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府，童鹤便赶紧回了骞云阁.

他有好多话要跟姜玉忱说！

“这皇宫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一句话，直接将整个皇宫的人都骂了.

见童鹤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咚咚咚”地捧着茶壶开始灌水，洛晟之笑着替他将在宫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给了姜玉忱听.

童鹤一口气喝掉了一整壶的茶水，一边拿袖子擦着嘴角，一边大口地喘着气，显然是喝急了.

不用姜玉忱递眼神，明雯便已经端上来一大堆吃食了，摆了满满一桌.

童鹤赶忙拿起一块糕点便往嘴里塞.

“你刚刚不是已经吃掉一大盘糕点了？”，洛晟之看着都觉得撑的慌.

“他正是胃口最大的时候，让他吃吧.”

姜玉忱笑着摇了摇头，看起来似乎心情很是不错.

“九哥，是发生什么好事儿了吗？”，洛晟之眨巴眨巴眼睛，童鹤也投来了好奇视线.

“黎牧醒了.”

姜玉忱点了点头.

下一瞬，童鹤便不见了身影！

一时，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洛晟之笑着看了姜玉忱一眼，接过明雯新拎进来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明雯见状，放下水壶便退了出去.

“皇伯父似乎对九哥颇为不满.”

洛晟之轻轻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子上，发出细微声响.

姜玉忱眼眸微动，面不改色地看着洛晟之.

“既无法给九哥赐婚，又无法让九哥入朝.”

于公于私，都无法将人握在掌心.

“也不知道皇伯父此刻是不是在后悔.”

至于后悔什么？

洛晟之脸上，笑容渐深，“想来，应该是不后悔的.”

这不将童鹤给困住了？

只有童鹤能够将九哥从鬼门关拉回来，控制住了童鹤，便是控制住了九哥，而控制住了九哥，便是控制住了姑母.

但，童鹤是江湖上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控制的.

“九哥在皇伯父面前暴露了一个致命弱点.”

重情重义.

洛晟之知晓，这是姜玉忱真正的弱点，而非用来糊弄泰熙帝的.

“这世上，想来并没有完美的人.”

姜玉忱似是毫不在意？

“可是，如此一来，但凡是九哥在意的人，都会成为他制约九哥的筹码”，他们回来，可不是上赶着被压制的！

洛晟之从来都是想问什么，便问什么.

但此刻，他却问不出来.

九哥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

九哥回来，究竟想要什么？

在外十五载，明明只要九哥想，便能远离这里的一切，但是九哥还是选择回来.

若说是想调查清楚蛊毒之事，暗地里调查，才是明智之举，而眼下，九哥不可谓不高调！

如此明晃晃将自己置于敌人眼皮子底下？

洛晟之实在是想不明白.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个道理，对于任何上位者而言，都是一样的.”

泰熙帝是上位者.

他亦是上位者.

洛晟之顿了顿才明白姜玉忱话里的意思.

因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所以要让泰熙帝对他打消疑虑，而打消疑虑最好的方式，便是将对方所有的一切都牢牢握在手里.

但对于上位者而言，轻松便将人捏在手心里，未免太过虚假，所以，需要一些挑战.

适当暴露弱点，是为了泰熙帝不会直接放弃用他.

以身体原因不给泰熙帝赐婚的机会，不入朝，既保全了泰熙帝的脸面，又在提醒泰熙帝，他纵有雄才大略，奈何身体拖了后腿，又自有一股傲气.

毕竟，他的母亲，是洛倾心.

泰熙帝深知自己的妹妹不会养出一个无用之人.

他只是，因为身子弱，所以无法施展才能而已.

“所以眼下九哥对于泰熙帝而言，舍之可惜，用之无力？”，洛晟之想，舍是舍不得的，毕竟，姑母站在九哥身后呢.

至于无力，五十万石还剩了不少，可都投入军队了.

也就不算无力了.

况且，还有英国公府呢.

“你一口一个‘他’，一口一个......”，姜玉忱看着洛晟之尚且稚嫩，却满是严肃之色的脸庞，倏然叹了口气，“纵然知晓这种事瞒不了你一辈子，可你......”

“九哥何时情绪如此外露了？”，洛晟之不禁失笑，打断了姜玉忱的话.

他不想说这些.

不想提起自己的身世.

不想承认，纵然他自称安王之子，但......

洛晟之重重抿了抿唇瓣，还是问出了口，“九哥，你究竟为何要回来？”

他不是后悔跟着九哥回来.

他只是想不明白.

姜玉忱眸色淡淡地看着早熟早慧而不自知的弟弟.

回来？

“晟儿，我不得不回来......”

“我若想活着，便不得不回来......”

否则，即便是他一句“不甘心”，阿娘也不会那般轻易松口.

