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来博雅山庄的第二日，各仕族可自行决定离去，皇室成员则会多留一日。一早便有内侍来请燕北世子前往正殿参与下午的品茶会。

安怀南穿着呼衍盛用内力烘干的衣服，披着他的黑色大氅，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朝着正殿的方向走。这北疆苦寒，燕北人的衣服多用兽皮，呼衍盛的这一件虽看不出材质，但是做工精美，能将这初冬的寒风彻底的挡在外面，对于安怀南来说虽然稍许重了些、长了些，但他体弱畏寒，暖和比什么都重要。

刚到正殿，皇后一脸慈爱招呼落座，也没有怪罪他们姗姗来迟，并让各女眷一一与呼衍盛见礼。在场的小辈除了皇子、公主和郡主，还有一位沈家嫡女，其父是礼部下祠部郎中沈大人。安怀南心下疑惑，按理说这仕族在今日便启程返回汴京，虽未强令撤离，但也很少有留下的。

只见沈佳宜穿了一身大红长裙，步步生莲，走到呼衍盛面前盈盈一礼：“见过世子”，礼毕还未退下便听皇后说道：“我们这儿茶艺最好的当属佳儿，世子便尝尝大梁的茶与燕北的茶有何不同。”

眼看着沈佳走到桌边正准备拿起茶盏，呼衍盛先一步一把抢过，两手轮换递到了安怀南面前。

“不敢劳烦沈姑娘，我身体不好，喝茶夜不能寐。”

身体不好的呼衍盛一脸正经的说着瞎话，好像昨日一脚将人踢飞六尺的不是他，随即向皇后谢恩道：“多谢皇后娘娘好意，呼衍心领了”

“即是如此，那便给世子换上牛乳吧。”周皇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轻轻看了一眼安怀南。

沈家姑娘此时进退两难，只听得太子说道：“听闻沈姑娘新学了折腰舞，不知是否有幸一见。”

沈佳又是盈盈一礼：“能为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献舞是佳儿的福气。”

得了皇后授意，内侍搬来了莲花形状的舞台，婢女在一旁以花瓣做陪衬，沈佳站在中间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这折腰舞果然舞如其名，需得舞者身形纤细，跳起来有盈盈一握之感。沈佳为了这只舞准备了月余，只为今日在燕北世子面前一舞，她兄长的仕途高升可都在今日这只舞里了。

这舞的确精妙，一舞毕，安怀南颇为佩服，这沈姑娘不仅冬日穿的如此单薄起舞，还在舞蹈过程中向呼衍盛脉脉传情，实在是精神可嘉。不过看呼衍盛的反应，也只能是对牛弹琴了。

“沈姑娘这支舞，真是翥凤翔鸾，翾风回雪啊”太子问道：“世子殿下觉得如何？”

“我初来大梁，近日对中原成语典故也颇有兴趣，有一词可以形容姑娘的风采。”

“愿世子赐教”沈佳低头娇羞一笑。

“东施效颦，应当配得上姑娘的舞。”

呼衍盛说的一脸真诚，要不是昨日见识过主仆二人的词语地狱，他差点儿都要信了去。那沈佳的脸都要结出冰凌子了，皇后只得打圆场：“世子刚接触这诗词，还待精进，日后可随皇子们的师傅一起进学。”

呼衍盛理直气壮的谢了恩典，简直让安怀南对他的厚颜感到自愧不如。

兜兜转转品茶会终于来到了正题，从适龄皇家女眷中选定去与燕北大王子的和亲人选。这品茶会表面虽说是共同商议拟定人选，实则也只是走个过场。

皇后除了太子和三皇子，便只有一位幼宜公主。她怎么也不会让自己嫡亲的女儿去那燕北苦寒之地受苦。

这和亲之事便只落到了惠佳皇贵妃的女儿宣宜公主、和贵妃所出的敏华公主和敬妃所出的二公主身上，其余的公主郡主还未到适龄的年纪。

“今日见世子意气风发，不知世子兄长是否也是这般精彩绝艳的人物”说话的是惠佳皇贵妃，二皇子薛子荣和宣宜公主的生母，她不想自己的女儿成为牺牲品，昨日蹴鞠场上的事情让她对北蛮人更加厌恶。

“我大哥年少便已随父王出征，论谋略和武功自然胜于我。”

这回答听在一众妃嫔耳朵里，无异于燕北大王子是个更加野蛮的人。

“敏华公主擅长骑射，说不定与世子兄长合得来”敬妃是个没心眼的，只想着把这个麻烦给让出去，柿子专挑软的捏，这敏华公主的生母和贵妃这次没有随驾来山庄，平时也是深居简出，说来当年也是皇上偏宠着的，奈何和贵妃不识抬举，现在已被厌弃。

