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塞一别,转眼已是半年时光。
这半年里容乐每每想到都悔恨不已,但棋差一招也是输……
这一回,他不会在这样了。
——
天庆四年。
京都的天越发冷了,昨日停的雪又开始复下,还未来得及融化的地面又覆了一层厚厚的雪碴。
这种天气持续了这么数日,街上已经没有小贩在摆摊出来了,甚至有店铺的商家,开门营业的也是少数。
不少老人说,上一次这么大雪还是在三十年前,先帝在的时候。
先帝勤勉朝政,减免税收,所在世时做的每一桩每一件值得令人歌功颂德。唯独嘉和元年出的那件事。
一件举国轰动的事。
嘉和元年,盐商与官宦勾结导致民不聊生,大街上比比皆是因吃不起盐,四肢肿胀如柱的穷人。
甚至还有因肌肤撑开到极点,在街上被人用纸片轻轻一割就皮破身死的人。当身体肌肤里流淌的是水而不是血时,嘉和帝彻底震怒了。
帝王南下巡查,可等到了江南才知道此地的污秽,不仅仅是奏折上的寥寥几笔那么简单,而是无数鲜血和生命堆积才能上达的天听。
先帝爷装作卖丝绸的富商,体会了到了一场属于达官显贵之间的游戏。
天潢贵胄与地方官勾结,全然不顾百姓的死活将人活生生的扒皮晒干。人的身体内是有盐份的,经过特殊炮制后,天然的盐粒就来了。
他们将这种盐的价格售到市场上发卖,等到人们将其抢售一空,下肚吃净之时,才告诉他们这是死人体内的盐。
一时之间江南怨声栽道,在弄清楚事情原委后,先帝爷将这里面从上到下,凡是亲手沾染过盐案的人都给株了。
可要杀的人实在太多了,从邻地垄断供货链的富商,到明哲保身的巡抚……一丝丝一缕缕复杂的关系相夹杂。
若是真要追究下来,恐怕连当朝的皇后也得被问罪。
恰好,那时的江南水乡多出美人,先帝爷烦心之余索性沉迷于声色之间。在一次醉酒中与□□有了血脉,又染了花柳,竟死在了江南。
本是一件大好的事,最终闹了个荒唐收场,谁也不知那□□腹中胎儿最终如何了。
“所以,你不会想说顾知亦就是那个孩子吧?”简今安身子倚在床栏上问道。
天寒地冻的,小院的房间里地龙烧的旺盛,伸手可及的地方是一盏温温的水。
这般心细,又知道她习惯的人除了容乐也无他人了。
简今安又不禁想到与顾知亦一起时,二人……
容乐没有错过简今安脸上的落寞,他唇角轻勾回道,“当然不是,我那师兄的的确确是亭阳县主的孩子,只是这前朝之事确实与他也有一丝关系。”
简今安诧异回看,“怎么说?”
容乐端起塌边的温水递过去,“当今圣上并与兄弟。亭阳县主喜弄权势,除了现如今她腹中的龙胎,还另增了一个筹码。”
简今安想到入城时的传闻,不多时便想出了关窍,面色渐渐变得发白。
容乐垂下头遮住眼中情绪继续道,“华桑桑用自身为砝码,做了一场豪赌,赌赢了便是泼天富贵。”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是顾知亦再三令下人缄口,可关于顾知亦不是顾得礼的孩子一事,在权贵圈已小范围传开了。
算起来也是老天在帮着亭阳县主,今年冬日的这场持续的大雪,让不少知情的老人想到先帝。
朝中亦有人私下揣测顾知亦的身份,认为他是先帝的孩子。
只要有人相信,亭阳县主便可以顺势将顾知亦的身份钉死,无论谁赢了她都可以登上太后之位。
至于顾知亦,等华桑桑腹中孩儿落地之时,便是她杀了顾知亦,扶持母族之际。
这些容乐、简今安可以猜到,顾知亦自然也能想到。
这也是为什么顾知亦会急切做出与祁王联姻一事,只要掌握兵权的祁王作为后盾,哪怕他顾知亦在登高跌重,也不至于最后落的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当然联姻之事容乐知道,可简今安不知。
简今安抓住身下软枕,一时忘了与顾知亦的赌气,“那顾知亦他现在,岂不是处于水生火热之中……”
顾知亦怎么样,容乐根本懒得理会,他神情嘲讽,“他如何又与我何干,左右我那师兄是有手段的,你也不必过多担心。”
简今安深深吸了口气,避开这话题,“城外那些僵尸怎么样了,青叶拿了什么来要挟你们?”
