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浮车窗外，浮云淡褪，怎么也追不上地落在车后。
没什么看头，但筱悔一直侧身盯着。
因为身旁那个保持“兄友弟恭”人设的小少爷，亦扭头，关切地慰问着她的健康情况。
“枭银弟弟考核时太拼命了，这样身体会留下很多暗伤的。”
“其实没必要那么努力，你想要的哥哥会帮你拿到。”
“同样的，哥哥想要的，弟弟也应当乖乖给哥哥才对。”
“所以我说，考核里你那样，真是太不像话了。”
筱悔眼皮抽一下，不仅仅因斯德礼“兄友弟恭”观念的不断输出，还因为驾驶座上的梁宿老师。
明明可以全自动驾驶，但梁宿仍就手动操纵，开得平稳且舒适，甚至有空，通过车内的后视镜，用那双冰冷冷的机械义眼观察他们。
的确很可疑，毕竟斯德礼一下子变成这副样子。
“确定去第二医院？”情绪很平淡，浑然无考核最后逮着筱悔时的愠气。
“嗯，谢谢梁老师。”第一医院她之前去过，想来那里的医护人员没想见她第二次。
“真没礼貌，”斯德礼不满，“哥哥说话你有没有在听？”
“听了。”筱悔转脸，温和地说：“你其实可以不用跟过来，考核消耗很大，应当去休息。”
毕竟是关心，“哥哥”身份入戏的斯德礼很受用，撇撇嘴，说道：“本还想带你回家里住着，谁知道梁老师硬要拉你来医院做检查。”
“那只能等你治疗好了，我再来接你。”
“对了，要在医院等我！我可不想踏进你那片贫民窟里。”
筱悔坐正，冲一直在后视镜打量他们的梁宿笑一下，嘴里回话：“好，不急。”
这次人设咒偶持续时间为一个月，她有充分的时间借斯德礼之便探探卡英家。
圣亚市名副其实的地头蛇，危险与机遇并存的卡英家族啊……
——
斯德礼在医院门口坐着他的专车离开。
筱悔瞄一眼她们租来的车，又瞄一眼站着不动的梁老师，最终选择她来付车费。
唉，本就所剩无几的资产，又蒙上一层阴影。
“咻——”悬浮车掠去，筱悔和梁宿慢慢往医院内走。
“我伤得其实不重。”筱悔开口。
“这才是不对劲的地方。”
梁老师比少年高些，微低头，看她，同斯德礼的高高在上不同：“我的药剂仅仅是舒缓你的神经，并未有让你如今活蹦乱跳的奇效。”
眼眨一下，筱悔保持自然的状态，刚想开口，又被梁宿打断：“不过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事。”
“我带你来医院，主要是检查时空之海的力量有没有侵入到你体内。这东西.....倘若被缠上还是有些麻烦的。”
说着，她抬起右手，其上的机械光泽一览无余：“这就是麻烦。”
心跳一下，杂七杂八的念头涌上：梁老师在时空之海里呆过？眼睛也是因此失去的么？没有用恢复类的异术么？
一切成谜，只有时空之海无比可怕是一件摊开来的事实。
她亲身体验过，知道那种被世界抹去的感觉有多窒息，窒息到畏缩压过贪念，想着干脆化成时空里的枯骨，彻底麻木。
而这次她能全身而退，系统功劳占一部分，运气好又是一部分。
总之，下次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做完相关检查，的确有时空之海的力量残余，于是筱悔又申请了手术，自然的，接下来的第二次比试，她没办法参加。
“参加你也不一定拿得到什么好名次。”梁老师说得很平常，尽管内容不中听，“你的笔试成绩烂得跟狗屎一样。”
“就是可惜绮拉她们，错过第二次团队比拼，队伍总评可能排不上号了。”
“但还可以争一争单人榜，我给她们的分都不低。”
谈到学生相关的事宜，梁老师的话便格外多，远没有筱悔考核中见到的那样可怕，反而很平和——如果话语的内容也如此温柔就好了。
“至于你，即使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到终点的，该扣你的分我也不会少扣。”
“擅自决定，隐瞒实情，不顾队友，自私得很。我们学府可不提倡这个。”
“还有……”锃亮的金属眼瞳，盯着筱悔，颇具压迫感，“课上讲过不能反复催动卡牌，易造成爆炸导致伤亡。”
“而你，何枭银，居然敢在考核里公然违禁，是当观察室的老师都死的么？”
“不是，”筱悔瞪大眼，很无辜的样子，“考核在模拟舱，同学作为对手，外头还有老师看顾，没有比这时试验更安全的了。”
“老师，我只是做一个尝试。”并且成功了。
梁宿想再训两句，但手术时间要到了，她又把话止了回去，只是冷冷地交代：“恢复好去学校找我，给你布置课业，让你‘尝试’个够。”
她果然还是“魔鬼”。
进手术室前，筱悔这样想。
鸡窝头少年被推进手术室，梁老师坐在椅上等候。
黑夹克脱下，搭在一旁，机械手在兜里掏了掏，抓了只打火机，银白色，老式。
“嗒，嗒……”梁宿低头，一下又一下的扣着打火机，火焰明又灭，灼烧盖口内侧的“弗斯”二字。
“原来是这种卡牌.....”
