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没见着少年,余梦依忙地一咕噜爬起来。
可看到眼前之景,她完全呆了,虽然只是简陋的房间,但好歹不是地下室。
什么时候到这的?
“是这粮铺的后院,店家许是可怜咱们兄妹,好心地拿出一间房给我们住,再过一日,咱们就出城,去帝都。”
就在这时,清瘦的少年从外面走进来,眸光淡淡:
“去帝都吗?”
余梦依睡梦中的脑袋渐渐清醒,他这句话内容量很大,她只捕捉到最关键一点,对于她这样的钦犯,去帝都难道不是羊入虎口吗。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你也被官府追捕,一定是那些狗官冤假错案,只要我们到了帝都,一切就都好办了。”凤砚薄薄的唇勾起一抹弧度。
原来他也背负着案子。
余梦依仰脸看着少年格外冰冷地眉眼,他也被官府追捕,他应该也是被冤枉的吧。
可她家的案子,太大了。
“先用饭吧。”
凤砚没急于得到答复,将端来的饭放到桌上,招手示意小姑娘过来。
“哦。”
余梦依饿极了,没去多想店家为何会轻易收留他们这等戴罪之人,她只是想该如何将利用她曾经的知识所学,为自己的家族谋划,把父母祖父都从那凄苦的流放之地赦免回来。
也许……帝都,权利的巅峰之地,她能寻找到机会?
而现在,只有活下去,她才能去想这件事。
想罢,伸手拿过热腾腾的白面干粮,又咬了一小口咸菜,细细吃着,杏眸逐渐充满坚决。
自始至终,凤砚默默观察着小姑娘,见她皎好的小脸上一片脆弱与迷茫,最后是坚定。
微微挑眉,女孩儿的心思就被他一览无余了。
凤砚救她,可不是出于好心,她引来的官兵,会将火烧到他身上。
待官兵走后,他其实有更好的处置她的法子。
舍弃或者……
女孩儿长得极美,且一看便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娇贵千金,若贱卖到青楼至少也能得十几二十两银。
去帝都,凤砚需要银子。
可凤砚也受了重伤。
若非女孩儿及时用药为他包扎,他或许早死了。
那不过是几味再普通不过的药,不仅为他止了血,还阻止了他伤口发烂。
毫不设防熟睡的女孩儿,令凤砚生凭头一次心软,放弃了先前的念头,或许,将她留在身边亦可,至少要待他伤口愈和。
前提是,他要有银子有吃食。
费了些力气,将粮铺店家收服之后,他们搬到这后院。
如现在,女孩儿认真地吃着饭,却一点不会怀疑他往饭中下毒。
犹记得昨夜,女孩儿娇软的身子偎在他胸前,也是对他全身心的信任。
修长的指尖,轻轻抚过女孩儿的发顶,揉了揉。
女孩儿吃相优雅矜贵,扭头对他甜甜一笑,却突然止住,“凤砚,你还没吃吧,我差点忘了你。”
她为自私的行为而脸红,将只剩下一小块的馒头和咸菜不好意思地送到他面前。
“乖,叫砚哥哥。”
“砚哥哥?”
余梦依表情空了下。
她身为穿越者,实际年龄比他大,叫哥哥,她实在叫不住口。
“怎么,你不喜欢?”
少年声音依然柔和,只是俊美的脸庞已冰冷下来,虽然年纪不大,可气势甚足,小小的屋子内,连空气都绷了起来。
“不是,我叫,砚哥哥!”
余梦依改口,最初叫着有点别扭,只是多叫几次习惯之后,便没了那种别扭之感。
“砚哥哥,你伤怎样了,你躺下我看看。”
“嗯。”
耳边响起小姑娘清甜的嗓音,凤砚躺到榻上,任由她查看伤势,心里想着只这般听她唤“砚哥哥”,似乎也不错。
“还是不好,只是止了血,我再去配一些药,唉,伤口太深,必须缝合,还需要找一些桑白皮线过来,我先列个单子……以后一天换两次药,不能间断,这样好得才快。”
小姑娘絮叨着注意事项是毫不掩饰的关切。
凤砚别开眼,不太能去看小姑娘晶亮的美眸。
自母亲去后,他身边已无一人,哪怕像野狗一般死在路边,也只会遭人嫌弃脏了地方。
只是,小姑娘的手真凉呀,凤砚将那小手握住,暖热了才放开了她。
又过了一日,第二日的清晨,余梦依被一阵脚步声吵醒。
起来就看到店家在收拾东西。
两只小小的包袱,还有一架很简陋的马车。
凤砚命人将包袱放到马车上,回身正要将熟睡中的女孩儿连人带被抱进马车,却看到她支着柔软的娇躯,没睡醒似地望过来——
“要走了吗?”
“嗯。”
凤砚上前,将她抄进怀中,往马车走去。
女孩儿惊得一下就醒了,本能地去环住少年的脖颈,大大的眼睛充满恐慌,像只应激的猫儿。
“我们要行一日一夜才到帝都,马车里面有吃的。”
凤砚将人轻放到马车上,直到出了城,才上马车,与余梦依坐在一起。
来到这个世界才三日,余梦依对什么都好奇,不时掀开马车帘子东张西望,可又怕会被人认出来,于是只掀开一道小小缝儿,不叫人看到马车里的她。
直到一只干燥的大掌拦腰将她抱进怀里,余梦依低呼一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凤砚抱她这样顺手这样习以为常了。
感到她身子僵硬,凤砚沉吟:“怎么,梦依不喜欢?”
