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隐你说，何为侠？”

“古语有云：今游侠，其行虽不轨於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她背出长长的文字，心中略略紧张，但还是一脸平静的看向师父，希望得到他的认可。

怎料师父摇了摇头：“你跟随我奔波于诸国之间多年，说你的所见所闻、心中所想。”

她看到了什么？流血牺牲，或是阴谋悲剧，还是残忍与邪恶？

不，她看到的是百姓受苦、权贵享福的社会不公；她看到的是恃强凌弱、以大欺小的丛林法则。她耻于与端坐在高台之上的伪君子对话，她耻于遵守那些不成文的规矩俗礼。

“我愿拿起我手中之剑，锄强扶弱，刺邪斩恶，向不公挑战！”

师父沉默了。

但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坚毅。

此次来青县的路上，师父的眼神依旧坚毅，只是眉宇间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忧色。

难道师父早已预料到了意外？

风隐翻了个身，听着阿玥浅浅的呼吸，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两人分头行动，风隐眼如鹰隼，身轻如燕，半天就踏遍了山头。

没有找到印记。

风隐开口道：“师父应无性命之忧，我不能再等了。”

“为什么？”阿玥猛地抬起头痴痴问她。

“我与师父约定过，万事以图纸为先。我要去曲阜了。”

阿玥顿时心乱如麻，憋了半天说道：“我饿了。”

......

风隐略通厨艺，虽味道不美，但至少没有把厨房点着了。

看着略有些烧糊的菜，阿玥谨慎地夹了一小块。

味道，尚可。

阿玥慢慢吃着，想拖延片刻。怎奈风隐吃得快，还换上了一袭黑衣，拎着包裹就要走。

当真是无情。

“喂，你等等！”阿玥放下碗叫道。

风隐停下了脚步。

阿玥小跑到她面前，贝齿咬着晶莹的红唇，一双水汽蒙蒙的杏眼认真地看着她道：“我和你一起走。”

不等她开口，阿玥继续道：“我们的师父是一起消失的，与其在这傻傻等着，不如和你一起出去找，你放心，我不会拖你后腿的！我会测字，没准可以帮上忙。”

“我并不是去找师父，我是去找图纸。”风隐纠正道。

“那我也和你一起，要是掳走师父的歹徒又回来了，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说的倒有几分道理。

风隐点头：“你吃饱了就去收拾东西吧。”

“好。”阿玥瞬间恢复了几分元气。

她见阿玥拿出了一张床单般大小的红布，不禁扶了扶额：“一切从简，不用拿这么大的包袱。”

“好吧。”阿玥嘟囔着，转身去寻剪刀，将布裁了四分之一，“这般大小可以吗？”

风隐点了点头，见阿玥又抱出一大叠衣服，忙制止道：“拿两套便可。”

“那你怎么就一套衣服呢？”阿玥的脑筋转了一个大弯问道。

这丫头不会以为她穿着昨天的脏衣服吧？

她面无表情道：“我这套是新的，只是样式一样。”

阿玥还想问：你既然有衣服，为什么又要穿我的呢。忽然想到阿隐好像也没说她缺衣服，是自己眼巴巴送过去的。

阿隐定是不忍拂自己的面子才穿的，想到这阿玥的心中浮起一阵猫偷到荤腥般的窃喜。

“师父给我做的桃木剑，给我画的符纸，给我做的布老虎，你看，圆头虎脑的，像不像阿鱼？哎，他怎么能把我抛下呢。”

风隐看着上一刻还握住小老虎炫耀的小姑娘，下一刻默默将老虎塞进了包裹里，垂头丧气的，有些不是滋味。

“好啦，我再给师父留一封信我们就走吧。”

枯萎的海棠花下，红衣姑娘执起笔，认真地想着词句，微风吹下她几缕青丝，被她不甚在意地拢到耳后，风隐才发现她今日的发髻有些歪了。

阿玥将信放到师父房中，关好门窗，恋恋不舍地离开这个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嗷~嗷~嗷呜~”阿鱼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咬住了阿玥的裙角。

“小阿鱼！”阿玥俯下身将它抱起，又显出了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可以带上它吗？”

*

曲阜城的大街上，走着两个钟灵毓秀的女子，引得行人纷纷回头。高个的女子气质疏离，长身如玉，矮些的娇俏可亲，明眸皓齿，可谓是一冷一热，一冰一火，一黑一红，尤其是红衣姑娘肩头趴着的那只大猫，真真是稀罕。

风隐冷冷抬眼，一握腰间长剑，这架势唬住了周围的人，不敢再光明正大地看，而是偷偷看。

她盯着阿玥的脸说道：“或许你该戴个斗笠。”

“你都不戴，我为什么要戴啊？”阿玥眨了眨无辜的眼睛。

罢了，不戴就不戴吧。

“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风隐转换了话题。

两人刚走到一座酒楼前，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被扔了出来，凶神恶煞的管事接着出来叉着腰道：“小鬼，下次再让我见到你那双脏脚踏进我们万香楼的地，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周围人见乞丐狠狠摔在地上，管事又如此凶神恶煞，当下指指点点起来。

风隐却瞥见乞丐摔下地时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用手撑了一下，才重重扑向地上。

小乞丐滋溜一下从地上起来，勾着身低着头向前乱跑，不料撞了一个人，快声说了一句“对不住”就跑远了，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

被撞的人觉着他有几分可怜，被弄脏了衣服也不恼。

风隐看着阿玥身上碍眼的污渍，问道：“可少了东西？”

阿玥当即就去摸自己的钱袋，苦着脸道：“钱袋丢了，他是个小——偷！”话还没说完就已被风隐一挟，向前追去，阿鱼机灵地钻进阿玥怀中。

小乞丐正得意地摸着怀中的钱袋，直觉让他转头回看，只见黑红两道身影向他飞来。

“救命啊！”他大叫着冲进人群。

风隐见他如泥鳅般左滑右滑，眼神一暗，顺手抓起一块绸缎，绸缎在她手中似乎有了生命，就如水一般，柔中带刚，精准地缠住了小乞丐的腰。

她手一收，绸缎松，小乞丐这次是真的狠狠跌在地上，嗷嗷叫痛。

“交出钱袋。”风隐走到他面前。

小乞丐一抹眼泪，跪地磕头求饶：“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我错了，我这就把钱袋拿出来。”

风隐于蓬发污泥之中见到了他精光四溢的三角眼，正觉有些不对，小乞丐猛地把铜币如天女散花般跑向空中：“捡钱啦！捡钱啦！”一边喊一边急速退向人群。

周围的百姓纷纷争抢着捡钱。

她冷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痕，被气笑了。

阿玥跺着脚道：“这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