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洲狼狈地往后退，他以为自己可以跟陆逾并肩，但太愚蠢了，他仍然不是他的对手。

“陆真人，咱们有话好说。”他忍不住道。

身后的谢時看着父亲在陆逾跟前垂首，更是感到恶心。

“我不知你徒儿在哪，”

他话一出口，剑就近了几分，“再说一遍。”音如一条直线，毫无波澜。

就在此时，澡雪来到，“师祖，我在这。”

三人都看了过去，谢洲赶忙道：“对，你看，陆真人，你的徒儿在那呢。”

澡雪道：“我是被你抓到来的，这事你又如何说？”

谢洲怒道：“傅澡雪，你在说什么？明明是你自己……”

澡雪面向谢時，“这件事，谢宗主，你是信我还是信你父亲？”

谢時脸色阴晴不定，慢慢道：“信他如何，信你又如何？”

澡雪：“信他，就算你赢了剑阁，你也不会得到我；而信我，你还有机会。”他又面向陆逾，“师祖，这件事是我的事情。”他不愿意师父为了他再生心魔。他是剑仙，不是剑魔。

陆逾回过头，一字一句道：“你不希望我管你的事情，对吗？”

不知为什么，澡雪觉得师父好像生气了，可为什么呢。他根本没做什么。而且是他说，不准在别人面前说他是他的徒弟，现在又当着谢洲他们的面承认他是他的徒儿。师父好矛盾。

“师祖……对不起。”这是他的事情。如果能让陆逾杀，那么这辈子陆逾都将无法得道飞升。乱杀人会遭天谴的，杀的人越多，受到的天谴就越大，飞升的难度也更大。——他不希望师父为他做这样的牺牲。

他转向谢時，“你想好了吗？”

谢洲已经气急了，在那里破口大骂，骂澡雪是个贱骨头，挑拨他们父子的关系。

谢時看向自己的父亲，其实真相就那么清晰地摆在自己面前，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父亲先起了色心。

“傅澡雪，你以为我是个傻子么？”

澡雪抖着唇，苍白着脸，他赌输了。

谢時道：“就算我不选你，那又怎么样？你以为，你有的选吗？”

谢洲哈哈大笑，阴恻恻地笑，“看到了没，你这恶心的丑东西，还真以为自己天香国色呢，我们父子可是你能离间的了？”

听到澡雪让陆逾不管，他便无所顾忌了。

“玩你就跟玩什么一样，你这个丑陋的妖蛇！废物一个。”他狰狞地笑着。

却在笑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止了。

他满脸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肚子上的那把刚硬杀器——血匕，那是他送给儿子当上宗主的礼物。

而动手的人正是面无表情的谢時——如今真正的谢宗主。

“阿時，你疯了，为了个妖蛇，你……”谢洲难以置信。

这一匕首下去，掉境不说，若是被其他对手知道，很快杀机就到了。但谢時明显没打算放过谢洲，他直接以更硬的铁钩穿进父亲的肚子，挖出了他的内丹，

谢洲到死前就不敢相信，会是这个结果。

其实连澡雪也不敢相信。谢時说杀就杀了，显得那么无情，还是说对待自己，他表现的都是最温和的一面。

因为是最熟悉的人，所以没有防备，也最容易中招。

修真界就是如此，所以大多数人都是独自修炼，谁知道自己的身边人会不会突然取走你的内丹，抢走你的法器和修炼装备。

谢時冷漠地收走了父亲的一切，境界上直接上了一个境。然后冷漠地站起来，走到澡雪面前，他的脸上沾着鲜血，眉眼尽显凌厉。他对着他单膝跪地，为他献上谢洲的指骨，

“我对你起誓，从今以后，会把一切奉献给你。傅澡雪，无论我做什么，我再不会背叛你，我会永远相信你。”

澡雪苍白着脸，他是想利用谢時，但谢時做得太“好”了。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我不要你的东西。”他忍不住往陆逾那边靠。

谢時面露坚定，“你不要的话，那算了。那我的誓言不变，”这是我们谢家人向家主表达承诺的仪式。谢洲死了，谢時就是谢氏家主；但在他那里，澡雪就是他的家主。

在昨日，他想到澡雪也许是跟君莫去的时候，谢時就想过，他应该是无法容忍澡雪离开他的，更不可能把他让给徐蔚风。

这些日子，他都在犹豫。这种占有欲偏执，没有理由，在今日听说澡雪被父亲抓走，达到了巅峰。

他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受。

他一向就跟父亲关系不好，谢洲是个严苛无情的人，父子俩也没有什么感情，渴望修炼飞升的人能有什么感情呢。他杀了他，抢了他的东西，在瞬间提了修为，下个月才有跟徐蔚风一争的资格，否则难有胜算。

