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江森再一次接到秦天的电话，“哥……你别急着挂，听我把话说完，成吗？”

“嗯！”

“我小时候整过你，你对我没啥好印象！”

“你要想叙旧情的话，我还真没时间奉陪！”

“不……你听我说，我十二岁之前一直在美国，不太懂中国的人情世故风序良俗，可我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可能不相信，我从十二岁就开始喜欢盛龙了！”秦天叹了口气说道：“我那时候一直跟顾菲住在一起，顾菲那些年一直追着盛龙跑，那年夏天盛龙游学到普林斯顿，他在那里有几场演讲，顾菲跟我姐都去了，那是我第二次见盛龙，我从没想过印象中的凶神恶煞会有那么耀眼的一面……那一天他浑身上下都闪着光，照亮了全世界……那天晚上回来我就梦到了他，梦到他在台上带着迷人的笑侃侃而谈，梦到他每说一句话就能引起的长久掌声，梦到他的喉结他的短发他的大手，他举手投足间都是那么潇洒自若……从那天起，他就成了我的神，我崇拜他，思慕他，然后我就知道我要什么了，这些年，我一直在追着他默默奔跑，从来没有放弃过！即使前面有你，我舅舅，还有我表姐几鸿沟……”

江森心里笑道：“我又何尝不是，我对他的喜欢不比你少，只是现在我对他的爱只能埋在心底，连说出来的资格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他淡淡说道：“那你就好好努力……不要靠别人！毕竟你才是眼前人！”

“你不会跟我争？”

“现在对我而言……他只是兄弟……”

江森喝了两周的药仍不见好，反而每天饭前胃疼饭后胃胀的时间有所延长，一难受起来就是几个小时，让他对吃饭都失去了兴趣。再去医院，又是一大堆的药，那种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他每天出门，觉着天都是灰的。好在第二个疗程结束后，症状渐渐消失。这天他刚下晚自习，突然接到老丈人王伯骞的电话，让他过去一趟。

他一进门儿，就看见老丈人阴着脸坐在沙发上，丈母娘在一边儿抹眼泪。

“爸……妈……这是怎么了？”江森赶紧问道。

“你爸他……”丈母娘哭着递过来一沓检查单。

江森接过翻了一下，看见上面全是肿瘤之类的字眼儿，便全明白了。

“爸……这是？”

“肺胃肠癌！”王伯骞回道。

“什么……这怎么会！”

“静言怀孕还不到三个月，我们不敢告诉她，想着一个女婿半个儿，就先通知你了……时言跟腾言我也叫了，他们都在忙，我请不动他们……”

江森知道此时是老人心理最脆弱的时候，最需要的是精神支柱。他赶忙蹲跪在王伯骞跟前说道：“爸……我们都是您的儿女，谁在都一样，您就把我当亲儿子……我这就打电话请假，陪您出去复查。 ”

“嗯……”王伯骞边擦眼泪边点点头。

江森打电话给王静言说他要陪岳父岳母出去旅游几天，让她照顾好身体，有事儿打电话。接着又打电话跟江北简单交代了几句后，带着岳父岳母连夜赶往省城J大医院。

江森在J大医院有不少熟人，求医问药少走了许多弯路，可王伯骞的胃癌已到中晚期，癌细胞向肝肺肠道都有转移，所以一去就被安排先做化疗。

刘阿姨知道后便每天让小陈往医院送饭。王伯骞化疗结束就住在江森向阳路的家里。

第三次化疗之后，医生建议做手术，说切除胃部虽然不能延长病人的生命，但可以让病人咽得下去东西，让病人最后一段时间生活有质量。江森不敢擅自做主，打电话跟大舅哥二舅哥王时言王腾言商量，结果二位大舅哥让他全权作主。江森没有办法，只好将消息告诉了王静言。王静言得知消息后连夜赶往省城，她来的路上听人说上海FD医院治这个病好，要把爸爸转到上海去治疗，可王伯骞死活不去，江森没有办法，只好打电话找盛龙帮忙，将FD医院的两位专家请过来做手术。