焰火招摇在冷厉的瞳仁里，梁宿扣上打火机：“胆子很大呢，敢对卡英家做这种事。”
都是她的学生，两人的日常德行梁宿很清楚，斯德礼平日不过分她便睁只眼闭只眼，现在轮到何枭银，也是一样的。
想了想，打开智能，准备给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孩提个醒，结果被吴易狂轰滥炸的信息晃了眼——
哀嚎两人活儿全压他一人身上的痛苦，控诉她借机逃跑的狡诈......总之，怨念滔天。
行吧。
梁宿将打火机塞回口袋，发了句消息给何枭银，再拽上黑夹克，悠悠地走出医院。
——
残余力量在脊柱中，于是筱悔趴着，任由那个脸熟的主治医生在背后摆弄。
脸熟，是的。约摸一月前的那次地铁袭击，当时为她疗伤的就是这位医生。
医生有着一头柔顺的浅金长发，一双艾草色的眼眸，整个人如风灯里的微光般，瞧着便令人心暖。
再衬上她那温温柔柔，“诉说”着安抚之意的治疗手法，让筱悔怎么也做不出惹人不悦的事。
整场结合科技和超自然力量的手术，就这样顺顺利利的结束。
结束后，筱悔躺上病床，时隔一月再至的消毒水味萦绕她。
不同的是，比起上次由警署亲自送去的单人病房，这次她呆得是多人间，嘈杂：临床削水果的窸窣声、聊家常的谈笑、关切的絮叨。
可听着很安心。
不过……筱悔捏捏干瘪的被子，要是它也能令人安心就好了，一张纸似的，缺斤少两。
“躺好哦。”
医生进门，走向筱悔，顺手掖了掖她的被角，叮嘱：“术后一星期内不要身体负荷过大，异术也尽量少用，不要再出现压榨精神力的情况了，好么？”
筱悔瞥眼她胸前的挂牌，乖巧应下：“谨遵医嘱，魏医生。”
手点床铺，魏槐然眼微弯，小痣娇俏，冲淡那份冷冽：“那现在睡一觉吧，这也是医嘱。”
本就有些困的少年眯眼，扯高被子，看着魏槐然走至窗边。
医生的目光在外停一瞬，随后动静极轻地合上窗帘。
病房昏暗下，临床的杂音似乎也无了，只有“嗒”“嗒”的脚步声，渐淡渐远，她离开了。
“唰啦——”筱悔翻身下床，跃至窗前，扒开帘子，在同一个角度向外看——市中心的大楼，悬浮的空轨，来往的飞艇。
目光定了定。
往常她行色匆匆，对市中心高耸的银蓝雕塑均瞥一眼就过。
今天于第二医院高楼眺望它，才发现它不是石雕，而是由一串串数据组成的异术神像，银蓝的代码里公示着目前政府所收录在册的异术，供人瞻仰，引人惶恐。
“是弗洛斯缇神像的投影。”
系统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联邦四主城里的人族之都，弗洛斯缇，它将神像遍布在下辖十二城中。”
这些智能上一搜就有，筱悔想知道些明面上没有的。
“设立它的目的是什么？”
系统笑了一下，颇具人性：“弗洛斯缇在人族之都的俚语中，意为‘科技之神’。”
科技，神。
八竿子打不着的二者，奇妙地组合一起，还成了人族的首都。
“信仰？”筱悔轻问。
“嗯，政府机构入职的第一件事，便是向神宣誓——”
……
“我永远效忠弗洛斯缇，永远守护弗洛斯缇，永远愿为弗洛斯缇的人民奉献出我的生命。”
与此同时，寅海市警署安全部楼大厅内，新入职的一批警员，庄重地面向市中心那座巍峨的神像，认真且虔诚地宣誓着。
除了一名扎利落马尾的新警员。
她嘴唇在动，声音洪亮铿锵，可眼神闪烁，特地飘远，并无落点。
“她叫什么？”
大厦二楼，警官们环成半圆，审视下方。
居中的警官凭栏，象灰色的短发随性地卷起，手还捏着警帽，晃晃地朝一楼大厅一指。
“唰唰……”资料翻开，身旁簇拥他的警员们，争抢着答复：“伍楚一，出生地据说是弗洛斯缇，后被寅海市的一对夫妻收养。”
“从小成绩优异，入职前也是寅海第一警校的头部学生。”
帽子重新扣上，象灰发遮盖前额，视线从发隙间透出，紧紧黏上伍楚一：“她之前在哪实习？”
新警员们宣誓完毕，站定，均目视前方，只有她微皱眉，倏忽抬眼上看，刚瞄见一众上司的裤腿忙又缩回去，安分下来。
“寅海隆冬区，上头分派的。”
寅海隆冬区，顾名思义，经济寒冬地带，寅海穷人最多的地方。
“重点关注一下。”
他收回眼，转身，带着一众拥趸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恶人系统在小本本上记录——
今日份业绩：宿主余额-235联邦币（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