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标清晰,轻车熟路的把他带到了一个隔间里。
木门被狠狠甩上,足以表明使力之人的情绪。
俞彦抚了下耳垂,眼睛提溜着扫过整个空间。
咔哒
一盏昏黄的灯亮起,在床头,恍恍惚惚。
这里有一张只能容下一人的单人床,和一张看起来岁月悠久的木桌,上面仅仅放着一本破旧的书。
“是你的房间吗?看来你已经很了解这里了。”他说着靠在了那斑驳痕迹的木桌前,歪头看着沉脸男人笑。“那知道我的房间在哪吗?”
严旎紧绷的脸上仍旧不见任何松懈,却还是吐出几个字。
“你没有。”
“啊?”俞彦比着自己的身高又描画了一下他的身高,笑道。“现在可不是从前啊,怕是挤不下我们两个。”
严旎看着他,眼里出现丝不耐。
俞彦很快捕捉到,于是叹了口气,语气终于正经了些。
“人常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嬉皮笑脸放在这里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小鬼,说句实话,你板起脸来,我总有一丝害怕的。”
末了,他补充一句。
“不止是现在的这副高大威严的身躯。”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船体轻微摇晃着的物品摩擦声。
原本站在床侧面对着俞彦的严旎靠在了这里唯一可以视外的圆形窗口,他似乎有些头疼,抚着眉心看不清楚表情。
良久,他道。
“俞哥,你不要总岔开话题。”
他刻意绕开却终究没能躲过。
俞彦耸耸肩。“你这个样子可一点也不可爱,来吧,小鬼说说你是因为什么生气?”
“你为何不为自己的安全考虑?”严旎道。
俞彦:“所以,你是觉得我企图跳海而达到溺死条件的做法太草率了?”
严旎没有回答。
“是啊,这样做确实草率。”不知是不是因为摇晃的灯光,俞彦的表情在阴暗变化间显得格外认真。
“仅管我知道故事结局但也不能直接来到结局,就像做题时翻至答案那页,上面写着答案而过程只是个略,我便也可以只写个略?”
他自问自答。“当然不可以,那样会被老师批评,换而言之,如果我们没有按主梦布好的故事情节走,也许也要遭到他的不满……可是,在感受了一场死亡后,我隐约意识到了一件事。”
船身再次晃动,俞彦将手撑在身后。“你说,这场梦境的建立是不是专门为了让我经历死亡啊。”
他云淡风轻说着挂着浅薄不至眼底的笑。
“如果老师都不在乎过程只在乎答案,那么我们又何必再去墨守成规的走剧情呢?”
严旎语气锋利道。“你这么想便就这么做,有没有想过你的猜测错了呢,退一步讲即便是对的,你就没有想过,他要你死,要让你溺死的方式,是会如此纯粹的只要你跳进海里这么简单吗?”
俞彦抿了下嘴唇,作出认真思量的表情,仿佛他真的听进去了他的这番话。
严旎心生怨念,步步紧逼。“我认识的俞哥,一定会构思所有的可能,而不是这般不谨慎的将自己推在风险边缘。”
俞彦歪了下头。
“所以这才是你生气的点?”
呼之欲出却极尽克制的心思被戳中,他闭了嘴。
见此,他向前走,走到他跟前,看到他垂下眸,于是歪头侧身硬是要挤进他的视线。
“戏弄你?”
瞳孔不自觉收缩一下,明知他不记得方才的小插曲,严旎还是将头向右边侧了些。
俞彦的视线连同脑袋紧跟着
“看出我不是真的要跳下去,只是和你开开玩笑,所以觉得我是在戏弄你?”
