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的男人没有丝毫反应,沈墨轻叹一声,又接着说:“楼泽宇那些话你也信,蠢死了。”
“你要早点醒来,我不想和上辈子一样,孤独终老。”
病床上的男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手指微微颤了颤,但很快又归于平静,以至于沉浸在回忆中的沈墨没有丝毫察觉。
嘎吱~
房门突然被推开,沈墨听到声音往身后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儒雅男人走了进来。
这人便是傅辞,和沈墨是同一家孤儿院的孤儿,后来在沈墨的资助下读书,并去国外深造,回国后就开了这家私人医院。
当然,沈墨也是这家私人医院的半个投资人。
傅辞走到沈墨身旁,敛起严肃的表情,转而变得温柔:“小墨,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沈墨语气平静,眼底不起波澜,“什么事?”
傅辞轻叹一声:“楼晏昭的脑部受到剧烈撞击,海马体受到损伤,且有淤血未清,可能会出现失忆的情况,但目前他还未苏醒,尚不能确定失忆程度。”
沈墨的手紧了紧,锁链因为动作发出轻微的脆响,“失忆?”
傅辞看了眼他脖子上暴虐的欢爱痕迹,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小墨,他可能醒来后谁也不认识,包括你。”
沈墨转头看了眼病床上的男人,眼神柔和下来,“嗯,我知道了。”
傅辞看着青年固执的背影,不由轻叹:“小墨,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太冷静了。”
沈墨唇角一弯,眼神坚定:“傅辞哥不用试探我,我对他的感情不会变。我现在之所以可以这么平静,是因为我信他哪怕失忆,也还会爱上我。”
傅辞无奈摇头,他见过很多失忆后一拍两散的情侣,更何况失去记忆的楼晏昭到底会变成什么样,他们也无法预测。
作为多年好友,傅辞曾经也问过沈墨:为什么要为楼晏昭做那么多事,放弃名利自由,也不愿意离开,值得吗?
记得那时沈墨的眼神也是这么坚定,他说因为爱,他爱楼晏昭,至死不渝。
因为这句话,他没有再劝过沈墨,哪怕好几次沈墨被楼晏昭折腾到发烧生病,他也保持缄默替他处理伤口。
有时他分不清,沈墨和楼晏昭,到底谁的执念更深,病得更重。
这种畸形的恋爱关系,旁人光是想想就足够窒息,但置身棋局的二人却甘之如饴。
“小墨,楼晏昭醒来后,无论出现什么情况,立即打电话给我,不要硬扛。”
沈墨点头,“嗯”了一声,而后就坐在床边,安静地像是一座雕像。
傅辞读不懂沈墨,从幼时就觉得他格外冷静,不像是一个孩子,反而像是一个成年人。
长大后他明白一个词叫早熟,但沈墨的早熟,可以称得上是天赋异凛的神童,如果没有遇到楼晏昭,他获得的成就,恐怕群里那些人都无法撼动。
瞥到沈墨手腕上的手铐,傅辞瞳孔一缩,握住细长的锁链晃了晃,“这东西怎么还戴着?”
他知道楼晏昭一发疯就喜欢把沈墨锁在房间,但沈墨早就学会高超的撬锁技能,只要他想解开,随时可以抽身,可是这次居然一直戴着,实在匪夷所思。
沈墨猜到他的想法,无奈地扬起唇角,“他定制的指纹密码锁,但他的手受了伤,指纹有所磨损,暂时打不开。”
傅辞握住他的手,掀开衣袖,看到了胳膊上的青紫痕迹,脸色变了变,“他这次下手可真狠,几天?”
沈墨脸颊微红,将目光移到窗外,嗓音干哑:“五天。”
傅辞咬了咬牙,真想揍床上那个男人一顿,他还真是一天比一天疯!
“这样你也不生气?从他出车祸后是不是一直没合眼?”见沈墨默认的态度,他气得丢了好脾气,声音一沉,“沈墨,你能不能多照顾自己,别总想着他?”
沈墨忍着疼痛,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傅辞哥,我心里有数。”
“你有数个屁!”
傅辞气得原地跳脚,愤怒使他丢掉了良好的教养和包袱,若是被医院里的医生们看到院长这副模样,恐怕能惊掉下巴。
沈墨揉了揉眉心,觉得傅辞快被自己逼疯了,连忙转换策略:“傅辞哥,我现在就睡觉,行了吗?”