“不是,只是不习惯。”余梦依摇摇头,即使前世她也没跟陌生男人这么亲近过。
但想到凤砚才十四岁,她就又释怀。
张开双臂抱住少年的腰身,只小心地不压到他的伤口,想到昨日为他缝合时的笨拙,余梦依感到脸红,她这么烂的缝合技术,让凤砚吃了不少苦,唉。想罢,就又更抱紧他一些,这少年太可怜了。
入鼻的幽香,还有这柔软的身子,凤砚长臂紧了紧。
实际上过了年,他就二十了。
他生命中只有一个女人,是他那过世的母亲。
他不明白自己心里的感觉,可他却对女孩儿爱不释手。
这样的女孩儿,他当初是怎么鬼使神差想着要将她卖到青楼呢。
他果真是个恶人呢。
“砚哥哥……”
回过神来,凤砚发现怀中的小姑娘已经唤了他多次,微音上扬,“何事?”
“你会离开我吗?”
余梦依想到模拟器给出的模拟结果,少年最终会离开她。
“不会。”
少年的声音斩定截铁。
没人能将她从他身边抢走。
“真的?”
女孩儿的杏眸暗淡与明亮交织,失望与希冀辉映。
“嗯。”
得到肯定的答应,余梦依这才安心下来。
没有凤砚在的话,她将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适应这个世界的生活,而且她现在还是朝廷钦犯,在这段时间内,她非常需要凤砚留在身边。
马车行了一日一夜。
在黎明时分,他们进了帝都城。
拿着事先办好的路引文牒,马车进了城,并没有遭到阻拦。
余梦依内心小小惊讶了下,竟连她这样的钦犯都能顺利进城,同时感到古怪,这造假者高超之技也太猖獗了些。
在城西一处僻静的街道,租了一间安静的小院,余梦依从旁看得真真地,租院子买各种日常用具,最后,凤砚手里的银子就剩下几块铜板了。
他们还需要生活。
当下余梦依就盘算着自己的技能,最后想来想去,似乎只有去药铺她才算是个有用之人,哪怕打杂,她也是能赚几个钱的,不至于总依靠着凤砚。
说不定,她还能反过来养活凤砚!她把自己想法说了,然后又换成了哥儿的装扮。
十三四岁的女孩儿,雌雄莫辨,哪怕是装扮成男子,也不会令人起疑。
而且这样能有效逃避官府的缉拿。
“去药铺做事?”
凤砚沉吟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扮成哥儿的她,虽是粗布麻衣,却是玉雪精致,杏眼水润,小身子亭亭玉立,走出这门去,便会被人误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
“我一定要去。”
余梦依坚决地望着他,这次凤砚不可能再改变她的决定。
闻言,凤砚笑了一下,伸手欲揉她的发顶,被她防备地躲过去,“不准弄乱我的头发。”
他无奈,手收回来之前,轻勾她的琼鼻。
去灶下弄了一点灰,揉开,抹将在女孩儿的脸上,如此至少遮住了她一半的贵气与美貌。
“呸呸呸。”
女孩儿很嫌弃,可到底没说什么。
“附近有一家仁善大药铺,你去那里看看,或许有机会,而且离家也近。”凤砚勾唇一笑,状若无意地说道。
“好。”
仁善大药铺
余梦依刚刚迈进铺子,伙计便笑着赶过来问她,“小哥儿找事做吧?”
“你怎么知道?”
余梦依很是防备地问他。
这伙计笑意更深,“我自然知道,小哥儿穿得干干净净,一看身上便没什么银钱;再者,过来抓药的哪一个不是眉头紧皱,焦急之态,像小哥儿这样悠闲自若的,没有一个。”
话倒说得不错。
余梦依回想前世收费门诊的病患以及病患家属,也是如伙计说的一般。
前世余梦依也没找过工作,医院是她家开的,她这是第一次体会找工作的滋味。
“那……我能做什么?”
意识到此,余梦依反而是有些底气不足。
“小哥儿等着,我去找掌柜的!”
回头便见一名长须老者走了出来,上下打量着余梦依,在他的眼睛里,一丝丝挑剔随之流露出来,于是问道,“小哥儿可识得药材?若是不懂的话,便在后院里擦洗搬运学着炮制药材。”
在前面卖药材,跟在后院炮制药材,一个轻快一个是力气活。
这些余梦依都很清楚,她点头,“都认得。”
“好。”
掌柜的答应一声,说道,“那你给老夫抓上三钱麦冬,十钱黄芪,一钱党参……”
余梦依听罢,便走到药架子前,药架子上写明了里面装的药草名字,但每个药盒里面都有数味药草,是以就算识字,不识药的话,也不容易抓准药材。
饶是如此,余梦依手脚麻溜。
药堂里面,其他伙计也都停了下来,纷纷朝她看去。
见她抓准了药材,掌柜微微挑眉,但却见她并没有去称量,反而是伸手一抓一样,很快就将掌柜所要的药材都包好了,递过去,“给您。”
前后用时不过一两个呼吸的时间。
掌柜地顿时老眉紧皱,“你为什么不称量?”
“是啊,万一抓错了怎么办?”
伙计也在旁边帮腔道,觉得余梦依实在太大意了。
“嗯。”
余梦依不解但还是照办,她重新把抓到的药草都一一摆出来,然后称量一遍:“麦冬三钱,对了;党参一钱,也对了;十钱黄芪……”
随着她将所有的药都准确称量出来,掌柜以及伙计的脸色均都是变得愕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