严旎:“……”
“确实,若不是横出意外,我永远不会将自己的重心偏向海面,而那时你向我伸出手,我无视着也确实有着与你玩闹的心思。
可是小鬼,我并非想要戏弄你,而是想要吓唬你,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吓唬你,而你又有被我吓唬到吗?”俞彦的笑里参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他没有要等他的答案,而是在话落的同时直起身,再背过身后将语气变的爽朗开来。
“为了看到你担心的表情,从而来抚平我仍旧隐隐作痛的心口。”
所以这是报复哦,报复你的一剑穿心之痛。
“明明……”
起初感受到的是衣服下摆被轻轻拉扯着,而后才听到了那几乎是幻觉一般的轻声。
俞彦顿了一下,慢慢转过身。
那原本强硬的眼眶何时红了,两颗随时要溢出来的泪花就那样明晃晃的挂着。
“明明是你要我刺的……”
啊。
无论何时何地,即便如今身低仰视着他,那揪着衣角的手还是揪住了他的心。
怎么办啊,不想被他如此拿捏的。
俞彦叹了口气,抬起胳膊,将他那沮丧的头颅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觉得委屈吗?”他低声并没有因为心软而细语,更像是没有语调的训斥。“俞哥不会道歉的,因为俞哥本就是不问原有而恶劣着的人。”
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你知道吗?我心里有些难过,此刻哄你的念头不胜方才,所以……不要哭了。”
严旎抽泣的动作顿住了,不知是听进去了他话中深意,还是被他不同以往的反应所震住了。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无论运用到何时何地都那么的富有真理。
当两人心无旁骛的解决双方矛盾时,似乎忘记了此刻他们所处何地。
是连光都透不过来的凶险之地。
整整两个小时的面谈会议,由副船长组织召开,内容皆与此次海航方向任务以及各类注意事项相关,除过正牌船长以及三位被特意放去休息玩闹之人,无一人类缺席。
船舱驾驶早已被调成了自动模式,一路安稳,偶有的颠簸被归类于正常现象,所有人都信赖着谜一样的科技力量,相信它远超人工的航海技术必会规避危险,另外会议室内灯光通明,他们更是没有机会知道外面的昏暗无光。
而那雷声,或是因为司空见惯,以为只是简单的天气转换,于是心大的他们只是加快了会议进程并没有前去具体查看。
严旎很早便离开了,因而在此刻没有机会加入到他们腰酸背痛屁股疼的行列。
当副船长维尔拿着一沓厚厚的文件离开后,船员们这才如卸重负的放松下来,几个平时便走的近的人立时勾搭在一起,嘻嘻哈哈的打算去甲板上透透风。
刚爬上一层楼梯,为首那名棕色头发戴眼镜的男人似乎看到两个人一闪而过进入了某个隔间,可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不该如此昏暗的二层。
他与同伴顺口提起,对方的答案是,海上环境瞬息万变,许是阴天,或是今日太阳落山较之平日快了些吧。
他虽觉得奇怪,心里掂量着对方胡言乱语的分量,但这和嬉闹比起来着实无足轻重,于是转头便忘记了追究。
“连月亮都不曾出现,这可不常见,即使是再恶劣的环境也能隐约看到月色,可今日,天确实是过于黑了。”第一个赶到甲板上的人惊讶道。
棕发眼镜男紧随其后,不似前者他的心思与警惕心明显较多。
“……阁下曾说,”脚下的步伐跟着他的语气变得犹犹豫豫。“在察觉哪怕一丝的不正常时,尤其是这过分的黑暗下,我们还是回船内安全些……”
“虽说我们此行凶险,但也不必这么疑神疑鬼,你就是平常心思太过沉重了。”那人道。
眼镜男咂了咂嘴,刚想反驳,肩膀上徒然出现了一丝重量。
“怎么了?”他扭头看向身后,虽看不清什么,但毫无疑问,是不怎么爱说话总是热衷于沉默的老友。
“空气中的湿度比平常高。”他的声音不知为何带有莫名的压抑,仔细听,甚至于呼吸声都那么平稳。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的话音刚落,迎面不知飞来什么东西,糊了他一脸。
咚-
他抹脸的动作一顿,那是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
脸上温热的触感,一时间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嘴巴动了动,却叫不出面前人的名字,而于此同时,原先粗神经的朋友为何没了动静?
以他们之间的了解,他势必会在他说出湿度情况时,再次嚷嚷着说我们疑神疑鬼的话。
可他一言不发?是……没有听到吗?
明明吹来的风都是冷的,他却出了一头的汗。
他尽可能无视空气中顷刻间爆发而出的血腥味,思维飞速运转,直到一股腥臭飘来。
他弹起的手直接扣在腰间,拔起什么便放至嘴边,他早已没了方向,脚下比相互碰撞着的唇瓣还要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