那些医生在动员给王伯骞做手术前，说什么都很简单，可一旦要做手术，就是各种风险不停签字。还要让江森一次次确认赘生物。

王伯骞的肿瘤切除手术持续了十一个小时，等他从手术台下来，大半条命都没了。江森是又推又摁，按摩叩背洗脸擦身吸痰伺流接便奉承鼓励，将他伺候得十分周到。

王伯骞从查出病症到离世只用了半年时间，这半年里他进了十一次医院，江森衣每一次都衣不解带不眠不休床前侍奉，保留了他最大的体面，过年前，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让江森带他返回龙源。

这天王伯骞的精神状态很好，他对江森说想吃草莓，江森听了说我马上去买。

等江森回来就见病房里站满了人，然后就听见王伯骞说：“我很高兴……在离开这个世界前，又多了一个儿子！”

江森一进门就跟黑着脸出来的二舅哥撞个满怀，可人家连他打招呼都没搭理。

江森将草莓洗好再返回时，屋子里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除了岳母，还有两个穿制服跟两个穿西服的人站在那里。

“爸……草莓洗好了，今天的草莓很新鲜！”

“你喂我吃！”

“好！”

王伯骞边吃江森塞过来的草莓边说道：“你不光生了个好模样，还生了一副好心肠，爸这一辈子看人都不准，就准了这一回……爸走后，你妈跟静言就都托付给你了，静言是我惯大的，一点儿家务活都不会干，还很任性，那次闹个脾气把你的孩子给打了……那件事我知道你们全家心里都不舒服，可也没怪在面儿上，给她给足了面子……我常常为这事儿感到羞愧，好在她在你们家的影响下变懂事了许多，以后她要再干出格的事，你放心大胆地教训，我们绝不袒护……幸亏老天爷长眼，她现在又有了你的孩子，我就盼着，最好……能给你江家凑成一个好字……这孩子是上辈子的缘分……可遇不可求，你们要好好珍惜，好好培养……你们一家都是厚道人，又是书香门第，说起来是我们家高攀了，可这也是我们两家的缘分，我这辈子没别的本事，就攒下些钱，给你留了一点，不许说不要，以后，你就拿着这些钱跟静言好好生活，别太累着自己！”

“嗯……我都记下了！”

“再叫我一声爸吧！”

“爸……”

“爸累了……想歇会儿，你先回去睡吧！晚上你再来，咱父子俩再好好唠唠！”

江森回家的路上，王伯骞就病逝了。

江森听到消息又赶回去帮忙处理后事，替王静言披麻戴孝。

谁料开完追悼会就要出殡之际，王家俩儿媳妇儿闹起事儿来。原来她们刚刚听到律师宣读王伯骞的遗嘱，王伯骞将他的遗产一分为四，其中两份留给两个儿子，余下的两份一份留给了王静言，一份留给了江森。

“各位叔叔伯伯，大家伙儿评评理！ 老爷子有三个儿女，他将遗产平分给我们，我们没有意见，可这女儿女婿占双份儿，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我们都是老爷子的儿女，凭什么他们拿大头儿？”

“是啊……我们的孩子才姓王！这是我们王家辛辛苦苦攒的家业，凭什么便宜给外人！”

江森知道老爷子这是感激他病中照顾才做出的决定，他也觉得这么分配不合适，弄不好还要为这事儿打官司……再说了，他只是尽儿女的本分，从没想过要占人家的便宜。想到这里，他对着吵嚷的那帮人厉声吼道：“你们别再吵了，先让爸入土为安，给我的那份儿钱，我可以不要！”

