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怎么样了？”贝尔摩德完全不想看见添加利，以至于琴酒不得不在繁忙的任务中抽空来询问添加利的情况。

如果说一开始还对这个男人感到恐惧，在看到大半夜一脸疲惫的银发杀手穿着带血的黑风衣特意跑来实验室观察添加利后，雪莉倒是对琴酒的印象稍微有些改观。

虽然她依旧害怕琴酒，但已经不是当初那副被吓到发抖的情况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琴酒除凶残之外的面孔。

那盯着收容箱的样子像极了在手术室外焦虑等待的老父亲，他甚至时不时还要问一下添加利的状态有没有好转。

而贝尔摩德则像当甩手掌柜的后妈，对孩子不闻不问。

太奇怪了。雪莉及时止住自己的脑洞。

“已经定期向收容箱里输送注入雾状抑制剂，目前细胞分裂速度趋于稳定，后续需要等HDI013注射后观察‘它’的分化情况。”她看着手里最新的监测数据回答道。

巨大的收容箱内部安有特定的检测装置，通过传输线获得的扫描数据显示在荧幕上，用作观察的色阶图中属于“它”的红色密密麻麻几乎占据了整个空间。

浓度最高的亮红色块集中在收容箱一角，从轮廓来看隐约像个人形。

那些红色并非安静待在一处，昭示触手的橙红在深蓝的背景里来回蠕动探寻，徒劳在封闭的空间中寻找出口。

安抚液流过循环水泵，保持着收容箱內部-5摄氏度的低温。维持体温增加了额外能量损耗，使得‘它’的动作缓慢了不少，逃离收容的欲|望也大幅度降低。

“检测出之前......的原因了吗？”无尘实验室是标准的禁烟区域，虽然琴酒可以不穿防尘服站在外围观察添加利，但就算是组织的top killer、boss的得力手下也不可以在实验室里吸烟。

他有些烦躁地捏着兜里的香烟盒。

添加利出事的时候他们正在训练。没了约束的添加利快速成长着，多年来未曾吃饱的饥饿化为食欲吞噬着一切，即使曾经接触过添加利，琴酒依然会被那可怕的学习能力惊讶到。

如掠夺般蛮横不讲理地剽窃了他的所有经验、就连日积月累刻下的细微习惯也不放过，这些他从不打算教导给对方，但能够看到欲|望、并回应投射的怪物轻易地钻进了他的脑子，“看”到了或许连他自己都遗忘了的东西。

这个怪物正快速地成为另一个‘自己’。

组织只看重结果，发下的任务都是为了成功无所不用其极，很少会有抛去武器近身对练的情况，当遇到仅接受了半个月教导的添加利在对战时隐隐有压过他的趋势时，琴酒被激起了兴致，原本的教导逐渐变为你死我活的斗争。

直到他一脚将添加利踹了出去，还未等对方的反扑，卷发的青年突然跪倒在地，灼烧的焦臭弥漫在训练室。

看到添加利吐血的时候琴酒不可置信地呆愣了一瞬，他甚至开始反思是否因为自己下手过重把添加利踹成重伤，直到看到碳化的四肢与血液中的内脏碎屑。

应该不是他的问题。琴酒头疼的想。他只是想教导添加利，没有给boss添堵的想法。

“无法确定崩溃原因。”雪莉摇头。“或许是‘稀释’阶段遗留的问题。这种情况也是头一次出现，我手上的资料里没有先例。”

“只能从后续进展来分析原因了。”

“嗯。”不是自己的问题就行，虽然boss不至于因此责备他，但琴酒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放下心的琴酒低头看了下时间，向雪莉下达继续观察的指令后又匆忙离开了实验室。

简直一副标准的社畜模样。雪莉脑海里不合时宜再次出现了这种想法。

添加利啊......她的视线再次返回到荧幕上。

红色的影像逐渐停止了活动，只保持着呼吸般的轻微起伏，像是陷入了沉睡。

琴酒通知的时间是深夜两点。这个点就算是对那些废寝忘食的苦逼研究员来说也是很过分的加班时间。介于他仅是来看一眼添加利的情况，雪莉没有再让那些头发都快掉光的研究员深夜赶来实验室，而是选择亲自接见琴酒。

