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沈希

华王宫比之于赵侯宫更为富丽堂皇。主堡高耸，城墙坚固。质地坚硬石色纯净洁白的白玉石层层堆砌，不留缝隙，在日光下闪闪发光。甚至在傍晚之时，还会散发出淡淡的光晕。成为丰京一道奇异的风景。

城墙高的地方有四十尺，矮的地方也有三十尺。城墙下有深沟，沟中注水。

王宫城墙上还建有塔楼，塔楼之间的距离不过一箭之遥，大约有两百尺的距离，以保证全部的防线都在射程之内。每一座塔楼里都驻扎了整个华朝最为精英的弓箭手。

王宫戒备森严，外人需要走过吊桥才能进入城门。除了城门之外，城堡里还有许多个小旁门，这些小旁门都是供守军出击之用。

赵边跟着天子的队伍，悠悠漫漫地进入了王宫内堡。内堡外也是一圈高大围墙。赵侯曾经告诉赵边，内堡外的城墙，一样十分坚固。因为一旦外墙失守，还能有内堡进行最后的据守，尽可能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求助时间。

王宫内堡的规模更是令赵边咋舌，为了经得住敌军的长期围困，内堡里各种建筑设施应有尽有。从最基本的住房，到粮仓、磨坊、厨房、酿酒坊、铁匠铺、马厩等应有尽有。

无论是在数量上还是在外表上，它们看起来都要比赵侯宫的内堡华丽庞大许多。而在这座巨大的城堡里，更是有众多的侍卫与雇工。

赵边被侍卫总管沈希带着经过这些地方去往武侯院的过程中碰见了许许多多神色匆匆的人。

“我先带你去你住的地方。”沈希道。

赵边乖乖地嗯了一声，非常期待自己的新住所。

它们拐进了侍女所住的地方。与刚刚经过的既有男人也有女人的地方不同，这里行走着的都是女人。

这些人本来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但是乍然看见满脸胡渣的沈希，与一身武侯装的赵边，还是非常震惊的。

赵边对上了其中几个人的目光，从里面看到了好奇与警惕。突然，有一位年轻的女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看向沈希：“这并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沈希丝毫不在意，而只是反问一句：“整个王宫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么？”

年轻女子闻言，神色迟疑了一下，但赵边的装扮，又让女子有了坚持的理由：“这里是女子的住所，侯生们应该待在他应该在的地方。这是天子之令。”

沈希目光扫向了其他人，而后重新戏谑地看向这位年轻的女子：“你叫什么？在哪里做事？”

这时候有稍微年长一点的侍女拉住了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的脸上只是短暂地闪过了迟疑。但转而又重复了一句：“这是天子脚下。”

沈希看向了一言不发的赵边：“带这个孩子住在这里，是天子口谕。”

年轻女子，这时候才将目光转向赵边，赵边这个时候也看向了年轻女子。女子不算白的脸立刻红了。眼神也闪了闪。

沈希发现了女子的变化，觉得十分有趣：“你如果喜欢这个孩子，可以随时来看她。毕竟以后她住在这里。不过这个时候，还是让我把她带去她该去的地方。“

年轻女子听了脸更红了，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他怎么能住在这里？”

赵边这个时候开了口，望向沈希：“阁下，其他人也住在这里么？”

沈希道：“只有你，他们都住在武侯院。”

“荒唐！”原先的年轻女子低呵一声。

赵边能理解周天子的用意，不等沈希帮她说话，她望向面前不断阻挠自己的年轻女子：“为何我不能住在这里。”

刚刚赵边和沈希说话时，因为心中尊敬和对侍卫总管的畏意故而声音显得十分的认真和严谨，并且故意沉下了自己的语气。在外人面前听起来确实分不清是男是女。主要是赵边的一身装束，让人很容易先入为主。

这个时候，赵边柔下声音，便不难听出是女人了。

年轻女子先是一惊，随即定睛看先赵边的面目和身材，不过片刻便意识到眼前的人确实是一位女人。

如果是女子，就没有不能与他们住在一起的理由了。毕竟天子怎么会做出那样荒唐的命令呢？

意识到自己可能真得误会了面前的人，她一时显得有些局促。

赵边发现了女子的反应，突然间她恍然大悟。接着像是帮助女子确定似的，强调了一句：“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女人。”

女子羞愧地低下了头。

众人听见赵边的话，更加觉得十分惊奇。这句话的冲击力，比两个男人出现在这里还要大。

沈希这个时候重新开了口：“小姑娘，这下可以放我们进去了么？”