“凭什么不要？”王静言母亲的声音从灵堂后面传来。

两位媳妇儿一见婆婆前来，赶紧敛声闭气。

“各位亲朋好友……让大家见笑了！都说家丑不外扬，可今天我王家的丑也只好摆在席面儿上了，正好大家给做个见证……老头子最后的这份遗嘱，跟我商量过，也是征得我同意的……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他这从查出病症到现在，也就半年，这半年里，我跟他看尽了人情冷暖……都说我命好，生了三个儿女，可是，这半年里，老头子住了十一次医院……他最后的这段时间，老二去看过两次，老二媳妇去过一次，老大是一次都没有去过，老大媳妇也就打过几个电话……只有我这个女婿，那是从始至终陪在老头子身边，提屎倒尿嘘寒问暖不离不弃，伺候他走完了这辈子最艰难的日子，让他体体面面地离开这个世界，这一点，连我女儿都比不上，所以，江森这个儿子我们认下了，这个家里的东西，有我跟老头子的，就有他的一份儿，谁要不愿意，可以放弃继承我们的财产，也可以不认我这个妈……以前，我做事儿总向着两个儿子，什么好处都往他们身上揽，可事到临头才发现，自个儿亲生亲养的孩子，还不如隔着肚皮儿的人亲，这让我觉得自己好失败，这辈子光想着给儿女攒家业，却把最基本的事儿给忘了……”

路红霞听了赶紧劝道：“老姐姐……你可别说气话，时言腾言他们不是忙嘛……他们心里一直有你们的！”

“呵……我也不怕惹人笑话，老头子临终前还掉眼泪，说吃你送的饭最多！”

“妈……我也想床前尽孝，可我不是在外地陪您大孙子读书嘛！”老大媳妇嘀咕道。

“是啊……读书要紧，连回来看爷爷最后一眼的空都没有！”

“他这不是要中考嘛，我们也没想到爸走得那么急！”

“读书都读到六亲不认了……这书啊……不读也罢！”

江森并没有为继承一大笔财产而感到高兴，如果他图钱，他只要一张口，随随便便都比这个多。其实屌丝有屌丝的快乐，他更喜欢网购拆盲盒的感觉。老丈人的遗产他还没见着，就多了许多得红眼病的人指指点点，找他借钱的也多了许多。

大年三十早上，江森接到盛龙的电话。

“生日快乐！”江森抢先道。

“嘿……儿子生了没有？”盛龙笑道。

“还没……”

“要是儿子就叫他江南！”

“那要是女儿呢？”

“也叫江南！”

“啧……”江森叹道：“给我起的名儿就够草率了，现在又惦记给我儿子起名儿？”

“什么你儿子，那是咱儿子！”

“要点儿脸成不……你儿子叫盛开盛放！”江森说完又道：“什么讲究？”

“杭州又下雪了！雪中的江南真的好美！”

“你去扫墓了？”

“嗯……”

“老房子里暖和吗？”

“住酒店……带了俩小崽子来！”

“那你照顾好他们！”

“嗯！”

大年初一早上，快快的一串炮惊着了王静言，江森的儿子提前五天出生。

王静言被送进产房时宫口已经开够了，可生了三个多小时，还生不下来，最后主治大夫在宫口斜切了一刀，才发现孩子脐带过短，用产钳助产才将孩子拉了出来。

江森由于过度紧张，在印有小孩脚印的确认单上签字时连名字都不会写了。江北则不一样，当他在确认单上看的性别是男的，激动地在楼道里走了几圈，然后给亲戚一个一个地打电话报喜，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很多年没见过了！

“重男轻女！”江鸥叹道。

“就重了，等你生了儿子也这待遇！”路红霞听了笑道。

“妈，你瞎说什么呢，我连男朋友都没有！”

“那前两天来咱小区晃荡的那男孩是谁？”

“我没答应什么都不算！”

大伙儿说笑间护士将孩子抱了出来，路红霞见了直接冲上去，结果却被江北抢到怀里。

“嘿……这你儿子出生的时候，你不会抱跟掬大鸡公似的，今天倒抢着抱了！”路红霞笑道。

“你性子急！他性子慢，都说谁第一个抱，孩子性子就随谁！”江森丈母娘笑道。

“对对对……先让他抱，暖暖性子就随我！嘻嘻嘻……快让我看看我大孙子！”路红霞说着撩开襁褓去逗小孙子，“呦呦呦……瞧这小嘴儿噘地跟含了个糖似的，哎～江北，你说，他跟他爸那个更好看一点？”

“那当然是他了！”江北笑道。

“瞧你这心偏的……我怎么觉着森宝儿更好看一些！”

“那当然，你当年可是龙源一枝花，我弟弟不都追着你跑很多年！”江森丈母娘笑道。

路红霞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道：“我说话不过脑子的……森宝儿一出生就黄疸，我见他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

