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夏奉命从集市买糕点回来的时候，徐婳还在临华殿后的练武场练枪。

沉重的青晏枪在她的手中轻轻松松被舞成一条长练，烈日之下更显光彩夺目。

这一手好枪法看得毓夏情不自禁在心里叹息，公主这武艺又精进了不少，想找个打得赢她的恐怕更难了，也不知道未来驸马扛不扛得住啊。叹息完了，她把食盒放在石桌上，远远的招呼徐婳过来吃。

长枪划过虚空，挽了个漂亮的枪花，徐婳收了枪顺手扔给一旁侍候的小太监，慢悠悠踱步而来，刚走近就觉得香气扑鼻而来：“嗯，真香！只有百味居才能做出这个味道，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宫买点心，也只有毓夏你了。”

毓夏打开食盒，取出几碟造型别致的点心依次摆好，得意洋洋道：“奴婢可是排了好久才买到的，这是百味居这个月新出的几款点心，公主快尝尝好不好吃。”

枣泥红豆糕、芙蓉云片饼、龙井芝麻酥……一碟碟色泽艳丽造型精美的糕点摆在眼前，光是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徐婳用力闻了闻，咂咂嘴，问：“妙妙怎么还没来？”

毓夏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练武场大门，疑惑道：“早就派云燕去给六公主传话了，六公主怎么这么久还没到，这不太像她的风格啊。”

“许是卢美人有事儿找她绊住了，不管她了，我先吃了。”练了半天武，徐婳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美味当前也顾不得许多，伸手拿了一块云片糕放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咬下去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急促的女子声音。

那声音软软糯糯的，像蜜糖一样甜，说出来的话却极其不搭：“阿五，你放下那块云片糕！”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来了，徐婳没搭理声音的主人，一口一个糕点直接吃了，香酥可口，齿颊留香，好吃！

她吃完一块还想去拿第二块，没碰到糕点就被人一把抓住手腕拦了下来。

来人正是从大门口急匆匆跑过来的那个少女，她约摸十五岁年纪，着一件橙黄色衣裳，乌黑的头发绾在两侧，珠花发髻上又各坠一个绒球小铃铛，跑过来的时候带出一阵清脆响声。

“阿五你不讲信用！你说等我一起来吃的，怎的我还没来你就一个人吃独食？”少女圆圆的脸蛋因为跑得着急染了些许绯红，气鼓鼓的样子像极了池塘里觅食的青蛙。

这个少女正是徐婳的妹妹，排行第六，闺名徐妙，封号成安公主。

她的生母卢美人出身寒微，并不得宠，而她自小就和徐婳性情相投，两人一起长大、一起习武，还一起爬树摸鱼打过夫子。

徐婳笑眯眯看着她：“妙妙，我都等你半天了，是你自己来迟了，可不怪我哦。”

“我母妃昨日研究了一道新菜，是用你爱吃的食材做的，非要我替她试菜，结果吃完以后上吐下泻的，我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一听到云燕传话就赶紧跑来了，你……你还怪我来迟……”徐妙越说越委屈，声音不自主的带上了哭腔，眼看就要落下泪来。

徐婳受不了赶紧投降：“我错了我错了，是我调查不周冤枉你了，下次……下次一定等你来吃第一口，好不好？”

要说真有什么人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徐婳头疼，那也就是徐妙了。

她这个妹妹性情单纯，活泼可爱，从不屑于勾心斗角，偶尔还有些孩子气，爱吃爱粘人，只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十分爱哭，简直就是小哭包转世！

她一哭起来没完没了，眼泪像是流不完一样，弄得徐婳一度很好奇人怎么可以哭这么久？

阿弥陀佛，她可千万别哭啊！

徐妙不理她的道歉，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很快蓄起一包眼泪，眼看就要落下来。

徐婳心里咯噔一下，不妙！这是要大哭一场的架势啊！赶紧拿起一块枣泥糕塞到徐妙嘴里：“好妙妙，只要你不哭，这些都是你的。”

徐妙抽噎了两下，嚼着嘴里的糕点含糊不清道：“你……你说真的？”

“真的真的。”徐婳忙不迭点头，天知道她现在有多后悔先吃那一口。

徐妙抹了一把还没掉下来的泪，爽快答应：“看在这些好吃的份上，那这次就原谅你吧，阿五你下次可不能偷吃独食了。”

徐婳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老天保佑，这个小祖宗总算是没哭，要不然这一天又没得消停了。

看着自家公主受瘪，毓夏在旁边忍不住笑出声，被徐婳瞪了一眼，又憋了回去，忍着笑拎起茶壶给徐妙倒了杯茶递过去：“六公主尝尝看，这是百味居新上的牛乳茶，据说是仿照着西辽的喝法改良了的。”

徐妙咬一口云片酥，接过牛乳茶喝了一口，甜甜的奶味瞬间在口中蔓延开来，让徐妙赞不绝口：“好喝，还是毓夏最贴心，比阿五强多了！”