“这还差不多,现在就睡!”傅辞拍了拍陪护床,表情严肃,“我等你睡着了再离开。”
沈墨有些无奈,孤儿院里的朋友们就只有傅辞不怕他,还特别爱管他,如果他今天没有睡觉,恐怕傅辞要闹腾不止。
他听话地爬上床,拖动着锁链哗啦作响,银白的链子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光芒,煞是晃眼。
傅辞一见这锁链,就恨不得把床上的病人踢下床暴揍一顿,尽管这违反了医生的职业道德,但一想到弟弟被这人折腾的惨样,他就忍不住。
沈墨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开口:“哥,你知道他的病,别怪他。”
傅辞抬手,轻轻揉了揉墨灰色的头发,语气也变得轻柔起来:“知道你护着他,我不会动手。但他的病不是你造成的,你没必要委屈自己,弄得一身是伤。”
沈墨摇头:“我没有委屈自己,如果我不愿意,他没法伤我。”
傅辞能说什么,这两人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干涉不了。
罢了。
他这个弟弟有多固执有多骄傲,他心底有数。
“睡吧。”
沈墨闭上眼睛,身体的疼痛和疲惫瞬间涌了上来,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傅辞心疼地看着沈墨,又看了眼病床上的楼晏昭,心绪惆怅复杂。
因为幼年遭遇,楼晏昭患有很严重的创伤应激精神障碍,而且对沈墨有着非常强烈的分离焦虑症,他无法和沈墨分离,也无法接受沈墨说要分离的任何话,否则就会焦虑不安狂怒暴躁,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言行,做出伤害自己或他人的行为。
如果沈墨不在,他会通过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偏激手段去解决问题。
沈墨舍不得,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最后自己研发了一款监控软件卖给楼晏昭,让楼晏昭可以随时监控自己。
他就这样把自己□□在豪华大别墅三年,在这三年里,楼晏昭的焦虑分离症有所缓解,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四处树敌。
“唉~”
傅辞轻叹一声,脚步放轻走出病房,只希望这次失忆不会伤害到沈墨。
沈墨昏昏沉沉又回到了前世的豪华大别墅,自己飘在半空中,看着卧房里的自己坐在床沿边,表情冰冷。
高大男人紧紧抱着自己,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沈墨试图推开他,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只好无奈地让他抱着,眼里却含着厌恶。
忽然他想到什么,唇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伸手环住他的脖子,直勾勾地盯着他问:“楼晏昭,你爱我吗?”
楼晏昭眼神笃定而炽热:“爱。”
沈墨抚摸着他身上的疤痕,扬长尾音:“我这样对你,你也爱我?”
楼晏昭忍着疼痛,眼神依旧坚定不移:“嗯。”
沈墨收敛起笑意,狠狠按在伤口处,不断碾压,看着男人忍痛的模样,心情大好,语气恶劣:“你真是犯贱。”
楼晏昭愣了一下,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掩藏起所有悲伤。
飘在半空的沈墨试图飞过去安慰他,却被一股洪流吸住,只能远远地看着自己周而复始地伤害男人。
不!不要这样!
他怒吼,他大叫,却没有任何人听到他的声音。
他惊恐地从床上坐起,额头不停冒着冷汗,那些真实的过往在脑海里不断浮现,如蛆附骨般一阵比一阵强烈。
他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从床上爬了下来,握住病床上男人冰冷的手,哑着嗓子开口:“晏昭,你不会让我失望,对吗?”
病床上的男人没有任何回应,沈墨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恐慌,将额头贴在他的手背上,小声呜咽。
转眼便过了三天,这三天里沈墨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大多时间不是在处理工作就是在照顾楼晏昭。
关于楼晏昭出车祸的消息一直秘而不发,给董事会那边的答案是楼晏昭出差办事,所以这几天也没有太过闹腾。
沈墨将办公室挪到了病房里,处理完消息后就靠在沙发上闭目小憩。
不远处的病床上,男人动了动手指,慢慢地睁开双眼,看到一片空白的天花板。
脑子里如同一团迷雾,空荡荡白茫茫,好像什么东西也没有。
他是谁?
一阵强烈的刺痛感袭进太阳穴,他抬手抱头,碰到了一旁扶手,发出“碰”地一声。
沈墨被瞬间惊醒。
看到男人坐在床上,迷茫地左右环顾,他顾不上身体的疲软,跑到床边,握住了男人的手。
“晏昭!你终于醒了!”
他的语气浓烈,眼神惊喜,漂亮的五官释放着强烈冲突的美。
楼晏昭心神一滞,内心翻涌着浓稠的喜悦,让他忍不住惊恐。
为什么他看到青年就心跳加速,情绪不稳?
低头看向青年白皙纤长的手,他耳尖一红,猛然挥开他的手,眼里陌生而警惕:“你是谁?”
沈墨被他的冷漠刺痛,眼眸黯了黯。
楼晏昭果然把他忘了。
虽然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但面临爱人陌生冰冷的质问,他还是忍不住得指尖发冷。
他强装镇定,重新握住他的手,语气温和轻柔:“楼晏昭。我是你的爱人,沈墨。”
“沈墨?”
楼宴昭按着太阳穴,模糊的身影在脑海里闪现几帧,很快又消失不见。
一阵强烈的刺痛再次攻击头部,他神情痛苦,紧皱眉头,片刻后疼痛消失,他懊恼地垂下脑袋,语气低落:“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