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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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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李诤收拾好时,天已经微微擦黑了。他走进玉缘轩正厅时,小五小六、根子叶子正围坐在一张矮桌上用饭。

小六耳朵最尖,一听见脚步声就回头望了一眼,只听见啪嗒一声,小六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小五看着小六将嘴巴张的跟个傻青蛙一样,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小六你是吃撑了是吧!?吃饭的家伙什都能掉在地上?你是忘了咱们以前在朱雀巷讨饭的日子啦!整天傻乎乎的,还不快捡起来!”

小五越说越感觉不对劲,怎么傻青蛙还会传染呢!?一个两个都把嘴张那么大干什么,他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去,终于发现了站在正厅中央的李诤。

——他和从前那个脏兮兮的小跛子好像有点像,但又好像完全不一样了。透过窗户的那点皎洁的月光全洒在了他一人身上,洗去了黑煤灰的那张脸莹白如玉,又透着点点光泽,更衬得眉眼如墨,浓烈至极。那对狭长的眼尾被水汽蒸的有点发红,一颗调皮的小痣正正好落在鼻尖。昏暗的烛光映衬下,只觉身材修长而柔韧,再配上一头乌黑的青丝,直教人手心发痒,不摸上一把根本无法释怀。

李诤尽量忽视众人打量的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打了个招呼,迈步离开了玉缘轩。

外头天色黑蒙蒙的,一幅山雨欲来之相。寒风卷席着层层叠叠的乌云,月亮也被完全遮挡。李诤经过若羌河时,有个落寞的身影独自靠坐在桥边。

——是周老板,怪不得饭桌上没见他。他一条腿悬在河上,另一条腿盘着,不停晃荡着手里的酒壶,人看上去已是醉醺醺的了,头却一直高高地仰着,不知这黑漆漆的天空中可有他要找的东西。

春吉的声音唤回了李诤的目光:“李郎君,你在看什么呀?哎,咱们得快些走了,这雨怕是就要落下来啦!”

很久之后,在一个寻常的日子,通过一个寻常的老人不经意间的回忆,李诤才知道,周老板家境贫寒,十八岁时就来到长安考试,一直考到四十岁,熬死了自己的爹妈和发妻,这才彻底断绝了科举的心思。

……

咚咚咚!咚咚咚!

“姜伯,快来开门!我是春吉呀!”

姜伯听到呼唤赶忙撑着伞出来了:“哎呦呦,春吉呀,我早跟你说过今晚有雨,你偏忘了带伞!”姜伯一边抱怨着一边赶忙替他俩打上了伞:“李郎君,好些日子不见啦,老奴都有点想你了,你怎么又瘦了呀!快进来快进来,公子在屋里等您好久了呢!”

李诤接过姜伯手中的伞,扫视了一圈这个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宅子。廊下依旧挂着数盏灯笼,院里的杏花已从花苞长到初初绽放,淅淅沥沥的小雨积蓄在稚嫩的花瓣上,又不堪重负地缓缓坠落。目之所及都笼罩在雨夜的朦胧中,只有李诤过去住的那间屋子中透出点点烛光。

他跟着姜伯来到门前,屋里似乎静悄悄的。姜伯先轻扣了下,又稍稍用力敲了两下门:“公子,李郎君到了。”

屋里的人在榻上翻了个身,薄薄的被子从他身上滚落,崔陵游一下从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唔,进来吧!”他刚想从榻上下来,不料头脑还不太清醒,自己被自己绊了一下,毫无预兆地摔在了地上——这下彻底清醒了。

于是李诤一进来就听见哐当一声,一个衣衫不整的人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崔陵游向来潇洒体面,又极擅长为人处世,无论何时总是温柔客气,拿捏着恰到好处的分寸,自然也能让人察觉出一丝疏离。此刻倒是鲜活了许多,仿佛一下从一个端方君子摔成了邻居家有些顽皮又逗趣的哥哥。

李诤连忙过去要扶他起来,对方却以肉眼难以捕捉到的速度一下站了起来并且理了理身上的外衫,伸手摸了下鼻头,有些拘谨地笑道:“刚刚有只大虫子爬床底下去了,我差点就捉到了。”

他深深地看了李诤一眼,发觉他似乎又瘦了些,显得腰身处格外纤细,随后又不自在地将目光移到他脸上:“你身上怎么有些湿了?外头下雨了吗?”崔陵游往窗外觑了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外面正在下雨。

