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他们也来得挺早。

安安分分守在口子处，唐丰小心翼翼拿眼观察，腾不出机会去顾河边的姐弟二人。倾身上前汇报情况，时不时低首与副将耳语。

人群散开，留出一条小道。

眼见头子来了，围观的男人退去大半。周围立刻变得空荡荡，小姑娘终有机会安静下来。提着花灯，和子呈退到一旁树下。

好不容易脱身，摒弃先前的喧闹，此刻尚算松了口气。

孟子呈被推得满脑袋的汗，悻悻回首，真怕先才那些莽撞之徒把她姐弟俩挤下河去喂鱼。

毕竟他们离河水只差几步。

少年轻吁口气，回头看姐姐，继续默不作声开始描绘。

日光煦煦打下，佳人裙摆飞扬，温润的脸蛋幅度仿佛山水画卷，纤姿倩影，娇媚可人。

盯着妙予，少年脑门儿浮起亮晶晶的汗水，早知道此趟这么麻烦，他真不会建议他姐前来。

搞半天也没玩出个所以然。

虽然这里男人是挺多，但大多都是莽夫。偏偏公子倒是有，不过都有姑娘在侧，一看就不缺人。还有的男子，光看眼神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这一行出来，当真是胡乱凑热闹了。

反观他姐，比他更安静了许多。姑娘喜欢执笔描画，以往闺中就爱此道，如今远逃在外，念起从前的喜好，描得认真专注。

妙予画了一幅微小的山水景，是此地岳清河边的远山。

少年无聊，也有样学样，百无聊赖提笔开始跟着画。

待到午饭时候，唐丰才终于忙完。从远处河道跃下，拿着一些糕点急急忙忙走来。眼看姐弟俩还坐在同一个位置，小子等候多时，握着笔已经睡着了。

抓脑袋凝望，唐丰害怕饿着姑娘，忙将点心一一摆放到了河边。

妙予担心他折腾，张口言谢。邀人一起坐下来吃，因为这趟岳清河之行，对方实则也挺累。

对于这样的邀请，男子既兴奋又害羞。

风吹落叶，一男一女就这么坐到树下，还有旁边躺着的沉睡少年。

而河道高坎上，由远至近走来两名汉子，看到这一幕，猝不及防停顿。

林升累了半天，汗流浃背，见这情形不禁愣住。

“这不是那日玄湖边的小妞，怎么在这儿，旁边那小子是谁？”

他指的是唐丰，眼力见不错，还记得这丫头。

旁边书生抿唇乐呵，慢悠悠摇晃折扇，不理会他的话，回头四下张望。

“不知将军人在何处。”

作势找寻，林升一听，更加不解。

“你找老大干嘛？”

书生名叫岳宗，这趟一块儿过来是为了公事，但眼神也不忘扫了扫河边的姑娘们。

悠然挺立，面带微笑。

“佳人萦绕，将军怕也有的忙了。”

意味深长的语气，知他指什么，汉子莫名其妙。

“嘁，聂大将军要是乐道于此，淮岭北地的姑娘都不够他沾了。”

口无遮拦，当真是土匪窝里出生。

岳宗似是习以为常。

“林爷，话可别说太早。”

林升听得跺脚，眼神停在那窈窕女子的身前，不明所以。

“管它了，倒是那丫头叫什么，哪儿的人啊？”

急不可耐的口吻，岳宗挠刮鼻头，不禁笑。

“他人未出手，林爷可先急了。”

入耳能辨的揶揄，林升一怔，反应过来两手一摊。

“算了算了，女人真是麻烦，没事我找朱副将去。”

说罢很快转头往坎下跃，男子知他性子，笑得更无奈。

“呵呵。”

二人简单交谈，不知不觉消失在了高坎之上。岳宗也有要事，忙完手头上的公务。今天是单身男女的大节，他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

如此一想，他更是闪得不见踪影。

今日天高云淡，河边风儿呼呼。姑娘们穿得单薄，难免都躲到树下。一排参差不齐的树木底下坐满了人，妙予与唐丰待在最边上，相对没有那么惹眼。

静静品尝面前的食物，妙予凝思。此地颇为偏僻，不太好买东西。唐丰竟是有心，又安排马车，又备吃食。对于这样的殷勤，姑娘看在眼中，除了谢，也只有谢。

忆起李叔与子呈的用意，佳人神情滞。视线一眨不眨盯着手中糕点，咀嚼，犹如在细品这层关系。

她不是没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只是眼下这般，毫无波澜，如何能在一点点不自在中寻找悸动。

脑海中思索，正将糕点放入口中，不远处几名大汉突然踱步走来。唐丰本还在侃侃而谈，脚步声至，两人一块儿抬首，被跟前一幕惊得愣住。

不知是哪家公子，念着姑娘喜爱花灯。大手笔包了一大堆，整整齐齐搁至身前。妙予吃惊，那人却笑得肆意。

“是孟姑娘吧？你可是喜欢花灯？在下替你买了十几个，过会儿陪你画两笔，晚上咱们一起去河边放，好吗？”