容乐挑眉,“败兵之犬不足畏惧,只是你今日怎么出来了,还把自己弄成了个可怜兮兮的小哭包,这可不是你平时作风啊~”
进城之时,容乐早就将这一切打听清楚了。吃食摊贩上那老店家说的更让他明白,这时候的简今安与师兄是产生了隔阂的。
现在的情况对容乐来说,是插进他们之中最好的时机,只是还得再让简今安看清楚。
看清楚谁才是真正适合他的。
思及此,容乐轻轻一笑打破尴尬,“好了,我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不想说便不说。这小院我已经买下来了,这几天你就在这好好养着吧。”
简今安感激容乐的贴心,“谢谢了……”
“你我之间,何需言谢。”
容乐此番做了充足准备,并不急于这一时。等看着简今安服下后姜汤后,便也去休息了。
可简今安却靠在床榻上,久久不能入睡……
也罢,小娇花一定是有原因的,她相信他们的感情不会如此脆弱,这定亲一事其中必有隐情,还是等她寻个机会回去亲自去问问顾知亦吧。
只是她没有想到,等顾知亦来后他们会陷入那样的死局之中。
——
自打宴会结束后,顾知亦便病倒了。等他知道简今安不在府邸时已经过去三日了。
床榻上
顾知亦捂着胸口,对着常理问责,“咳咳……简今安不见了,你为何不早早禀报于我。”
“我不是吩咐过,不许她外出的吗!”
只要简今安在府中,顾知亦就有法子让定亲之事被捂住腹中。
待事情告一段落,他在亲自解释,届时必定不会让简今安误会。
他有自信可以平衡好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简今安此人性格冲动,又认死理。在进京之前就和他说过,若是他抛弃二人关系娶了旁人,那她便与他再无瓜葛。
言犹在耳,还未消散。
可如今,全叫这帮人给毁了……
顾知亦伸手指着常理,手指颤抖不已,“你,咳咳咳……”
“公子!”常理急切跪地向前两步,“公子,太医说过您不宜动怒,也不可在耗费神思了,您现在需要的是静养。”
常理是个忠仆,他认为再大的事都不如自家公子的身子来的重要。至于简姑娘,他只能对不住了……只是,如果有下一次,他仍然会如此选择。
顾知亦额头青筋突跳,他不在看常理,而是闭着眼立刻开始想着决策。
事已至此,多说已是无益。
京中传言都是他亲命人放的,其中不是没有细节机会转圜。况且简今安身上已经没有银钱了,这几日不在府中,他们的人也跟丢了容乐。
这两人现在必然在一起。
顾知亦很快调息,“去查,查这京城中最近五日,不,是一个月内所有房屋租赁相关事宜。有任何可疑拿捏不准的都要报到我这来。”
常理抱拳,“是。”
——
那日过后,顾知亦又间断吐了几回血,太医院的看了几次都是用药给吊着。
本是齿少气锐的年纪,却被折腾的像个老者般。房间内更是见天弥漫着,难以消散的苦药味。
陈四来禀报亭阳县主时,特意将公子的情况着重描述了。
华桑桑此人享乐惯了,即便是被禁足也找了几个小倌陪伴。
此时的她躺在新宠身上,吃着葡萄,“随他去,那破落身子这么多年都是这样,也没见他真的不行。”
“吩咐你的事都办好了吗?”
陈四将头叩在地上,“是的,都按照县主您的吩咐办妥了,过不了多久皇帝便会知道他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兄弟。”
“哈哈哈哈哈,”华桑桑满意的拍着手,“好!去领赏钱吧。”
华桑桑激动的沉醉在未来的宏图霸业中,此刻的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算盘都被她那好儿子给摸的一清二楚。
她简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小皇帝和顾知亦相斗的场面了。
而这边陈四告退时,则目光幽深的看了亭阳县主一眼。
冰结成柱,倒挂于房梁之上。
房内的低气压,让汇报完一切的陈四不敢抬头。
顾知亦两指捏额,坐在案前,“所以,她是一次都没有过问我现在身子了。”
“呵,也好,都到如今这个地步了。我与华桑桑之间也算是不死不休了。”
常理推开门时,恰好听见这句。他心道:早该如此了,公子您都不知道放过她多少次了。
顾知亦淡掠了常理一眼,“简今安找到了?”
常理点头,将怀中住址呈上,“是的,幸好公子您将范围扩大到一个月内,不然属下们肯定找不到。”
又有谁能想道,容乐早早就将房屋给买好了呢。
看来这是要与他打持久战的准备了。
顾知亦淡淡一笑,他站起身,“让门房准备辆马车,随我去接你们主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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