“妙妙，你这么能吃，当心以后的驸马养不起你。”徐婳坐在她对面，看着塞了满嘴糕点的徐妙撇撇嘴，忍不住调侃她，这个吃货小哭包，一杯牛乳茶就高兴成这样，也太好骗了吧。

“阿五你还是先担心自己的驸马吧，你可已经及笄两年了。”徐妙一点也不示弱。

按照排行来说，她应该叫徐婳五姐的。

徐婳年长她两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因此徐婳总把她当小孩子，可她不想总被她当成小孩子保护，所以她从小就不喜欢叫她姐姐，总是称呼她“阿五”，她觉得这样特别亲切，仿佛可以彰显自己不是一个小孩子，仿佛通过这个称呼自己就和她一样大了。

徐婳知道她的小心思，不过是一个称呼的问题，她也不纠结，索性由她去了，久而久之两人也就都习惯了。

一听到自己的驸马问题，徐婳顿时觉得嘴里刚吃的糕点都没了滋味，叹了口气：“妙妙，你说父皇为什么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

徐妙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又喝了几口茶顺气，才一本正经道：“阿五你都十七了。从前年开始父皇就在张罗你的婚事，这都两年了，不仅亲事没定下来，阿五你的武功反而更加精进了，父皇大概是害怕再不把你嫁出去就没人能打得过你了，没人打得过你，那你大概永远都嫁不出去了。大皇姐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当娘了，父皇也是为了你的终身幸福着想。”

“我也不想这么能打，只怪礼部选的那些世家子弟都太弱了。倒是都很擅长诗书礼仪，弓马骑射却没几个厉害的。”听到这样的回答，徐婳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如果我是个男子该有多好，就可以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了，哪像现在这样要为了婚嫁之事烦心，白瞎了自己这一身武艺，只能锁在深闺里实在可惜。”

“我也觉得有些可惜，如果阿五你是个男子，凭你这一手好枪法，那必定是可以名垂青史的人物。不过这辈子是不太可能了，阿五你还是多想想五姐夫的人选吧。这世家子弟里也有文武双全的人，只是阿五你瞧不上罢了。”徐妙没多想，下意识回答。

徐婳却像是想起了什么，笑容突然变得暧昧起来：“说起来还有六个月你也要行及笄之礼了，我前几日听毓夏说礼部已经拟好了几个驸马名单，打算等你行过及笄之礼就上呈父皇过目，择吉日挑选六驸马人选，妙妙你对此有什么想法？”

“咳咳……”徐妙被这突然一问惊得噎住，一块糕点卡在嗓子里没咽下去猛烈咳嗽起来。

徐婳赶忙倒了杯清茶端给她，徐妙连喝半盏才止住咳嗽。徐婳瞧着她，眼神戏谑：“你紧张什么？”

“我……我哪有紧张。”徐妙矢口否认，口齿不清的说辞却出卖了她此时的忐忑不安，“阿五你不要吓我，我……我能有什么想法，我……还……还小呢。”

徐婳轻轻笑了笑，故意学着她刚才的语气道：“你都十五了，不算小了，大皇姐在你这个年纪早就已经定亲了，父皇也是为了你的终身幸福着想。”

徐妙一手拿着枣泥酥，一手紧张的握着手里的牛乳茶杯子，微微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

徐婳完全看透了她这副少女怀春的模样，不怀好意的继续逗她：“依我看，这些世家子弟里裴温书就挺不错的，文武双全，人也丰神俊朗，跟你还是青梅竹马，裴家五世为官，妙妙你嫁给裴温书也不算低嫁，你觉得如何呢？”

“阿五你又取笑我！”听到裴温书的名字，徐妙圆圆的脸蛋一下子涨的通红，就像两个熟透的红苹果，鲜艳欲滴。

一想到那个见到她就会轻易脸红的少年郎，想到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前几日还和自己在桃花树下练剑的模样，她就忍不住突然紧张起来，感觉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快要跳出心口了，脸也发烫通红。

那日晴空万里，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裴府后院种的一片桃花灼灼盛开，裴温书邀请她前去赏花练剑。

她握着长剑站在树下，他握着她的手教她剑法，两个人贴得那么近，她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裴温书心跳加快的声音。

微风拂过，桃花阵阵飘落如雨，连泥土的味道都夹杂了桃花的香甜……

那天她的心也跳得像今天一样快，不对，比今天还快。

徐婳只看到她脸色越来越红，紧紧攥着手里的糕点，连酥皮碎了都浑然不觉，嘴角还忍不住得微微上翘。

她不知道徐妙想到了什么场景，但傻子也看得出来她此时想到了谁，于是更想逗她了，笑嘻嘻凑过去，小声道：“怎么？你不喜欢裴温书吗？那正好，我去求父皇把他指给我好了，裴温书长得好看又知根知底，年龄嘛还长我一岁，也正当婚配年纪，听上去他也不错。”

“阿五你不许去！”一听徐婳要和裴温书定亲，徐妙也顾不上多想脱口而出就要阻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