来人是个壮汉，看样子有些年纪，出手大方，言语也很直接。

妙予闻讯起身，听这话，迟疑。

“这是…”

对方眼神不住在她身上扫，压根挪不开视线。唐丰眼看这般，豁然上前。

“阁下哪位人士？孟姑娘今日有在下作陪，犯不着阁下担心。”

大义凛然的口吻，直把姑娘护在身后，可惜那人根本不以为意。

“你是哪位，敢跟本大爷叫嚣。”

浓眉紧蹙，挑衅的语气，他便答。

“在下炎军朱副将旗下，第八队唐丰。”

汉子抬手摸下巴。

“啧，军爷啊，所以与我何干？”

“你…”

唐丰气得不轻，按捺住心里的不耐。

汉子却走近，伸手指了指，凶狠。

“麻烦让让，我要跟孟姑娘聊聊。”

他纹丝不动，挡住不让其近身。

“你敢放肆，信不信我…”

眼看如此，对方也来了火。

“怎么，你想打架？”

唐丰深吸口气，态度竟比平日更激动。

“若你唐突姑娘，就不怪在下。”

此言一出，汉子吹胡子瞪眼，久久僵持不下。二人的语声很快吵醒熟睡中的子呈，迷迷糊糊揉眼睛，他也睡眼惺忪起身望了过来。

片刻后，听人高声。

“老子今天就要跟孟姑娘为伴，看你拿我怎么样！”

下一秒，本就不想再忍的男子已然拔刀。

“好，事已至此，你我二人不妨拼个高下。”

提刀而起，完全不是平日的温和模样。顾不得旁人异样的神情，对方也不甘示弱，喝声。

“放马过来，谁怕谁！”

说完两名男子当真开始拔刀相向，那人大概正是冲着妙予而来。头先和一群人过来攀谈，已经了解到姑娘的名讳和底细。如今拿着一堆花灯重新上前，应该当真想邀姑娘同往。

只是旁边还有一个唐丰，做了这么多怎么甘心眼睁睁看着姑娘走。更何况他早就属意于她，这人不明摆着跟他抢嘛。

有女人的地方总会激起一些莫名的争斗欲，好比角落树下拔刀的两人，不等人来，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妙予有些头疼，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一个不防，两个男人就开始拳打脚踢。这么混乱的阵仗，总不能扑上去拉扯吧。

一旁的孟子呈眼瞧这阵势，顷刻间睡意全无。见过男人打架，还没见过光天化日之下两男争一女的场景。不知不觉看得入神，顺手拉住身旁的姐姐，制止她随意挪步。

他可不想妙予被大刀击中。

可事已至此，妙予总不能表现得事不关己。再者唐丰好像有些占下风，对面那汉子又步步紧逼，根本不给他还手的机会。

两旁有人见势前来围观，大多低头指指点点，还有的躲到身侧悄然掩唇。

看来不得不张口劝劝，否则再打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妙予观察着，冲二人缠斗方向喊道。

“唐公子，你们不要打了。”

话音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反而是越打越凶，将岳清河边的大部分路人都吸引了过来。

一个容貌娇美的小姑娘，与打得不可开交的两名怒目男子。如此龇牙咧嘴的阵势，当真是今日一大乐事，有趣至极。

为了不在姑娘跟前失仪，两人打起来谁也不让谁。汉子的刀就像没长眼睛，飞扑过来一阵乱砍。逼到急处，也不管旁边有没有姑娘在。倾身上前朝唐丰踢去，只见大刀飞出，不管不顾，直直朝这方袭来。

这下可不好，那刀尖飞来的位置正好是妙予的侧前方。

眼看刀子就要砸到她的脑袋，众人惊呼。空气中突然一记马鞭，刹那间精准缠住刀身。只用一个巧劲带到一旁，哐当一声，刀子直直掉落在地。

马蹄声响，马背上的男人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将大刀拂开，冷冷的目光扫了扫地上两名男子。威严沉默，身手非常凌厉。

下面的人都看愣了，千钧一发，包括才将缓过神的妙予。还没来得及出口，下一刻就觉身子一轻，被人一把带到马上，不等她回头，迅速驾马驶离。

两旁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小姑娘被男人持缰护住。匆忙间回头，目光正好落到对方下巴，英挺的脸庞，热气腾腾的身子，再往上，狭长的眸子，正是聂炎。

她有些惊，心里头没来由一阵慌乱。

马儿快速驶远，身后传来少年的呼喊声。可那黑马速度极快，带着满含困惑的小佳人与高大英武的男人，径直消失在了岳清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