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可能快来了，我们先走？”楚弦看了看门口，神情有些紧张。
确实有些久了，韩溯川将捡到的玄晶石碎片收好，便带着楚弦离开剑洞，找了棵树又躲了起来。
楚弦有些不明所以：“不走？”
韩溯川四下看了看，确定两人已经完全隐匿，若有所思看着楚弦：“饿了？”
“啊？”
“不然怎么很着急的样子，这热闹之前你不是还挺想瞧的？”
楚弦有些不自在地四下打量：“我就是总觉得这里不太安全，等会儿他们人来了，发现我们在这里，多丢脸。”
韩溯川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啧了一声：“挺厚的，不怕丢。”
楚弦满眼怨念：“你变了。”
韩溯川呵呵笑了。
此时先前集结起来那么大阵仗的人总算过来了。
一队人快步前来，鱼贯而入进了剑洞。后头遥遥跟着点星火，这些人应当是提前赶过来的。
他们此刻都有些弄不清楚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方才究竟又是为什么，让司马信如此行色匆匆。而他们进来查探，却并未发觉有任何异样。
除了……这玄晶石。
这世间用玄晶石铸造的剑只有两把。
一柄天下闻名，凌虚剑。
一柄，世间罕闻，甚至少有人见，名为，七余。
玄晶石坚硬有之，却过于脆了，铸剑并不容易，除开当年炼兵阁外，无一可用玄晶石铸炼成功，再者玄晶石也是稀世难寻，基于此，几乎就根本没有人会想着用玄晶石去铸剑，哪怕凌虚剑盛名天下。
静轩坊的剑洞中，有玄晶石碎片，这个却是有些奇怪了。
楚弦望着韩溯川良久，忽然问：“你是不是不信静轩坊？”
“怎么这么说？”
“感觉，你平日里不是这样。”
韩溯川笑了笑，低声道：“并非不信，只是，现下我的处境不如从前。我爹……”他看了楚弦一眼，继续道，“我爹在时，尚且能撑住这稳固的表面，而如今，你也瞧见了，我被追杀，中原武林盟可信之人，少之又少。”
“可无论如何，静轩坊应当是可信的。他们……”
韩溯川拿出一枚令牌来，楚弦神色一闪，韩溯川倒是不意外，楚弦身为曼陀罗的首领，冰蛟的这种东西定然是见过的。
“这是静轩坊做的，而灵波也是在做这东西的时候毁掉的。”韩溯川轻嗤了一声，“静轩坊帮顾守城干活，若非问柳山庄压了下来，他们在这江湖上，早就不用混了。”
“可是当年他们究竟是真的受迫于顾守城，还是自愿，你无法查证。”
韩溯川点头：“上一代家主死了，如今是司马信执掌静轩坊，至今尚未露出反叛的苗头，可是，我穷途末路之下，却是只有这里能来。”
楚弦伸手握住他的手，微微仰头望着他：“会好的。一切总会好的。”
韩溯川微微笑了：“嗯，好不好的，你在就行。”
楚弦抽开手，撇嘴：“你真的变了，以前不这样的。”
“火！火！剑洞起火了！”
下面忽然传来惊叫，本是安静的剑洞，忽然有三三两两的人慌乱地逃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便发觉，他们方才进去还正常的剑洞，此刻已经红光冲天。好在四周的树离得远，否则这一时半会儿就能烧到他们藏身的树上来。
而远处正在朝这边赶的灯火，听见声音便立刻加快了速度。
当先的是司马信，直接轻功纵身赶了过来，落在那石阵前。
经过方才那队人慌乱地冲撞，那石阵早已经不知道乱成了什么模样，四处散落着碎石。
司马信走到那石阵面前，脸色已经沉到了极点，衣袖一扫，那些个石头全数粉碎了落在白雪之上，落了一层石屑。大步流星朝着里面走去一瞅，里面浓浓的烟味异常刺鼻，隐约有火光出现。铸造的地方起些火倒没什么，只是这气味……
当下就有伙计想要冲进去，司马信冷喝一声：“都给我站住。”伸手便从一旁的人手上抢来木桶，往雪地里挖了一桶雪内力一催，全数融成了水，全倒在了身上，对后面的人吩咐一声“铲了雪全往里面倒去，人全留在外面”人便已经消失在硝烟滚滚的洞口。
那烟中的气味越来越浓，而且里面不时地传来一些爆炸般的声响。
韩溯川与楚弦也闻到了这味道，心下一惊。
“雷火弹？”
这是唐门的暗器，价格奇高。
若论静轩坊物品有多贵，或许最高的那个也只能买上两颗雷火弹。
而看这剑洞摇摇欲坠的模样，恐怕不止两颗。
“他们弄这么大的阵仗究竟是为什么？”韩溯川有些弄不清楚了，他们是一路跟过来的，所以看得很清楚，这剑洞，是司马信授意人去毁的。可是缘由呢？而他现在进去又是为了什么？
不多时，他就明白司马信进去是为什么了。
外面的人不断地将满桶满桶的雪往窑洞里面倒去，没有多久，似乎这外面的火已经给灭了，只是里面，还不断地窜出火舌，轻轻舔舐着外面雪融化成的水。
一盏茶时间，司马信从里面跃了出来，其他的东西似乎都被丢在了里面，只抱着那把快成的“灵波”，出来的时候往那雪地中一埋，剑身上飘起袅袅青烟。
水烟雾绕中，如波般的水纹在剑身漾开。
“灵波”已成。
韩溯川心中略显复杂。司马信说自己向来守信，他从前碍于当年之事，一向未真的放在心上。可如今，这守信方式也有些奇怪。分明这剑洞是他自己毁的，却要演这样一出戏，究竟，在演给谁看？