年轻女子点了头。

赵边似乎都感受到了她的难堪，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接着就跟随沈希去了自己居住的地方。

在去往居所的路上，赵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关于这位侍卫总管。既然，这片居所是只有女人才回来的，男人很少来，那么沈希又为何如此熟悉这个地方的呢？

毕竟对方如果经常来的话，也不至于让大家如此吃惊。

但是这些疑问，只是在她的心里兜兜转转了几下，并没有宣之于口。

他们离开遇见年轻女子的地方之后，走了没多久，便到达了目的地。

赵边的东西并不多，放下之后，沈希并没有给赵边时间准备：“现在跟我去武侯院。”

赵边愣了一下，但立刻道：“好。”

在去往武侯院的路上，赵边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方才，为何沈大人要陪我去我的住所呢？如果让年长一些的侍女带我去，不会少去很多麻烦么？”

沈希停下脚步，握住腰间长剑，望向身边似乎充满好奇的少女：“那你穿上侍女的服装岂不是更不会引人注目么？身为宫中侍卫总管，我也不过是承领天命罢了。”

赵边没说话。

沈希道：“这也很快就要到武侯院了，赵边我现在告诉你，有人托我给你带一段话，希望你能够记在心里。”

“是谁？”

“是谁并不重要。”

“什么话。”

“很好，你听好。无论是这次由我带你去侍女坊，还是你这次身着侯生装进入侍女坊，都是必要的。你既然要做华朝第一位女武侯，那你便要有引人注目，令人鄙夷的准备。如果你没有这样的准备，那我大可以现在就奏请天子，说你没有这样的天赋与能力，让你重新回赵地做一位女公子。”

这番话砸蒙了赵边，但很快她扯出一个笑，望向沈希：“总管……多虑了。”

沈希不买账，他背起手，重新往前迈步：“最好是如此。”

赵边跟了上去。

二人一路无话。

*

武侯院很大。

沈希告诉赵边，武侯院的每一处地方、每一间屋子都精心打造，各样设备更是齐全。为的就是给未来的公主武侯一切的便利。

而这样大的地方，以前曾是天子好几位宠爱的妃子的住所。

但显然这些妃子承受的宠爱加起来都不及天子对当今文姜公主的宠爱。

这次沈希选择带赵边来武侯院，也是因为这一次这些未来的武侯，甚至未来有可能成为公主的武侯，要上一节特别的课。

赵边到的时候，这些侯生们已经坐在讲经堂里，等待着赵边和沈希总管了，事实上，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等待的人里还有赵边。

因此等到赵边与沈希一齐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时，他们甚至愣了一会儿。

因为赵边身着侯生服，并且胸前还佩戴着熟悉的勋章。这标示着赵边也是属于这里的，并且按照年龄和样貌来看，对方应该也是与他们一样。

赵边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被不友善地打量的准备。

但是她发现，那些或比她高或比她矮的少年们，目光里只有好奇。至少大部分人是这样的。

在这群人中，赵边发现了一位长相十分英俊出众的男孩，那眉眼之间的气质，甚至让赵边瞬间有了直觉——孙仁。

赵边的直觉没有错。

孙仁炯炯有神的目光里，没有好奇，而只有一股冷酷的审视。

只在瞬间，赵边便感觉到了一股压力。这是她在以后的日子，一定要战胜的人。

沈希见赵边一言不发，于是自己开了口：“这是你们在武侯院里最后一位朋友同窗，当然也是竞争对手。众生听好……起手礼！”

赵边听到起手礼，连忙交叉起了自己的双臂，对着其他二十人简单地弯了腰。

另外二十人也向赵边弯了腰。

起身时，沈希向赵边眨了眨眼。

赵边于是直起身子，心里颇有些紧张：“你们好，我是来自赵氏家族的女公子——赵边。”

其他人听到赵边的话后，一个个全都震惊了。

在赵边没有自报身份之前，就有人感叹于赵边的男身女相，这个时候听到赵边自称是女公子，便更是大吃一惊。

竟然是一位女人。

女人也能成为武侯，也能来做武侯？

女人不该只是武侯保护的对象么？

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

赵边的担忧，这个时候才成了真。

纵使她一开始有了准备，可当看到这些人的目光由好奇到震惊再到鄙夷和不屑之时，赵边的心还是被刺痛了。

她捏紧了双拳，证明自己的欲望更重了。

沈希像是没有发现这一切似的，对赵边道：“随便找一个位置坐下。”

