装备边咆哮，气喘如牛。

乔尔把着摄像机，检查刚刚的画面，“那我能怎么办，剧组前天刚拍海上的戏，上一组工作人员现在踩地上都晃悠，就剩你俩能用了。”

这场戏想拍阿诺第一次被食人鲨袭击，被食人鲨来回撕咬的画面，阿诺自己在水里挣扎了好几次都没有达到乔尔的要求——有猛兽来回撕扯的力量感。

奥莉心疼小姑娘成天泡在水里，觉得乔尔是强人所难，水里阻力大，她一个人是绝对没办法演出这种感觉的。奥莉指了指我，“让洛伦在水下驮着她游，看看效果能不能好些。洛伦有牛劲。”

“他不行啊，这场戏需要挣扎快一分钟，至少得拍3分钟左右，这种强度的运动还得在水下憋气，洛伦肺炸了都不行。”他愁眉苦脸，语气中全是遗憾，像是早就琢磨过能使牛劲的我一样。

“所以你就想出了这个办法？”我点点身上的装备。

“嗯，既然你在水里拽不了，那就在岸上拽。”

乔尔准备了一个将近二十米，很结实的细线，一边像是设计成了宝宝椅，让阿诺坐着，在水里也能保持平衡不至于呛水，一边是能系在腰上的绳扣，他在中间固定好，拍摄的时候阿诺下水，我在岸上来回往返跑，她只要保证自己安全就能演绎出被食人鲨撕咬的样子。

乔尔检查每个摄像机里的画面，“好了，叫佐恩上来吧，道具试的差不多了，没有安全问题，岸上的位置都记好了也。”乔尔拿着对讲机喊，“好了佐恩，你直接上岸，安全部门都准备好，阿诺的安全手势是食指和中指交叉，一有问题马上下水营救，演员安全第一！”

他仰头靠在椅子上，“再等等，奥莉说的时间还没到，等雨势再大点，海面不那么平静的时候，我们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