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门山旷野的风呼呼地吹着,面对这样的银光大阵,谢時毫无抵抗之力,他如同囚死的鸟,被人死死地按住。他手里的金刚符就这样捏在手中,挣扎地想要破土而出,他的阵符发不出去,他已经败了。他应该在此刻停下。
最耻辱的是,他甚至都没能出手,就败了。
他回头望去,见地上的澡雪仰着头望向自己,优雅的脖颈,就像一只仙鹤。
他不甘心。
但很快,又一把凌厉的阵光猛地朝谢時击落,硬生生地打在他的身上,直接在皮肤上撕裂开一道浓黑的深深的痕迹,极恶鞭,打上十鞭,就能直接降一个境。
为什么?他看向傅澡雪,他那漆黑的眼珠子泛着光,似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
他来不及多想,又一鞭猛然击落,他痛得牙齿打颤,谁也没想到,自己家的刑罚会落在自己身上,他痛得发疯发抖。
可是躲不过的,鞭刑既然已经定了,一切都已经是定数。无论怎么打就能打在他身上。何况,银光阵在剑阁上布着,天罗地网。
这不可能是徐蔚风一个人的实力。
既已逃不过,他口中念诀,下落,飞到傅澡雪面前,而他显然为他的到来而震惊。
“你跟他达成了什么协议。他答应了他什么?你说!”谢時的身上已经有两道见骨见肉透黑的鞭痕,狰狞得厉害,鲜红的血液汩汩地往外冒。
傅澡雪定定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过一会,鞭声又下来了,谢時被打得冲向了澡雪,就这样了,他还在用力地捧住他的脸,“你说啊,说啊!到底为什么啊!你说啊!”
徐蔚风如何有这样的实力?如何能在布阵的同时,又使用他们玄武门的鞭刑。
澡雪整个人如玉人一般,像高山上的神女,他冷冷地凑近谢時耳边,“这是个骗局,上面的人不止是徐蔚风。”
谢時猛地抬起头,目眦欲裂地往天上看,只见飘渺云层,哪里能看得请人,只觉是白影飘飘,飘然如仙。
“是陆逾?”
“没想到吧?”澡雪微微一笑,“阿雪变得那么聪明了呢。其实我没有变聪明,我只是很难受。在那一百年里,我每天都在想,该怎么对付你们,才能让你们尝到跟我一样的滋味,滋味怎么样?谢宗主,本来这应该是你父亲的,可惜被你杀死了。所以就由你来承受。”
他冰白的脸上是残忍的笑容,“……滋味怎么样?啊?哈哈哈……”
这就是他所说的计划,只是他原本的计划里确实没有陆逾。其实今日就算只有徐蔚风跟谢時,他也是最大的受益者。他们必然会打得你死我活。
可,那日师父承认他的身份,跟天下人宣告他是剑仙的徒弟,他有了新的注意。
他利用了师父,利用他对自己的爱护之心。
就在昨日,他跪倒在师父面前,陆逾的面容没有丝毫变动,万年不变的无情道啊,谁能让天下第一人的陆剑仙动心?澡雪想过,如果师父拒绝出战,那便算了。
如果师父同意,那就如他自己所说,从今以后,他为师父做牛做马即可。
陆逾答应了。
在这一场游戏中,早就应该让陆逾出面的,一旦他出面,这一场复仇游戏会快得多。但澡雪无法确定师父的态度,或者说他还开不了这个口。也因为他不希望完全靠陆逾。
而在师父应下来后,澡雪忐忑的心终于落下来。
他俯身相谢,抬起头问陆逾,“师父,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陆逾只是极为专注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尊神像。
他像神像吗?澡雪不知,但师父看得太专注,太认真,也太温柔了,春雨润物有多温柔,师父的眼神就有多细腻。
不管怎样,事情就这样说定了。
谢時从未见过这样的傅澡雪,他真的变了,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傅澡雪,遵从内心的欲望的傅澡雪。
“你以为陆逾会无条件地帮你?阿雪,你为什么还是这么天真?”
傅澡雪微微一笑,笑意灿烂,“是啊,我就是这么天真,你放心,我跟我师父的事情,不劳你关心。”他按住他的头,把他拉近,“去吧,阿時,享受我曾经享受的,感受我曾经感受过的。我绝不会因为你的卑微而心软,也不会因为你的可怜而后退。”
他的手死死地捏住他的衣领,然后突然松开,帮他细细整理好,笑着往后一退,就这么瞬间,谢時受了三鞭,被打趴在地上,仰着头地看着傅澡雪。
澡雪的脸上挂着冰冷的笑,如弯刀“如果你跟我求情,谢宗主,我可以会叫我师父少鞭一下。”
谢時突然就笑了,笑声激烈而残酷,他猛地爬起来,走到傅澡雪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力气极大,澡雪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
现在就死了。
但下一刻,他却吻住他,双手圈住他的头,狠狠地吻,吻到嘴间都是鲜血。这是一个绝对压制性的吻,不容澡雪离开分毫,牢牢地把人困在他的手间,是一场残暴而无耻的掠夺,又因为唇舌交缠,在绝对的暴力中带了一弯缠绵悱恻的柔情。
傅澡雪差点快失去呼吸,整个人都被吻得瘫软潮湿,后面的鞭声才堪堪停止。
紧接着一个鞭声卷着谢時的身体,往后拖走,谢時转身骂道:“陆逾,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得到他,你休想。我草你妈的。你休想!”