赵边于是迈着沉重的双腿，在众人尖刻的目光下，走到了一个角落。

沈希见了，下意识地挑了眉。除此之外也没有任何的评价。

侍卫总管抽-出他的长剑，开了口：“今日，我们讲武侯之道。”

沈希下一句话还没有说出来，便有一位男孩举了手。

沈希看向了他：“说话。”

男孩问：“为何她和我们一起听课？”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赵边。

赵边的眼睛突然酸涩，差点要掉下泪来。但她还是挺直了腰身，看向那个男孩。她虽然说不出话，可是却知道要显出自己的底气来。

沈希看向问话的男孩：“她是公主和天子选中的人，为何不能来这里听课？”

男孩听闻此言，惊诧无比，天子和公主选中的人：“可她是个女人！”

沈希点了头：“她是个女人。”

“女人怎么能成为武侯？”另有一位男孩气急败坏地开了口，明明是初次见面，但看着赵边的眼里就满是敌意。

赵边这个时候浑身发抖，可她还是强撑着一口气道：“女人为何就不能成为武侯了！”

男孩见赵边如此理直气壮，便也立刻高声回道：“女人就是不能成为武侯！只有男人才能成为武侯！”

“武侯保护女人，有听过女人保护武侯的么？”另一位男孩附和道。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不可以？”赵边顶着一股气问道。

男孩嗤笑一声：“只有窝囊废才会寻求女人的庇护！”

此言一出，有引出了几个笑的极欢的男孩。

赵边看向了沈希，可是从沈希的脸上并没有能看出什么来。一瞬间，赵边突然觉得，也许，整间屋子，这二十多个人，都将是她前进路上的障碍乃至于敌人，而没有一个朋友。

就当她的这种想法随着沉默和讥笑愈演愈烈时，沈希开了口：“武侯是什么？只要能保护弱者，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就是武侯。”

“赵边自己就是弱者！”第一个小男孩开口道。

沈希武侯盯着那个男孩：“只要有想要保护的人，就不会是弱者。你们为成为公主的武侯而努力，她也一样。这才是武侯真正的精神。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而不是考虑自己能不能保护一个人。”

男孩听了这个话反驳道：“女人从来都是被保护的。武侯的信条里，就有一句话，保护弱者，保护女人。”

赵边盯着男孩发问道：“什么是弱者？女人就是弱者么？”

男孩呵呵一笑：“这难道还需要答案么？”

赵边这个时候气得想揍这个男孩一顿，但她知道，这样做反而与境况无力。她快速地搜肠刮肚，又想到方才沈希说的话，终于继续开口道：“如果你只为自己——一生只为自己的人，才是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弱者，世界上从没有绝对的弱者！”

这话说得倒很是高深莫测，颇有点哲学士说话的意味。

一旁的孙仁望着赵边若有所思。

赵边也从沈希的眼里看到了些许赞许，她心里多了底气：“弱者也有保护强者的资格！一切都是相对的，这一切都在于你如何评价一个人是弱者还是强者。”

那男孩显然被这话镇住了，于是只能当作没听见：“女人就是弱者！女人就是不能成为武侯！”

赵边闻言，冷冷一笑：“现在的你就是弱者，道理上的弱者。因为你没有办法反驳我的话，而只能用肤浅的重复和高声的语调企图压过我。”

两厢对比太过明显，赵边的话一出，竟然也有几个男孩跟着赵边笑了那位男孩。

男孩涨红了脸，若寻求女人的庇护是窝囊废，那被女人压过气势，则自然是奇耻大辱了。他的手脚很快有了反应，准备让赵边尝尝拳头。

孙仁这个时候，一把拉住了愤怒的男孩，斥责了一声：“还嫌丢人丢得不够么？”

男孩支支吾吾了几声，起来的火焰又消停了下去。

沈希这个时候才悠悠开了口：“武侯之强不是强在一个人的体力如何如何。不是强在他的拳头如何坚硬。武侯真正强大的地方在于他们的内心。哪怕是死，也知道自己为何而死。不为自己，而是为别人，为心中的正义。使武侯强大的，不是单纯的武力，而是心中的道。”沈希说着顿了顿，最后目光对着赵边意味深长，但话是对所有人说的：“这道理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可以领悟，都可以践行。践行者便是强大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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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的背景设定皆为私设，可能有古今糅杂、东西方糅杂的情况，还请大家见谅。看文愉快是第一要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