他想活着！

他要弟弟也活着！

阿娘想要他们都活着！

“九哥？”，洛晟之还是不太明白.

有童杞，有童鹤，有莫今，有戚游......九哥虽然身中蛊毒，但他相信，活着，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会比常人辛苦一点......

姜玉忱看着洛晟之懵懂的模样，不禁失笑摇头，“我若在暗处，可能会连自保能力都没有，很可能，会悄无声息地消失.”

洛晟之聪慧，一点就通，当即明白了姜玉忱话里的意思.

姜玉忱身怀蛊毒，暗中之人必是知晓的.

且一直都在暗中盯着.

必死无疑之人，过了整整十五年，仍还活着，那些人想必是好奇且兴奋极了吧？

“万一九哥的秘密被人知道了呢？”，话一出口，洛晟之便知道自己想错了.

除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对方是不会捅破这层窗户纸的.

九哥的情况，实在是太特殊了.

想明白之后，洛晟之顿觉后背发凉！

那些人，究竟想要什么？

事实也确实如九哥所言，为了活着，他不得不回到这个地方，不得不爬上高位，不得不万众瞩目！

要想活着，姜玉忱只能以偌大皇朝为支撑，震慑暗中之人，而暗中之人不想功亏一篑，便会在暗中继续盯着.

而姜玉忱同时还要隐藏好自己的秘密.

要想保持如此平衡，实在太过艰难，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而谁也不知道，暗中的人会不会在什么时候就失去了耐心.

谁也不知道，泰熙帝会在什么时候发现这个秘密.

摆在姜玉忱面前唯一的一条出路，便是在背后之人失去耐心之前，在泰熙帝发现之前，为自己寻到一条生路.

可，对方已然开始威慑.

想到黎牧所中蛊毒，洛晟之的脸色顿时变得很是难看.

“九哥有没有想过，蛊毒可能是泰熙帝下的？”

他知道，九哥和姑母一直都在怀疑，当年姑父根本不是在边境中的蛊毒，而是在这里中的蛊毒.

甚至怀疑，幕后之人是在借他们养蛊！

“自然想过.”

但他没有证据证明，亦没有证据否认.

只能走上这唯一的一条路.

或许，他现在的谋划，只是一个笑话.

洛晟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姜玉忱用一如往常的平静语气说着最坏的结果.

若下蛊毒的人真是......那眼下的一切，尽是笑话！

“九哥想必已经准备好退路了吧？”

洛晟之有些紧张地握紧了双手.

九哥一定准备好退路了的！

“怕了？”，姜玉忱原是靠在床头的，此刻缓缓坐了起来.

洛晟之赶忙上前.

手才刚伸到姜玉忱的面前，便被抓住了.

姜玉忱的手带着些许凉意.

此刻，尚处盛夏.

“九哥，我不怕！”

洛晟之下意识抬头，撞入了一双幽深双眸之中，重重抿了抿唇瓣，“晟儿会永远......”

“晟儿，这个世界上，从没有永远这种事.”

姜玉忱手上的力气暗暗多了几分.

洛晟之张了张口，想要说话.

“晟儿可曾怨九哥没有为晟儿的未来考虑？”，若，幕后之人真的是泰熙帝......

姜玉忱缓缓抬起另外一只手，轻轻抚着洛晟之的小脸.

对于洛晟之而言，九哥清冷睿智，稳重果决，又重情重义，是他当之无愧的榜样.

洛晟之缓缓低下了身子，在姜玉忱床前蹲了下来.

一副可怜兮兮模样.

“晟儿难道不是公府的一份子吗？”

姜玉忱倏然笑了.

抬手轻轻揉着洛晟之的额头.

“是.”

“自然是的.”

屋外.

一道娇俏身影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

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侍女默默站在少女的身后.

公子将安王殿下当做公府的一份子，荣辱与共，可小姐呢？

虽是为了小姐好，可小姐也想与公子共同进退啊.

若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便是一生顺遂......

“锦儿.”

洛倾心刚才从黎牧那边过来，一进来，便看见了女儿.

屋内，洛晟之清楚地听见了，下意识看向姜玉忱，“九哥......”

但姜玉忱已经靠了回去，闭上了眼睛.

“阿娘.”

洛锦转过身来，笑着朝着洛倾心走了过去.

虽说，听人墙角，并不落落大方.

但她儿子......

“随阿娘一同进去？”，洛倾心抬手，轻轻抚着女儿额间的碎发.

洛锦闻言，下意识抿了抿唇瓣.

洛倾心不禁皱眉，“锦儿......”

“阿娘进去吧”，洛锦摇了摇头，冲着洛倾心行了个礼，便要离开.

“锦姐姐！”

洛晟之倏然从屋里冲了进来，赶忙叫住了就要离开的洛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