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温度骤然升高，叶初棠的眼中像是浮起了一层雾。

十七岁的她未曾听过的夸奖，在二十四岁这年毫无准备地敲中了她的心坎。

陈祁然最初准备着解释他并非有意，也未曾预料到这个普通的动作竟能萌生出这种暧昧的情绪，但是当下这个氛围让他想更进一步，理智使他只能通过夸奖的话点到即止，接着便听见叶初棠呢喃道：“谢谢。”

他无可避免的失笑，只能当是太久不见，不仅仅是普通的变得生疏。

毕竟错过了快八年的人生，哪是寥寥几次见面就能弥补的。

叶初棠的心脏砰砰狂跳，她为了缓解尴尬，端起了眼前这杯冻柠茶。

冻柠茶顺着吸管触及她的味蕾，和八年前在孖记喝的感觉相差无几，柠檬和茶香的结合恰到好处，甜度也正是她中意的。

流入口腔的那种冰冰凉凉，总算是使她冷静许多。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合同上，反复提醒自己这才是眼下最应该完成的事。

尽管如此，她仍是迟迟没有翻去下一页。

不止是因为陈祁然的存在感太强，而且外加这一页写满的那些让她难以置信的条件，实在是看不进去。

陈祁然时刻关注着她的动静，这个动作已经持续了很久，问道：“怎么了？”

她拿起这份合同，倒吸一口凉气后反问道：“你不觉得你给的条件……”

“太夸张了吗？”

与过去一年其他愿意给基金会投入的金额加起来，仍无法触及上面写的数字。

“有吗？”听见她这样说，陈祁然露出的竟是奇怪的神色，否认道，“我不觉得。”

“真的，对比之前，这份合同的条件太优厚了。”

尤其是上面写的全是陈祁然这一方在付出，而他对于叶家基金会的要求，也就仅限于配合宣传。

过分简单的要求只会导致叶初棠觉得这笔资金来的太烫手。

“可是基金会需要的不就是源源不断的资金？”陈祁然开始换了个角度入手，试图游说她，“如果想用这个理由拒绝，我不接受。”

这个说法无疑是直接把她的路给堵死，想拒绝也找不到适合的措辞，浸染在公益领域的她又哪说的赢早已习惯出入谈判桌的陈祁然。

他抓住叶初棠沉默的空档，继续说道：“必要时挂上公司的名字配合宣传就足够，实在觉得这个要求太简单，那就麻烦叶小姐多提一提我们公司？”

面对她，陈祁然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特意不去区分“你”和“我”。

想大大方方地说“我们”，又怕吓到她，尽量保持着距离。

只是眼下他已经顾不上考虑这些，而是抓紧机会乘胜追击——

“所以——”

“棠棠，不要拒绝我。”

她在出发前本应做好准备，早该预料到陈祁然会变成这样，早前拜访她家就该有了苗头，如今甚至是带着她无法推开的强势。

叶初棠开始妥协，重新低下头，说道：“我先把合同看完。”

说不定可以找到纰漏，她可以顺势拒绝。

“好，不着急。”他仍旧坐在一旁的位置。

这三个字，让叶初棠的心颤了颤，当即加快了看合同的速度。

受益方是她的基金会，给出的条件无可挑剔，她完整看过一遍后，放下合同望着陈祁然不知所措。

她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还在犹豫，到底该不该签下这份合同。

陈祁然自然很清楚她在纠结什么，也不开口，直接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支钢笔，递到她面前：“签吧。”

叶初棠刚垂眸看清这支钢笔，还没接过来，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幕让她感到晕眩。

这支钢笔，是她最后一次去孖记茶餐厅，拜托兰姨送给陈祁然的圣诞节礼物。

时隔八年，他不仅留着这支钢笔，而且还随身携带着。

陈祁然的动作停在原地，耐心地告诉她：“这份礼物我一直有好好保管，我很喜欢。”

本来基金会的合同就足够令她焦头烂额，连带着眼前骤然暴露的现实，都让她瞪大了双眼。

叶初棠的目光在两个落点反复横扫，直到终于做完了心理建设，接了过来，说道：“我以为当时的你会直接丢掉，我都不敢问兰姨了……”

“我哪里舍得。”

是他了，会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让叶初棠揪心的话。

她迫使自己凝神静气才顺利拧开了笔帽，在陈祁然的注视下，终于在对应的位置签下了她的名字。

还好。

名字的笔划熟记于心，她才不至于因为紧张所以在他面前出丑。

在叶初棠把笔放下的瞬间，陈祁然像是生怕她突然改变主意，立即将合同拿起来确认。

而他的名字，一早就在旁边签上。

这些天始终在意着的事情终于解决，陈祁然赶紧通知助理假期结束后第一时间处理。

叶初棠看着男人忙碌的一举一动，愈发肯定陈祁然对她太好，好到给她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好像只要她愿意开口，他们就能立马在一起。