出于对项目主管和代号成员的优待，她在实验室有个私人休息室。

实验室内大部分研究员均已下班，除了偶尔有轮班的后勤工作人员路过，存放添加利的实验区域里除了运作的设备，就只有雪莉一个人。

她走近合金制的收容箱，金属表面映出了她的影子。

即使在见到添加利的真实面目，雪莉依旧下意识瞒下了添加利的那些小动作。

也不知是好是坏。内心叹了口气，雪莉看着自己在收容箱上的倒影，茶色头发的少女穿着宽大的防尘服，面无表情的模样丝毫没有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朝气。

余光中有身影晃动，似乎有什么在靠近。

她猛然扭头看向身后。

一位穿着守卫服饰的男子正站在她的身后，脸上面无表情。

她几乎瞬间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且不说无尘房间必须要穿好防尘服才能进入，实验室对每个人的进入都严格把控，这种负责在外站岗的守卫没有进入实验室的权限。

她下意识后退，直到背部抵在冰冷的金属上，雪莉才猛然惊觉自己没有退路。

实验室属于组织里的最高机密，这里配备的守卫也都是经过严格训练挑选出的专业人士，她一个每天熬夜搞研究的科研人员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两人之间的距离仅有三米，如果这个男人发疯，自己肯定无法逃脱。

冷汗顺着脸颊滑落，雪莉紧紧盯着面前之人。

“......志......保。”缓慢而怪异的声音突然从男人的口中发出，像是被挤压的破旧橡皮鸭，笨拙地发出怪异的声响。

男人向紧贴着收容箱的少女伸出手臂，死寂般的面容艰难地挤出话语：“我们......一起......逃......”

“如……你……期望。”

裸露在外的苍白皮肤开始蠕动，肿瘤一样的东西从脖颈处开始膨大，细小的、深红色的东西在他口中一闪而过，雪莉愣了一下，猛然望向男人身后的电脑屏幕。

属于添加利的红色正在快速消退，直到变为比背景淡一些的青绿。

脑海里突然闯入的念头令她呼吸一滞。

如果......是真的话......

但那是个怪物。

有着可怕触手与牙齿、肉块组成的怪物。

温顺的蓝色眼眸一闪而过，雪莉攥紧了双手。

要赌吗？

......

有着和景光一样猫瞳的少年招待着猫之介进入了客厅。“你好猫之介，我是景光的哥哥，诸伏高明。”

“你好高明哥。”拉着景光的猫之介乖巧回答。

“爸爸妈妈出门采购了，可能要晚一些回来。”诸伏高明对自家弟弟拉回来的这位小朋友很感兴趣。但从两人脏兮兮的衣服来看，在景光回家之前肯定拉着猫之介去了山上玩，所以在探究这位小先生的来历之前，他先将两人推进浴室。

“景光，猫之介，先把自己洗干净再吃水果。”

“猫之介和景光差不多高，一会洗完先穿景光的衣服吧。”

“好！”一想到可以和伙伴一起洗澡，景光兴冲冲拉着猫之介进了浴室。他脱掉自己的上衣，便看见猫之介正歪着头看他。

潜意识觉得自己应该是男性，【意识】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礼貌地闭上眼睛，但是他没有身体控制权，只能被动地接受一切。

不过浴室里有镜子，自己说不定有机会看到猫之介的真实面容呢？

“猫之介会自己洗澡吗？”虽然这个年龄再不会自己洗澡会有些丢人，但既然是小少爷的话，被伺候着洗澡也是很正常的吧？

“不会。”意料之中！

“那我来帮猫之介洗吧！”景光见状加快了动作，随后帮猫之介脱他的衣服。

也难怪景光和山村会认为猫之介是小少爷，猫之介穿着精致的背带短裤，衬衫领子上别着碎钻制成的领夹，袖口处还绣着简约的乌鸦绘纹，脚上的小皮鞋一看就价值不菲。

只不过那双因为在山野间奔波而沾染了泥土的皮鞋正放在诸伏家玄关的鞋柜里。

“这是什么？”景光捏着从裤脚掉出的黑色小圆片。

“不知道。”正在和长筒袜做斗争的猫之介走了过来。“好像是什么不重要的东西。”

“丢掉吧。”他拿过那个小圆片丢进了马桶，并按下了冲水键。

“好哦。”景光没有在意。他见猫之介把衣服脱完，便推搡着对方进入浴室。“走吧走吧，洗完就能吃水果了。”

【意识】的视线控制不住去瞥马桶，那个圆片一样的东西让他下意识想到了定位发射器。

或许是防止孩子走丢而贴在衣服内部，富人家总是很重视自家孩子安危，至于猫之介的举动，他看上去不是很想被找到行踪。

嗯，是叛逆的富家少爷呢。

轻而易举说服了自己的意识这么想到。

两小只共用一个花洒并不拥挤，景光将洗发露挤在手心，看向一旁乖巧坐在小板凳上的猫之介：“我来帮你洗头发。”