“三天就长开了！肯定很可爱了！”

这时周伟的声音像炸雷一样从走廊传来，“快让我看看我大侄子！”

“什么大侄子？不是弟弟吗？”姚永铭笑道。

“对对对……弟弟！”

然后就是一圈红包，路红霞满面春风抱着满载而归的大孙子，去病房看他妈妈。

“大姚，你二儿子也快了！”江森笑道。

“嗯……”姚永铭乐道。

“第二次奉子成婚了！”周伟阴阳怪气道。

“你欠造是吧？”

“来造吧……造完你养着我！反正你马上继承家业了！”

姚永铭一听，脸色马上沉了下来。

“怎么了？”江森问道。

“我现在钱够花，不想回家！”

“张晚玉可真是你命中克星！”

“你不知道她有多好……她刚查出有了我的宝宝，竟然要拿掉！说怕姚姚不高兴！”

“然后呢？你怎么搞定她的？”

“是姚姚……他说他要三个弟弟两个妹妹让他轮流欺负，她才同意留下孩子。”

江森跟一帮狐朋狗友来到病房门口，就听王静言轻轻说道：“早知道他这么折磨人，我就不生他了！”

“都怪快快，我不让他放炮，他偏放，害我侄子早来了五天！”江鸥笑道。

“你别怪他……你嫂子这几天羊水不够，才28，天天靠喝汤让孩子撒尿长羊水，大夫都建议剖了，我们因为是怕大过年的连个大夫都没有，才每天听胎心做B超，随时准备着的要生的！”江森接茬儿笑道。

“听听听听……就记住他儿子，那还管别人的死活！”王静言说道。

江森听了连忙凑到她跟前，柔声道：“你辛苦了！”

“这会儿记起关心我了，你们全家都只想孙子，把我一个人丢产房里，这么冷的天儿，冻得我浑身都冰透了，都没一个人想起我！”

“我错了，你别动气，等你身体养好出院了，你再好好收拾我！”

“啧……这是我们老大吗？”吴涛悄声道。

“如假包换！”张小龙回道。

“越玩的大的男人，结了婚有了娃越这个尿性！不信你看大姚！”周伟叹道。

“你不也一样，五十步笑百步！”姚永铭道。

这时路红霞跟周伟妈妈送来稀粥，招呼大家让开，笑道：“静言，给你熬了粥，一点儿盐没放，赶紧喝一点！”

“我不想喝！”王静言道。

“好歹喝一点，你这刚生完孩子，伤了元气，吃点儿热的，好尽快恢复体力！”

王静言勉强喝了两口就不要了。

“那你想吃点儿啥，我回去给你做？”

“不麻烦了，我想吃叫外卖就行！”

“那怎么行，哪有刚生完孩子就吃外卖的，外面都东西不卫生，调料又重，你想吃什么尽管说，我回去做！”

“算了，这大过年的，你也不能闲一下！”

“你还跟妈客气，你可是我们江家的大功臣，这两天，伺候你就是我最大的任务，你爷爷跟快快几个，都有你姑姑呢！”

王静言听了没再说话，皱了皱眉头闭上眼睛装睡。

江森丈母娘见了笑道：“你别理她，她从小就那么任性！”

“她比我江森强多了……对了，今天大家伙儿都在，赶紧给我大孙子想个名字！”

“我已经想好了，叫易博或着元丞！”江北笑道。

“叫江南！”江森淡淡道。

“你爹叫江北，你儿子叫江南，他们俩是兄弟吗？亏你想得出来！”路红霞笑道。

“爷爷孙儿没大小嘛！”江北说完又笑道：“孩子只生不管，起名儿倒抢得欢！只不过江南这个名字我也喜欢，叫江南就叫江南，反正不管叫什么，都是我大孙子！”

江森刚在朋友圈发了个你好小江南的照片，盛龙的豪横转账红包就到了。

江森见了打了电话过去表示感谢，“照你这么豪横的撒钱方式，我得多生几个！”

“你敞开了生，我都养得起……对了，儿子还是女儿？”盛龙笑道。

“儿子……”

