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翅鸟被收服，战事已停，四大龙宫的龙子们在各自储位之争的同时，最夢魂顛倒、思念存想还有龙王首领，水族之王这个水界至尊之位。

在一处被人遗忘的海底荒渊，灵脉像根系般在熔岩地壳中生长，这些根系的起点都来源自一座海底礁石砌筑的监狱，狱墙上暗金的符纹明灭闪烁。

日出前的海面通常显得格外宁静，微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海面上的波纹似乎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偶有微小的波动，像是低声的呼唤。远处的海平线与天空相接，形成一条朦胧的线条，颜色也在逐渐变化，从黑暗的深蓝到浅浅的灰色。

一个银发银眼的鲛人，从礁石丛中走出来，看了一眼即将破晓的海天，擎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向大海深处的无尽暗夜游去。

深海是阳光不可触及之地，千米之下的海底几乎漆黑一片，只有些发光的海藻、水母、游鱼发出点点冷光。

水府龙宫都建在水面之下三百米的深度之内，离海面越近获取的阳光越多，对于建筑抗击风浪要求也越高，没有巨大的财力物力和权势是不可能在水界拥有可照见阳光的住所的。

大多数鱼人虾人蟹人甚至鲛人还是如同没有化形的鱼虾蟹贝鲛般找个泥洞、石洞或者珊瑚洞躲避睡梦时的危险。常有躲在巨大的乌龟壳、海螺、贝壳中的，被大鱼一口连人带房子吞掉。

不是所有的海洋生物都能称之为海妖，除非他生有一颗妖丹。所有的龙族都有妖丹，鲛人大多也生有妖丹，鱼虾蟹贝等低等海洋生物能否拥有妖丹就完全要看机缘，好在他们族群数量庞大，再小的比率在庞大的数量面前也会形成一定规模。

有了妖丹就开启了灵智，可以修炼妖力，可以期待化形，从而逃出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海洋食物链，与龙人鲛人般拥有陆地上凡人修士般的能力，可以离开海洋在阳光下用肺呼吸用足行走的能力。

修炼的关窍是灵脉。只有灵脉的灵气才能让灵智发育，渐渐修成人形。海底大灵脉都被四海龙族垄断了，鲛人通过依附龙族，做他们的护卫仆从，换取族人在灵脉修炼化形的机会。

海底还有不少小灵脉，但是所供灵力有限，且经常游移，于是有专门的探脉师在海底探寻灵脉，供其他海兽修炼之用。

蟹人涛生是个业余探脉师，专往那深海无人处寻些小灵脉，自己修炼之余，也招呼些虾朋蟹友过来，灵脉消失后再寻下一个，这么断断续续修炼了十来年，终于化了人形，可惜是个青褐色面皮，皮革肌肤的低阶蟹人，涛生见过一个最了不起的高阶蟹人，皮肤竟生得与鲛人一般粉嫩。

鱼虾蟹贝化人蛮力比人类强横，但是智力低下，就算不断修炼也顶多如凡人十四五岁少儿，说得好听是天真浪漫，说得不好听是头脑简单，惯常被龙人甚至鲛人驱遣奴役，否则难以融入水族社会，只能像未化形的鱼虾蟹贝般做个汜海流民。

涛生是个头脑简单的蟹人，气性大还惜命，做不来需要服从牺牲的虾兵蟹将，又懒，做不了仆役，打不来杂工，还有满脑子不切实际的幻想，把自己看得和龙人鲛人一般无二，总觉得自己样样能行，被嘲笑打击却不知悔改，只能四处漂流，靠给鱼虾蟹贝人寻找灵脉、算命卜卦维生。

海洋中像涛生这样的流民还有不少，大家就像海上的泡沫一般，偶尔聚在一起，很快又分散开来，各自追逐着四处逃蹿的食物和游移不定的灵脉，没有什么稳定的东西可以长时间把他们聚拢在一起。

涛生曾经整整三年像影子一样尾随一个美丽的流浪鲛人曦，赞叹他在月光和浪涛中的歌声，痴迷他像珍珠般光滑细腻的皮肤，晚上在他的栖身地守护他的安危，多次与他搭讪闲聊，最终两人成了好友。后来这个鲛人曦去南海霞光城做了织女，两人就在没有相见。