皇后喝了一口茶，说道：“嗯，年后宫里会去城郊围猎，到时候世子见了，便知道敬妃说的是真的。”和亲之事就这么的定下了，后面就是些妇人之间的闲谈。

明日便要回京，这温泉汤池还没正经享受过，不由得觉得遗憾，但是此时随意走动，只会让呼衍盛对自己起疑。

晚上没有睡意，便借着夜深人静在院中散步，父皇母后还在世时，一家人经常在一起赏月，自己爱吃螃蟹但螃蟹性寒，母后总是不让他多食，皇兄便将自己那份偷偷给他，父皇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时的月亮也像今晚一样亮，只是月圆，人却不能再团圆。

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准备回房。忽然一阵破空声在耳后响起，身后寒光一闪，躲避已是来不及，安怀南矮身在地上滚了一圈，堪堪避开射来的暗箭。

眼看来人暴起持剑袭来，双腿却僵直不听使唤，只得抓起地上的沙土，等待时机朝那人的眼睛撒去。还未来得及动作，那刺客却突然在眼前侧飞了出去。

随即听到巴图的喊了一句话，应该是燕北语，便追了出去。

腰被一股大力拎起，身后传来熟悉的香味“没想到你还挺受欢迎，追求者都追到这里来了。”

“你怎么知道不是白天那沈家姑娘被你羞辱，派人来要你的命？”

胆子不大，嘴还挺硬，呼衍盛一把把人捞起抗在肩上往回走。

被像麻袋一样抗在肩上，胃部被身下人肩膀顶得难受想吐，安怀南便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想让他放自己下来。谁知这人好像一点感觉没有，自顾自地往前走，直到进了房间拍拍他的臀部示意他松口。

被啪唧一下丢在软榻之上，随后呼衍盛自顾自得开始宽衣解带，想起昨日温泉汤池这人的行为，心里凉了半截。谁知这人脱到还剩里衣便停下，翻身上了床。

“熄灯”

安怀南只得爬起来熄了烛火。

第二日众人上了回程的马车，巴图呆呆的在后面牵着踏雪，脑海里还循坏播放着今早自家主子和那中原小子一同从房里出来的画面。主子是草原最年轻的阿鲁达，草原姑娘们的心上人，多少姑娘想进主子的帐篷都被拒之门外，这中原小子定是使了什么巫蛊手段！听说这中原南部就有以蛊毒盛行的部落。

此时安怀南正窝在马车上，披着大氅，加上车内的暖炉，让人昏昏欲睡。昨日这人把他丢在小榻上连条被子都不给，一晚上都没睡好，此时正是补眠的好时机。

呼衍盛看他没心没肺的样子，觉得有趣。明明昨晚面对刀光剑影吓得站不起来，今天却能倒头就睡。

昨天的事安怀南已经想过了，这刺客很有可能便是皇后或者太子的人。

从他离开薛子陵的那一刻，薛氏怕是已经视他为肉中刺了。虽然游园会之事成功让薛子陵远离了自己，保全了太子和三皇子在众臣面前的颜面，但是他们绝不会放任前朝余孽逍遥快活。

世人皆称大梁王薛洪武为仁德之君，以为南晋遗孤受其恩泽被幽禁在某处行宫。原先自己低调行事，不得已从来不会出现在皇室面前，加之有薛子陵这层关系在，皇后和太子可能还有所顾虑未起杀心。

现在他已是呼衍盛的人，一个普通小厮的命不足以影响两国的关系，就像昨日死在蹴鞠场上的一样。只要世人以为的南晋遗孤还活着，安怀南的死活对大梁便已不再重要了。要想保全自己，看来还得抱紧呼衍盛的大腿才行。

呼衍盛不知道，一晚上的时间自己在安怀南心里的地位有了质的飞跃。

马车忽然停下，原来是中途休整，安怀南睡得双颊红扑扑的，一点也没有被颠簸吵醒。

“不需要，拿回去”听声音巴图似乎和谁起了争执。

呼衍盛轻轻敲击马车车壁，便听到巴图回话：“那薛三拿了一堆劳什子要和主子做交易，让我赶回去了。”

“让他们把东西拿进来”

“可是主子，真要把这小子还回去吗？”

“不还。”呼衍盛看了看窝在自己大氅里睡得昏天黑地的安怀南，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告诉那薛三，就说他这小厮腰软的很，你主子我很满意。这些个东西，不够换的。”

说罢便回忆起昨晚安怀南腰的触感，开始明白中原人喜欢看折腰舞的原因。

心道就是有些瘦了，得再养胖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