“你命真好……”

“那当然！”

“记得给爸妈上炷香说一声，让他们也高兴一下！”

“嗯！”

刚生的孩子是一天一变，江南长到第三天上，已经由皱皱巴巴的烧麦变成粉雕玉琢的雪团儿，江森见了总忍不住凑上前亲两口，一天不来个几十次不算完。王静言却对他视而不见，给他喂完奶就将他丢一边儿，一天到晚躺那儿生闷气。出院那天主治医生把江森叫去办公室，说道：“江老师，我感觉你妻子情绪不高，你回家一定要时刻注意，女性刚生完孩子这一段心理落差特别大，弄不好会干傻事儿……”

“于医生，您能说清楚一点吗？”

“可能是产后抑郁……一旦有不寻常的表现，赶紧送医院！”

“噢……知道了，谢谢您！”

王静言回到家果然表现得有些不正常，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孩子哭闹也不管。

这天江森刚从卫生间出来，就见王静言已翻出飘窗栏杆，大半个身子靠在窗沿，右手探出窗外。他赶紧冲上前抱住王静言轻声道：“老婆……你别干傻事儿，有什么气你冲我撒，我跟孩子都不能没有你……乖，快下来！”

“我不喜欢那个孩子，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将他养大，你说……还有，自从有了他，你就不爱我了，你心里只有他，对不对……还有，你妈你爸总喜欢躲一边儿偷偷数落我，说我不懂事，难伺候，我都知道……还有我妈，自从我爸去世之后，也成你一国的了，她天天跟你爸妈一起商量着怎么整我，给我吃我不喜欢吃的东西，见着我就数落我……埋怨我……”

“你别瞎说，我们都爱你，你只是太累了……听话，下来，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你是说……你是说……我得了产后抑郁？你要把我送精神病院去，跟那些疯子关一起对不对？”

“咱就去检查一下，好吗？谁要想关你，就连我一起关，好不好？”

“你说的是真的？那咱不带江南去，好不好？他太吵！”

“好，你要想他了，再抱他过去！”

就这样，江森又陪王静言住进了医院，按医生吩咐，为了维系母子之间的关系，路红霞每天带江南去两次医院，让王静言喂奶。一个月后，王静言不再厌世，江森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转眼已到春夏之交，王静言病愈出院，江森的新病也开始提上日程。

这天他正上课，突然觉得下腹坠胀到疼痛难支，向学生告了假去上卫生间，结果看到了血便，都说久病成医，再加上他在刚在肿瘤科遛了半年，见过太多小孩儿都患癌，所以他一下课就去了医院。

医生给他开了电解水让他按要求清肠，第二天做肠镜，结果做肠镜时，发现他回肠末端有血带状溃疡，整个肠道里布满了大大小小如口腔溃疡般的白点儿，医生只说了一句之前怀疑错了，把肠炎当胃炎治了，然后取了样儿做检查，让他四天后来取结果。

江森回家的路上又查了病理学，得到的结果让他更加心灰意冷，就像在静等死神的审判！以前他总觉着死没什么可怕，可当死神真的找上门来的时候，他还是害怕了，因为他心里有了牵挂，他在想如果他过早地离开，快快乐乐谁管，他的暖暖南南又怎么办！爱护幼小向来是父母长者的天性，他也不例外！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对不住自己的爸妈，从小到大他就没让他们省心过，长大了又让他们帮着照顾郁聪，照顾快快乐乐，照顾暖暖南南……

终于捱到取结果的那一天，江森一早就去了医院，给他主治的医生不上班，做肠镜的医生看了病历说可能是克罗恩病，建议吃一段药复查。江森回家的路上又上网查了克罗恩病病理学，总结出一句话——绿色癌症，最多再活二十年！