稚嫩的小手在蓬松的头发上揉搓，不一会就起了细密的泡沫。猫之介的头发比一般男孩要长，发尾缀在脖子后微微翘起一个小卷。

猫之介双手放在腿上，乖巧低着头，方便景光操作。

直到景光顺从内心给猫之介搓了两个尖尖的泡沫猫耳，看着对方用那幅乖巧信任的表情看向自己，心脏猛然一跳：“猫之介真的很像猫猫啊！”

猫之介疑惑歪头，泡沫耳朵也随着动作一颤一颤的，仿佛在抖动一般。

被可爱到了的景光扑过去抱住猫之介狂蹭。“太可爱了！！！”

“唔，景、眼睛痛！”泡沫不小心被蹭到眼睛里，猫之介不得不闭上眼睛，嘴巴一扁，委委屈屈地说道。

“抱、抱歉！”景光手忙脚乱地帮猫之介把眼睛里的泡沫冲掉。

折腾了半天终于洗干净了的两人坐进了浴缸，非常有仪式感地用泡澡来庆祝即将结束的清洗活动。

洗干净了的两人肩膀挨着肩膀盘腿坐在浴缸里，像是两个融化了的年糕团子。

意识表示虽然小诸伏一直夸赞猫之介可爱，但他至今都没见到过猫之介的真实容貌。

莫名不甘心起来了！

“洗好了吗？”早就收拾好水果的诸伏高明看着从浴室里出来的两小只，猫之介穿着景光的衣服，正被对方用浴巾揉搓着头发。

“吹风机在右侧柜子第二层哦。”诸伏高明提醒道。

“好的高明哥！”景光将被搓得晕乎乎的猫之介留在原地，登登登地跑去拎了两把椅子过来，他踩着椅子，手里拿着吹风机招呼猫之介：“来吧，我来给猫之介吹头发。”

看着景光这么喜欢他的新朋友，诸伏高明不由得软化了眼角。看来景光照顾起人来根本不输于他这个哥哥呢。

【意识】注意到洗漱台前的镜子，有些激动。

终于可以看到小猫之介的容貌了吗！

无论是水池还是别人眼里的倒影，他都无法确切得知“猫之介”的真实容貌，不知为何【意识】开始变得十分在意，以至于终于有机会看到时，让他有种一切即将揭晓的预感。

关于自己脱口而出的姓名。

关于自己围观的这一切。

两个小萝卜头甚至没有洗漱台高，猫之介踩着凳子才能照进镜子中。稚嫩的手掌扒着高高的洗漱台，白皙的皮肤和白瓷砖毫不相让。顶着浴巾的小家伙猛然一踩站在凳子上，骤然升高的视线里是显现出身影的镜面。

然而镜子里映出的却不是意识所期待的漂亮的猫之介。

而是一位面容残破的男人。

时间因这一眼而凝固，暖光的灯光变得苍白，就连耳边吵闹的吹风机声响也消失不见，但【意识】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他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男人，无法移开视线。

血液顺着消失的半边脸颊流下，支离破碎的面容上布满深色的焦痕，唯一仅存的眼球嵌在眼眶，深紫色的眼眸蒙上了一层令人不安的苍白。

这是……我？

记忆突然闪回漆黑的显示屏，骤然出现的血红色数字攥紧了他的心脏。耳旁仿佛听到了有人呼喊着什么，逐渐减少的数字化作沉重的枷锁，将他困在永远也走不出的噩梦里。

恐惧与悔恨的洪流几乎要搅碎心脏，四肢末端升起灼烧般的疼痛，如追逐猎物的毒蛇般向躯干蔓延。身体中的骨头发出断裂的悲鸣，刺痛顺着神经传递进脑海。

闪烁的灯光下，腹部沉甸甸的，有什么在悄然蠕动。

他看到镜子中，那个悲惨的男人张开嘴巴。

血肉模糊的嘴唇甚至不能完全包住残缺的牙齿。

剧痛几乎让他无法思考，分明是无声的呐喊，他却恍然读懂了那破碎的唇语。

快

跑。

如凝固鲜血般的红色肉块从胸膛里喷薄而出，瞬间占据了整个镜面。

“咔、”

他听见玻璃破碎的声音，伴随着啃食骨头的声响。

以及霎那间、席卷了全身的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