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岁末,府上的事情变得愈发多起来。
由于即将办婚礼,大大小小的琐碎全都堆在了一块儿。仅仅只是喜帖就够几人忙碌,更别说还有亲朋好友的招待以及当日所需所用。
府中下人各尽其责,井然有序展开筹备。
孟子呈作为唯一的娘家人,着手帮姐姐打点一些重要事宜。琴夫人则负责流程方面的周旋,零散小事还是妙予亲力亲为。
雨过天晴,气温回升。聂炎这些天也很忙,抽出时间同未婚妻去了一趟马场,回府时已过傍晚。
妙予学东西很快,跟着某人学了几天骑术,竟是一天比一天上道。不知是否因为师傅技艺高超,徒弟领悟力也极好。
马场归来途经城北裁缝店,顺路下车将喜服接回。店主张师傅很擅长做这类衣裳,是琴夫人推荐。在多次测量之后,拿定最终款式,赶工把喜服完成。
剩下的便是当日一些细节的安排。
坐在车内,妙予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正低头翻阅底下的账册。即便婚期很赶,但生意方面也不可疏忽。忙起来投入其中,险些忘了旁边还坐着一个男人。
经过一些天的朝夕相处,聂炎已经习惯了她的忙碌。虽然很吃味被她当作空气,不过明白也是情理之中。
这丫头做起事来特别专心,交给她的生意也做得风风火火。一双娇柔的清澈眼眸,一眨不眨锁住册上的字迹。时不时翻开折起,把有问题的地方做下记号。
闲来无事,聂炎双臂枕头。他难得能安分,全因身旁的姑娘做正事不愿被人打搅。
实则他也一样,所以很能感同身受。
相安无事的独处,彼此间都有默契,在车身停稳落定时划上句号。
男人兀自活动筋骨,待她顺利走下车时,随后轻松跃下。
刚走了两步,进得院中。抬首就见到熟悉的面容,原想派去淮岭的人可能还有两日才会回来,结果竟然这么快,已经顺利接来了一帮亲朋。
欣喜搁下手炉走上前,望着许久未见的人,正是从淮岭赶来参加婚礼的李叔。
一时高兴,显而易见的情绪。老人同样看见她,激动着张口。
“鱼儿。”
她很快上前,兴奋地抱了抱对方。
“李叔,您什么时候到的?!怎不让人通传一声。”
亲昵的举止应证了他俩的关系。李叔捋了捋胡须,笑容满面。
“呵呵,听琴夫人说你平日都忙。我左右无事,就在这等了一阵…”
说是这般,妙予却上下打量。
“太久不见,我都想您了。”
对方附和着。
“我也是,离了你这丫头,日子还真不习惯了。”
眼看这天气,忆起李叔的旧疾,她体贴出口。
“快,快,我们一起进屋去。外头凉,回头引得腿疾发作,这可怎么好。”
迟疑片刻,老人索性答应。
“那…好,咱们进去再慢慢聊。”
说罢两人一起往厅里走去,聂炎沉默尾随。下人见势早已安排好一切,近身搀扶,还给老人的座椅上加了一副软枕。
放眼四下,府中除了他们没有旁的人。琴夫人不在,替他们张罗新宅子了。成婚以后他们会有自己的住处,几名随身侍从也跟去打点。
待各自入座,聂炎站定,礼貌性拱手。
“李前辈安好。”
难得见他如此有礼,李叔一惊,忙起身回礼道。
“诶,诶,将军。害,能见你与鱼儿修成正果,我是由衷替你们高兴。”
口里寒暄,这一举弄得老人无所适从,毕竟那家伙可是淮岭北地的头儿。
僵持片刻,还是妙予知事,笑着劝道。
“快别站着了李叔,先坐会儿,我让翠云给你上茶点。”
“好,好…”
嘴里说着,握住扶手坐了回去。
望着厅里陈放大大小小的袋子,姑娘观察过后不禁问。
“这些是?”
提起这个,李叔解释。
“我给你带了些吃的,有风岭坝盛产的一些药草,还有我自己做的饼子,怕你平日用得上,都给带来了。”
语气让人心暖,如同自家人一般。她听着,再关切。
“李叔,您还在方乐街做生意吗?这样的天气会不会吃不消?”
老人闻罢轻松一笑。
“没事,我都做惯了。你呢?这晋淮城真大,听说你都在打理将军的生意,如今可是老板啦?”
眼看下人端来刚泡好的新茶,她勾唇摇头。
“呵,我只帮琴姨与元烨做些琐碎,没有这一说。”
说是如此,却也是谦虚之逃。老李瞧在眼中哪会不明白,悠悠吐气。
“你如今觅得良人,我是真的替你开心。瞧,还没看明白了,都成将军夫人了。”
他是最了解事情经过的,只说得含蓄了些。姑娘听得面色泛红,如是说。
“当初若不是您将我姐弟俩拾回,哪有今日的缘分…”
老李心思通透,摆手应付。
“你就会谦虚,罢了,叔也不笑你了。对了,怎没见阿呈?”