他如同垂死挣扎的兽,怒骂着,形状狼狈至极。
剑阁一战,谢時掉了一个境,在仙榜实力排名下降了三十多位,实力排名从一百三十名,掉到了一百八十。
连带着宗门排名也跟着遭殃。
据说谢宗主回去时,遍体鳞伤,身上,脸上,头上,浑身都是血,惨不忍睹,口中仍念着傅澡雪的名字。
这样颓废,这样败落,很快,唐门的婚事也黄掉了。
不过转眼时间,玄武门就败落了不少。墙倒众人推,这结局好些人都没反应过来。
更惨的是,回去的当晚,谢時拖着惨败的身体回到殿门,正欲休息之时,被一旁跳出来的君莫刺中,所幸躲得及时,否则也不知要如何了。
剑刺中了胸膛,谢宗主伤势加重,这没个三五十年是好不了。
谢時反应过来,一个生死符飞了过去,直接把君莫给干趴下了。
君莫此时蒙着脸,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见杀不了,骂了句,“谢時,我迟早要你的命,傅澡雪是我的!”说完,就逃走了。
谢時走到殿里,就跪倒在地,双手捧住流血的胸口,跪着地上,仰天放声大笑——
“好!傅澡雪,好!好样的!这才是我的傅澡雪啊!我记住了!”
他笑着笑着流出了泪水。
……
……
剑阁之战打到后面,徐蔚风被困在一个剑气阵里,而等他破了剑气,出去时,就听到来来往往的修士们说剑阁之战已经结束了,他打败了谢時,谢時掉了整整一个境。
他飞到剑阁之上,只听剑阁钟声响起,那是胜利的旗帜。
有人替他参了战。
人群已经渐渐散去,不少人看到他都面露羡慕之色,还有人说:“徐盟主,你的鞭刑真厉害啊。”
鞭刑,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去找傅澡雪,发现人不在,他不知所踪。既然他赢了,他该得到他了吧。
傅澡雪人呢。
直到谢寿跑来,气得想打他,徐蔚风躲了过去,“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使用了天光阵困住了谢時,打算熬到剑阁之战结束,没打算跟他对战。
谢寿怒极:“你不知道?人都快被你打废了!我就让你们别打,你们偏不听,多大点事儿啊,就为了那只妖蛇,你下手也太狠了!”
徐蔚风冷冷道:“那个人不是我。”当初他跟谢時说是要比较,但不可能会致人死地。
“不是你?那会是谁?”
徐蔚风冷笑道:“看来这件事是一个圈套。是傅澡雪联合别人耍了我们。”
谢寿叹气:“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会这么对阿時啊,我们好歹一起长大的呀。”
徐蔚风面无表情,那倒也不一定,他连自己都可以下狠手,别说什么一起长大的人了。只是肯定不如那个人狠罢了。
“我们必须抓住那个傅澡雪,让他好好交代一下。”谢寿气急败坏,恶狠狠地说。
徐蔚风:“不用了,我会去。”他会好好向他讨要一个说法的。
他把人扔在后面,自己走了。
此时的澡雪人在师父那里。
澡雪跪倒在地,感谢师父,“师父,这次的事情,谢谢你。阿雪此生难以报答。”
陆逾盯着他的脸,“抬起头来。”
澡雪抬起头,不明所以,“师父?”
“我说过,你叫阿鸾的。”
澡雪自己都没发觉,“对不起,我忘了……”
“你不用说这个。”
陆逾的心情很浮躁,尤其在经历一场厮杀之后——他已经很久没大开杀戒了,但再乱,都没有那次心魔让他乱。
他修了几百年无情道,很自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情欲。他对他的徒弟……可他喜欢徒弟吗?他不知道……
他曾经为一个神像驻足过,可也只是驻足,没有像今日这般。
“阿鸾,你说过,你会答应师父任何事情。”
澡雪抬看着陆逾,似乎有点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突然低下头,“是,阿鸾愿意为师父去死。但是现在不行,师父,我的命是你救的,我可以把命给你,但现在不行……”
“你还要做什么?”
“我要做的事情还没做完。”
“那我要让你做我的道侣,破我最后的一个情劫呢?”
澡雪:“……”原来是为了这个。原来兜兜转转……师父真的很需要这个。
那么强悍的人,应该是比谁都在意飞升之事吧。陆逾也不例外。如果没有这么强的好胜心,他又如何能成为仙门第一?
只是以前是他提出,现在师父终于想通了。
师父他……终于觉得自己有价值了,是吗?
“师父……阿鸾,现在不行。”他无法做到两边都应付。他跪倒在地,卑微地俯身着。
陆逾的心跟着他的身体起伏而起伏,他救了他的命,他便利用他。这不是他的初衷。如果是,早在一百年前,采烛镇他就会答应他。
为什么拖到现在?
他把人拖起来,那一身柔弱坚韧的身体……这一声师父,也许是有几分真心,但却没有一丝柔情。
“你去吧。”话是这样说,手却没有动,纹丝不动。
还是澡雪用力地推开他的手腕,“师父,徒儿去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明光殿。
作者有话要说:陆逾(发疯爱慕老婆的第一百零二年):
哭唧唧,老婆以为我在利用他,才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