“灵波”已经铸成，那窑洞也像是预计好一般，就在司马信身后坍塌了下来。
一场戏结束，到底没什么伤亡。
此处也不必再继续待下去，韩溯川还是轻舒了一口气，拉着楚弦准备回去山中小屋。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了一丝动静，韩溯川眼眸微眯，看了一眼楚弦，然后像未曾见到一般，照样朝着山中的茅草屋赶去。
到了山中小屋的时候，已经快到了戌时，楚弦早已饿得不行，坐定就拉开那食盒，一碟碟摆上桌，舔了舔嘴唇，便伸手就要抓，停在咫尺之间，连忙又去厨房找了双筷子，放衣袖上擦了擦，就准备去夹菜。筷子都伸下去了，但心底里还是有些心虚，偏头看了一眼韩溯川，却见韩溯川盯着手中的玄晶石碎片半晌未挪开目光。
心下更虚了。
相较之下，还是将菜塞进了嘴里。
韩溯川眼睛里盯着玄晶石，但也未错过楚弦的反应。
这意味着什么？
这个玄晶石的碎片，定然是有问题的。而他甚至有八成把握，他们要毁掉剑洞，与这玄晶石有关。
那么问题便回到了这里，静轩坊的剑洞里，为何会有玄晶石的碎片？
他们想用玄晶石，做什么？
第二把凌虚剑？
如果……
这世上真的出现了第二把凌虚剑呢？
如果，无欲给的剑，是假的呢？
而这一切……他望向楚弦，眼底翻涌着情绪，她知道吗？
如果她知道，她，与她身后的人，到底有什么计划？
而今日这场戏，会意味着他们之间，再一次的离别吗？
“你不饿吗？”楚弦看他一动不动站在那里，面色变了几变，开口拉回了他的思绪。
他望着她，慢慢走了过去，扫了一眼餐盘，被她吃得差不多了，几乎没给他留多少。
楚弦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有些饿。”
他垂眸一样尝了一口，便停了下来，注视着她：“明日是除夕，想怎么过？”
楚弦愣了愣，似乎是没想过他会这么问。
但他问了头，她心底里便顺势冒出来了许多的画面。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坐在桌前吃年夜饭，吃完了饭便守岁等到子时三刻天上的烟火，在喧闹的烟火声中，找长辈领红包。
问柳山庄的三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此时此地既没有热热闹闹的一群人，也没有发红包的长辈，只能期待一下弋阳城中是否会燃放烟火。
这小屋简陋冷清，他们着实也没有什么好过的。
看她面色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沮丧，走近过去，先握住了她有些凉的手，再开口温声问道：“想怎么过？”
“我想热闹一些。”楚弦叹了口气，望着他的目光颇有些遗憾，“可惜只有我们两个人。”
“好不容易才甩开褚甘，就不要自找麻烦了。”韩溯川目光一动：“上次说是弋阳旧部的那几人，叫他们来陪你过？”
楚弦掐住话头：“陪我过？你做什么去？”
对方一脸紧张，韩溯川倒是无比受用，将她面前的发丝仔细归拢好：“我总得去准备一些东西，我们就这样成亲？”
楚弦蓦然脸一红，干咳两声，有些无措地抽出手来，扭捏了一会儿，又有些期待地问：“明日吗？”
韩溯川“唔”了一声，蹙眉思考：“若是再等几日也不是不行……”
“就明日！”楚弦当机立断，鬼知道拖下去会出什么幺蛾子，“赶早不赶巧，就明日，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一早我就让斗千秋他们上山来陪我，晚上我们拜堂。”说罢拍了拍胸脯，一副一言九鼎的模样。
旁的不知情的哪里觉得他们俩商量的是明日拜堂的事，活脱脱更像是在拜把子。
说定了明日的安排，两人也吃得差不多，便收拾收拾去休息了。
＊
静轩坊剑洞的火一直到后半夜才彻底灭掉。
司马信四周查过没有什么问题，这才带着人离开。
良久，树林中窜出几个人影，皆是一身夜行衣。
那几人落在崩毁的剑洞面前翻找了许久，直到天色渐亮，才半跪至一名白衣青年身前答：“公子，什么都没找到。”
白衣青年垂眸打量了一番那堆剑洞残骸，冷哼了一声：“动作倒挺快，想来是我们朝此处而来时，便已然泄露了行踪。”锐利的目光落在身前几名黑衣人身上一一扫过，冷窒的气势压得那些人身体不住地发抖。
“退下吧。”
白衣青年开口，仿若大赦一般，那些人连忙起身告退。
待四周归于安静，白衣青年目光最后扫了一眼那堆东西，轻嗤了一声：“有点意思。”
＊
漆黑的房中，只有角落里一支蜡烛明明灭灭。
“如何？”苍老的声音响起。
“毁干净了。”年轻的声音道，顿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地开口，“韩溯川先一步进去过了，或许会发现端倪。”
良久的沉默。
苍老的声音叹了口气：“等楚弦走了，带韩溯川来见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老韩因为没拿到不死药而伤心得性格大变（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