环顾四周,作势寻觅,妙予柔声回道。
“他去帮忙打点一些事,婚期将至,实在有些忙不过来。”
话音落,老人搁下手中茶盏。
“原来如此,倒是…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她莞尔低头。
“没事的李叔,您这趟前来只管好好歇着。回头我带你去城中转转,正巧陪您散散心。”
既然邀人前来,怎好意思劳烦。
李叔会意,笑得更喜庆。
“那老生就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咯?先提前道喜一声。我家鱼儿到底是嫁人了,李叔祝福你们。”
她轻轻点头。
“谢谢李叔,呵呵。”
相互闲谈,久不见面的确有许多话聊。而聂炎也清楚老人的身份,端坐一旁,认真听,时不时应上几句。
正当他们聊得兴起时,一身灰衣的少年从角落廊庑蹿了过来。大冬天忙得脑门儿都是汗,拢去袖口,抬首望见厅里的姐姐,口里直呼。
“姐,他们说有几条彩缎让你过来选一下…咦?李叔?您到啦?”
忽然瞧见熟人,话锋兜转。
老李笑眯眯打量他,依旧从前那副语气。
“哟,小子,多日不见都长高啦?”
少年闻言不好意思抓抓脑袋。
“唉呀李叔,我一直高着您忘了?”
话里执拗,还是老样子,老李却是好脾气。
“是是,高着了。平日里还得多练着点,像咱大将军这般……多威风。”
孟子呈这才看见一声不吭的聂炎,反应过来上前一步,俯首拘礼。
临到这刻到底是改了口。
“姐夫,您也在了?”
对方微点头,一如既往的内敛。
对于这样的场面子呈似是习以为常,收起礼数,又再转向旁边的妙予。
“姐,你先快去彩缎那头看看,我在这陪李叔。”
提醒她后院还有事等着她去打理。
女子柔婉起身,叮嘱一句。
“好,那你多陪李叔聊聊,他难得能来。”
小子掀袍落坐,直点头。
“知道了,快去吧。”
刚坐下,想到什么又急切张口。
“还有,姐。”
姑娘回眸。
“怎么了?”
少年琐事缠身,脑袋里乱哄哄,待理清思绪,又道。
“先才陆府的夫人送了不少贺礼来,传话请您明日过去看戏。还有张老板家的二小姐,听闻你和将军即将大婚,回头打算登门拜访。”
婚期将至,大伙都没见闲着。尤其得知这姑娘即将成为将军后院的女主人,恨不得多巴结,贺礼都快堆不下院子了。
妙予心里明白,安顿好李叔,应下一声。
“嗯,我记着,先去瞧瞧。”
说完来不及跟聂炎打招呼,翠云已经上前向她低声回禀。一时被事情牵动,移步往前,也就慢慢忽略了身后的男人。
聂炎靠在座椅上饮茶,他一向性子冷,不喜与人客套,那些想巴结他的人得不到好脸色,自然都投向了新夫人那头。
如今妙予身份不同,妥妥的准将军夫人,又要在晋淮落脚。四方权贵家眷变着法往上贴。加之有生意加成,更是忙得晕头转向。
而某人的应酬就相对简单,只要他愿意,便可闭门不见客,毕竟地位已经摆在那。可妙予却不同,她是女儿家,又初来乍到。不愿回头落下傲慢的名声,姑且只能一一应对。
看来将军夫人也是一个沉重的头衔,好在姑娘聪颖勤快,大事小事都能处理妥帖。
孟子呈在客厅陪李叔聊天,顺道安排好了他的住处。李叔是贵客,更是姐弟俩的贵人。少年知礼,并不敢怠慢。
夕阳渐收,天边一轮红日慢慢西坠。新月悄然升起,点点闪烁的星星发出微弱的光亮。
聂府门庭若市,提前上门道喜的客们让人应接不暇。晚饭过后聂炎也出来见客,许多叫不上名的权贵尽都笑呵呵巴结着。某人眼见未婚妻忙得不可开交,吩咐随扈上前应付,直接找理由回绝了。
照他如今的身份,这小半个月可有的忙。妙予收拾好前院的事回到寝居,正巧看见某人坐在窗边翻阅兵书,猜到他大概做了什么,默默移步坐到男人对面。水盈的眸子带着疲色,刚垂首饮了些茶,抬眸见人不动声色绕到身后,默不作声帮她揉按肩背。
万籁寂,暖房中只剩一对璧人。男人体贴,小姑娘乖巧倚靠,一时静,无法言说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