王静言见江森回家情绪低落，要了检验单去看，看完就到处打电话，问X京医院跟H西医院哪个好……后来让朋友直接挂X京医院的专家号儿，说请假陪他去看！

江森说我一人儿去吧，你还要帮着照顾南南！到X京医院检查等待的时间，他听到很多等待的患者说这说那，什么黑便血便这癌那癌后心都快烂了。

做肠镜检查时的男医生一看就是个新手，他也不说一声就踩了一脚气将肠镜管捅了进去，疼的江森差点儿背过气去，之后的几分钟，他抠床边儿的指甲都弄了个稀巴烂。

结果加了钱当天出的化验单送到专家手里，人家直接一句回肠末端炎再无他话，边说边吩咐助手电脑叭叭一顿开了两千多的药，丢下一句两个月后复查便算完。

江森回到家老老实实地吃了一个月的药，感觉好了很多，肚子也不疼了，大便也成型了，一想起那检查医生的简单粗暴就有些后怕，不想再去遭那份儿罪！

“老公，明天就放假了，我们休息一半天，然后我陪你去西安复查！”王静言进来笑道。

“我已经好了，不用去了！”江森回道。

“那怎么行，好不好要听专家的，你说了可不算……这样吧，咱全家一起去，把南南他们都带上，就权当去旅游了，顺带给你复查一下，好不好？”

“这两天去西安，得热死！我可不想让孩子去遭那个罪！”

“瞧你说的，人西安人都活得旺旺的，没见都热死……这样吧，咱先在网上订个民宿去了住着，白天就在屋子里呆着，晚上再出去转也行啊！”

“你干嘛非要逼我去，本地检查也一样的！”

“本地医生毕竟见的病症少，缺乏经验，你可是我们的天，我们都要靠你呢……”王静言说完又道：“要不咱开个家庭会议举手表决一下！”

“算了……就听你的！”

然后他们全家去了西安，住在钟楼附近的民宿，白天躲房子里休息，傍晚去鼓楼广场回民街，大雁塔后看喷泉，下雨了就乘公交去海洋馆。一直玩到第四天，江森终于等到预约的专家号。他提前一天挂普通号做了清肠准备，第二天早上先复查，然后找专家。

江北跟路红霞表面上不说，其实担心了一夜。江森临出门时，快快闹着要跟，路红霞就说：“那我们一起过去吧，到西安来不逛逛康复路，就算白来了！”

王静言也笑道： “刚好过去给孩子们捡几件便宜衣服！”

江森从排队做肠镜到等结果找专家在医院捱了整整一天，漫长的等待让他的心态都变得坦然，心说死就死没什么可怕的，我要活不了多久，江南就托给盛龙照顾，谁让他抢着给我儿子起名儿呢，我儿子的名儿可不是白起的！他在不停的胡思乱想中终于在快下班前排进了专家的办公室，结果等来一句基本好了，按说没那么快的，开些药回去吃，有症状再来复查！

江森在西北商贸城找到瘫坐在大厅的一家老小，说了情况以后，大家是又喜又忧。

“那这到底是好了还是没好啊！”路红霞道。

“这刚好是假期，你还是去北京上海的的大医院复查一下，我们也好安心！”王静言道。

“上海热死了……还是去北京吧，你念书那会儿在那儿呆了好几年，哪个旮旯里的医院好，你都熟！再说了，你表哥在北京，去了也有个照应！”路红霞道。

江北听了没有说话，只是偷眼看了几次江森的反应。

“我要去北京……我要去北京！爸爸，你说了，我考了全级第一就带我去北京看□□，看清华北大的！”快快率先喊道。

江暖也在一旁附和，“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北……京……”江森叹息完心说：“我曾发过誓不再去北京的，可那些让我坚持的理由，现在还有哪个站得住脚！”

“那咱一起去吧！”王静言道。

“你们要去你们去，我跟你爸可要回家了，这一天我就热得中暑了，头重脚轻的，喝了几瓶藿香正气水都不起作用……还有，南南那么小，跟去也受罪，我们带他回去……”路红霞道。

“我也不去北京……我要回家！”乐乐突然斩钉截铁道。

“那你带快快暖暖他们去北京，我陪爸妈回家！”王静言道。

“也好……”江森说完对快快说道：“去北京可以，但要想吃好玩好，不能用我的手机发朋友圈，听到没……”

“遵命！”快快兴奋地行了个军礼。

“去吧……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江北说道。

“没错……照管好孩子，不管干什么，俩孩子都不能离开你的手！”路红霞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