当一个人什么都不要的时候，修炼的升级速度是最快的。

澡雪：“我不要，你自己留着。”躺在地上的谢洲还没死，但很快，就会真正地死去。他的一切都被各路妖魔搜刮干净，这就是在修真界失败后的后果。

谢時转手把东西扔在一边，对陆逾道：“师父，麻烦你带澡雪回去。我会再去看他。”

陆逾的面上不太好看，根本没回应，

转身就把澡雪带走了。

他们化光飞走，谢時还在原地，嫌弃地看了地上一眼，喊了人过来收拾。今日于他来说，更让他确信了一点——他要傅澡雪，以及他必须再强一点。

剑阁之战，他一定要赢。

澡雪被陆逾拢在怀里，透不过气来，他一探头，师父就用宽子把他的头裹起来，就跟裹个孩子。

“师父，呼吸不出来啦。”他小声地说。

陆逾低头去看，见澡雪露出的脸红扑扑的，颈部粉白，一挥袖子带着人稳稳落地。是在一处石阶上，寒风正烈，银月悬在头顶，远处竟有巍峨城墙耸立，竟不知何时来到了俗世界。

“是城楼。”

陆逾看澡雪挺高兴地，问：“没见过？”

澡雪道：“一直很想去俗世界看看，但苦于没机会。师父在那里试练过吧。”

陆逾道：“有过几次。”他垂着黑眸去看，“可有受伤？”

澡雪脸一红，“没有，没有受伤，师父，凌越师兄……”

“他怎么了？”陆逾蹙眉，表情看起来凶凶的。

澡雪忙摇头，“没有。”师父好像心情不太好，为什么？是因为谢洲带走了他，可其实是他自愿的。他连毒药都没来得及用的，人就被谢時杀掉了。

“给师父看看。”

澡雪捂住肩，“没事，我自己可以医治。”

“阿鸾……”陆逾轻喊，带了点无奈又未知的情愫。

“好嘛，”澡雪脱掉自己的外袍，露出自己的肩背。师父而已，也没有关系。只见白皙纤薄的肩上有几道血痕，鲜血从衣衫渗出。——这道伤还不是谢洲害的，而是刚才他们三个人打起来，被陆逾的剑气所伤。

陆逾当然认识，它的天玺剑就是这么乱来，伤到了澡雪。

见师父还看着，一直没动。澡雪便想拉回去，陆逾按住了他的手，眼神沉着如水，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别动，我的剑气很厉害。”

澡雪想，不是不想动啊，而是……而是好冷啊。

陆逾伸手在他的肩背上掠过，蒸腾的热气往上升，澡雪咬着唇，颤抖的身体满是破碎的风情，伤口愈合后，更感旷野的风劲厉，冻得牙齿打颤。陆逾这才发觉了，

“冷？”

澡雪：“……”师父，你才发现啊。说降落就降落。下次能不能不要在这什么城楼外治伤啊。

“师父，我要回玄武门了。”

陆逾看着徒儿那清白俊丽的脸，想起谢時对他恭恭敬敬的样子，还喊他师父，——此时这人像是装个人样了。

他也不知这火从哪里来的，谢時跟自己的徒儿又不是一对，凭什么喊他师父？

“你受伤了，现在如何能回去？”

“嗯？”澡雪轻咬着牙，“得回去了，出去很久了，师父……”澡雪为难。谢洲死了，玄武门必然会出乱子，加上如今是论道，他是医修，肯定不能缺席。

“我送你回去吧。”陆逾没有再跟澡雪坚持，带着他回去了。

天落小雪，到了玄武门，只见灯火通明，他们悬在上空，澡雪道：“师父，我们什么时候过龙门？”

“你想什么时候去？”

“都可以，等我忙完这一阵。”

落地后，澡雪转身进屋了。陆逾没有跟进去，就这样看着他进去。澡雪回到屋，回头再看，师父已经不知去向了。

阚锦出来看到澡雪呆立在那，“师兄，外面雪大，你怎么不进来？”

澡雪叹了口气，“进来了。”背景落寞了些。

“刚才那是师兄的师父吗？”阚锦鼓起勇气，心中已经有了别的心思，“师兄，你说他能不能指点我一二呢。”

澡雪：“我帮你问问吧。”

他独自坐在桌边，望着窗外的雪，就算他心中有意，又能怎样呢？不如压下去。他跟师父是不可能的，师父也不会喜欢他这种。

可是师父抱着他的时候，他还是抑制不住地心动了。

师父修的是无情道，是绝不可能动情的。

那次在龙骨洞，他还死皮赖脸地想偷亲师父，可师父……哎，好像避让了好久？后面还是恬不知耻地亲上了，亲了一下人家的嘴角。

一想到师父那刚毅硬邦邦的嘴角，他的脸就止不住地发烫，他也不知道，百年来自己对师父是不是有了一种别样的心思……

他捂住眼，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蔓延开来，澡雪得承认，他其实很渴望师父抱抱他，最好亲亲他。

师父，师父，他把头埋起臂弯里，他更想叫的是——

陆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