不由得叶初棠继续多想，他将工作交待完毕后，朝她说道：“走吧，我们该去吃晚餐了。”

“好。”

她感觉自己的动作有些生硬。

要是知道签这份合同的过程不仅曲折，而且这系列事情下来令她如此紧张，就不会答应陈祁然的邀请。

现在……

还要硬着头皮和他吃晚餐，四舍五入不就是他们一起过圣诞节？

她很想当场拒绝邀约。

但是在礼节上，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做。

更何况刚刚签下这份过于离谱的合同。

她跟在陈祁然身后下到了停车场，和来时一样，司机在驾驶座等着他们。

叶初棠不介意司机是否会把他们的对话听进去，稍微偏过头，问道：“你和陈施年一直有在联系吗？”

重逢后的接触下来，她隐隐约约觉得陈祁然学到了陈施年的几分毒舌。

换作别人她可能不一定会发现，但是从小被陈施年吐槽，她很难感受不到那种相似。

陈祁然答道：“有，但是不多。”

她不信，不多的话，他会连自己想吃西班牙菜也了如指掌？

但是不好直接揭穿。

叙旧的话题终究是无从开口，简单的一问一答后，沉默持续到抵达目的地。

陈祁然确认预定信息后，由侍应领着他们走到预定的位置。

进门时叶初棠就留意到外面拜访了一棵小型圣诞树，进到餐厅内发现里面的布置更加多样，浓厚的氛围让她忍不住左顾右盼。

叶初棠很喜欢圣诞节，每一年就算再忙或者身在异地，都会刻意腾出这段时间回到香港度过。

好像这样，圣诞气氛可以为这座甚少触及寒冷的城市带来冬日浪漫。

陈祁然直接预定了圣诞套餐，她在坐下后才后知后觉自己对他的安排一概不知。

……要是吃到她不喜欢的东西，要不要说出来？

上菜的速度不给她继续胡思乱想的机会，前菜是餐前面包搭配巴马风干火腿和芝士，中间还有一层薄薄的番茄酱，酸酸甜甜的口味直接勾起她的食欲。

陈祁然不用开口，便能猜到她应该很满意这道前菜。

侍应生也不会贸然上前打扰他们，而是会看准时机给他们换上新的菜式。

每一道菜上来后，叶初棠都光顾着吃，好处之一便是她不必绞尽脑汁去跟陈祁然开启话题。

直到主食西班牙海鲜饭上来，陈祁然无比体贴地帮她舀了一碗，总算有机会开口问道：“够吗？还有没有其他特别想吃的？”

“够啦，我猜等会还有甜品？”她接过来，朝他扬起一个笑容。

甜品上来后，陈祁然也不着急去吃。

他特意选了几款不一样的，为的就是可以让叶初棠统统尝过后再决定要吃哪一款。

当她看着桌上摆着的炖蛋、巴斯克蛋糕、提拉米苏和雪芭，顿时无从下手，疑惑地看向陈祁然。

他笑了笑，问道：“要不要全都试一下？”

“可以吗？”

可是她感觉不太好。

陈祁然发现面对叶初棠的时候，行动往往比言语有用。

他拿起勺子，吓唬她：“你不自己试的话，我喂你？”

……

不敢。

叶初棠立马拿起她前面的那枚勺子：“我自己来！”

全都试过后，她竟拿不准选哪份，只好将这个问题丢回给陈祁然：“那你呢？不试一试吗？”

问完后她才意识到这个说法不太合适，他们一起吃同一个甜品，怎么想怎么暧昧。

陈祁然却像无事发生那样，顺着刚才她舀过的位置统统尝过：“都挺好吃的。”

叶初棠顿时决定看作一件在正常不过的事，而且今晚这顿饭就是她想吃的西班牙菜，既然如此，陈祁然不说，那她也不提就是。

她用余光偷偷喵向前方，恍惚中觉得眼前的男人和从前那个陈祁然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仿佛回到了那个纯粹且无忧无虑的过去，她决定不再去想。

圣诞晚餐结束后，陈祁然没再找借口将她多留，而是在汽车停在叶家豪宅外面的瞬间，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束红玫瑰和一份礼物。

“我就不做一次性把过去缺失的礼物一次性补回来这种俗套的事情。”他好像完全不在乎叶初棠是否愿意收下，而是直接塞在她的怀里，“我希望的是，未来的圣诞节我们可以一起过。”

叶初棠注定顺着他的动作搂紧了这束红玫瑰，相当于被强迫收下。

与陈祁然重逢后，叶初棠在面对他时，那份应对外界时的面面俱到被彻底打破，变回了曾经那个笨拙、无措的她。

陈祁然果然是她人生中的例外。

以前是，现在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终于把手头上最忙的项目解决啦！接下来会变回日更或者隔天更～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后面还会继续发糖qwq这章评论会随机揪红包哦啵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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