涛生没有龙宫卦师的探脉罗盘，十几年下来，只循着自己懒成的习惯，专往深海沟壑和地底熔岩区这种荒凉的地界去寻。他随身带着一个自己磨的水精球，不时拿出来转一转，依照上面裂隙气泡停留的方位撞撞运气。

一天涛生正盘坐在一块礁石上感受四周似有若无的灵脉气息，一点光亮由远而近在墨漆漆的水中移动，原本以为是条大鱼，想着要不要躲一躲，后来才看明白是个鲛人，擎着个拳头大的夜明珠向更深处的海中游去。

涛生的潜海深度一般不会超过千米，千米之下的海洋如同一个粘稠的黑暗地狱，即便他的皮革身体也会感到不适，呼吸变得困难，游动变得笨拙，没有什么海洋生物愿意停留在这种地方，尤其化形后的妖兽，谁不愿意躺在海面上呼吸着充满氧气的空气晒着太阳吹着风。

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涛生常常偷偷爬到海滩上，躲在某个礁石缝隙中，仰望着漫天星辰，用它的肺呼吸着轻盈的空气，幻想着自己是一个陆地上的人类，但是一听到真正人类的动静，他又慌忙跃入海中。

这个鲛人激起了涛生的好奇心，他偷偷尾随其后想要知道他去向何方。鲛人只是没完没了，一波接着一波下潜，他的身体轻盈如洋流，似乎丝毫不受深海压力的影响，而涛生则越来越吃力，直到晕头转向，快要昏厥过去才终于踩到海底，一抬眼，鲛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四周如同夜空般满是闪闪烁烁的亮光，糜集的鱼群在水草礁石丛中穿行，像一片片移动的斑驳暗影，光睑鲷眼睛下方发出蓝色的光芒，龙头鱼全身散发着淡白色的微光，灯眼鱼的眼睛下面像是挂了盏小灯笼，光头鱼的整个头部都在发光，闪光鱼散发出耀眼的绿色亮光。

涛生不敢乱动，盘腿吐纳调息，一股强大的灵气向他的身体喷涌过来，涛生觉得自己简直跌入了灵气的海洋，要被灵气淹没了，这是梦吗？在晕头转向的深渊之中这大概是个梦吧……

灵幸打开牢房的大门，进去给师傅请安。

三颗鸡蛋大的极品夜明珠把小小的牢房照得亮如白昼，夜明珠的亮光在洁白中泛着莹润，不比烈日下天光那样刺目，像有些薄云的秋日之光。丹炉中的火焰安静地跳动着，房中弥漫着植物动物矿物混合的丹药香气，敖醴正阅读玉简中的典籍书册，见灵幸进来问安，只微微点了点头后，继续看书。

灵幸安安静静盘腿坐在师傅身边，闭眼修炼，偶有心得或者阻塞处与敖醴交谈几句。

灵幸才安坐没过多久，火焰儿就顶着一头火红的头发，裹着满身的绿色水草，描眉画眼地进来了。

“鲛兄来得真早呀！”听着火焰儿又粗又尖又拙又媚的声音，灵幸心中不禁一颤。

火焰儿近来苦于费了半天光景画好的妆容入水即花，索性把避水珠戴到头上，又央着灵幸帮他去寻不怕水的胭脂水粉，天天在这些事情上纠缠不休。

“算算现在应该是修仙界的五年中演，你再去跑一趟吧，把我这个灵简送过去。”敖醴吩咐道，“切记，不要跟他们说我的事情。”

这一次火焰儿一点儿也没推脱，满口答应，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修仙界的绫罗绸缎、胭脂水粉和金银首饰，可惜囊中羞涩，于是厚着脸皮伸手问敖醴要跑腿费。

灵幸从怀中掏出个小瓶子交给火焰儿，火焰儿拔出瓶塞倒入掌中一看，咧嘴乐了，“千金难求的鲛人泪珠，是你哭的，还是你家谁哭的？”

敖醴递了块龙鳞给火焰儿，火焰儿高高兴兴将两样东西收拾好，挂在脖颈上，变回鸟身，向海面飞去。

看着火焰儿远去的背影，灵幸问道，“这监狱的符咒，师傅有没有找到办法破解？”

敖醴抬了抬手腕，手上的玄铁锁链发出了一阵声响，牢房墙上的符文跟着一阵闪动，“这儿很好，很清静，适合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