李诤躲着他的目光,显得有些不自在,声音却很平静:“嗯,小雨而已,只是外袍湿了一些。”两人都默契地不去谈半月前不告而别的事情。

“春日里的雨虽柔和细密,但也容易寒气入体。来,快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了。”崔陵游边说边找来了一件干净的外袍递给了他。

“嗯,好。”李诤顺从地接过衣衫,转过去背对他低下头解着腰带。

外头的雨下得更急了,像是从天上全倾倒了下来。狂躁的风将雨点吹得七零八落,有几滴甚至溅到了窗边的书桌上。屋里的烛光也越发显得朦胧起来,笼罩在这样的烛光之下,似乎看什么都像透过一层薄纱,难以瞧得分明。

崔陵游侧过身去,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

估摸着他快穿好了,才用余光扫了一眼,看见他低着头系着腰带,顺滑的青丝拢在一侧,微微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颈,向下一直延伸到被衣物裹的严严实实的腰身,脑海里莫名其妙地浮现出“玲珑有致”这个词来。

他甩了甩头,清了下嗓子,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有些沙哑:“肚子饿了吧?快过来吃饭吧。姜伯的手艺一般,这些都是我特意从悦来居买回来的。”

经他提醒,李诤才发现自己确实有些饿了。当下也不再与他客气,两人围坐在小圆桌上吃了起来。

“归时不省花间醉,绮陌香车似水流【1】。今日的曲江之畔必定热闹至极,我还以为,你或许没空来赴我的邀约呢。”

李诤闻言停了筷子:“今晚雨下得这样大,曲江宴必是开不了了——不过,即使开了,我也无多大的兴趣。”

崔陵游又给他夹了些菜:“感不感兴趣倒在其次,关键是,这样的场合,可以结识不少大人物和以后的同僚。说来,你之后可有想去的官署?”

李诤轻轻摇了摇头:“我尚未想好。”

“虽说去哪个官署任职亦需通过考核,但主要还是官署长官的意见为重。你若是想好,我可为你稍作引荐。”

“多谢二哥——只是,我明日打算先回乡一趟。”他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一根菜叶。

“也是,怕是你父母尚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呢!你独自在外许久,他们肯定十分担心于你。我让春吉陪你一道吧,路上寂寞,也好有个人作伴。”这话乍一听有些牵强,可李诤早心知肚明哪些谎话已被看穿。

“嗯,好。”他顿了片刻,夹起碗里的菜叶足足嚼了十几下才咽下去:“其实……我父亲早在永熹二年旱灾时就去世了,我母亲,应当也并不如何担心于我。”

崔陵游也放下了筷子,冲他笑了一下:“那咱俩可真是有缘。”李诤顿时皱起了眉头,等着他将这驴头不对马嘴的话接下去:“你没爹我没娘,咱们凑一块儿就完整了。——哎,李诤,你可是尚未取表字?长兄如父,不如我替你想一个吧?”

李诤突然想到春吉和冬祥,心道不好!但也难以直接拒绝,便试探性地答道:“嗯,不如二哥先说来听听?”

崔陵游沉吟了片刻:“擢擢当轩竹,青青重岁寒【2】。就叫青竹怎么样?”

没想到还挺好听的,李诤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接着又疑惑道:“二哥,为何我从没听别人唤过你的表字?”

眼见对面人的神色黯淡了下去,崔陵游苦笑了下,也不避讳:“我的表字是我父亲取的,为了怀念我娘,叫做怀芳——我娘的名字中有个芳字。只是,他早就不再怀念我娘了,这个表字也该被遗忘才好。是以,我并不喜欢别人这样叫我。”

“你刚为我取了个表字,投桃报李,不如我也为你再重想一个。”李诤有意想缓和下氛围,见崔陵游仿佛起了点兴趣,继续一本正经地慢慢说道:“陵游,乃是一味中药,主治肝经热盛,惊痫狂躁。不如,你就叫——‘去热’,取去病消热之意。怎么样?”

崔陵游瞧着他鼻尖上那颗顽皮的小痣,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这叫投桃报李?分明是恩将仇报吧!去热——我顶着这么个表字,怕不是要被误认为是哪个赤脚大夫,医术不够起个怪异的表字来为自己招揽生意。”

两人一时间笑声不断。崔陵游突然想起收藏已久的剑南春【3】还没拿出来!他连忙起身一阵翻箱倒柜:“哎,我真是糊涂了,庆祝这样的喜事,怎能没有酒呢!”他取出酒壶为自己和李诤各倒了一杯:“青竹,来,尝尝!这可是宫廷御酒,产自剑南道,故名曰‘剑南春’”说着已是迫不及待地自己先灌了一杯,他生来酒量就好,也颇好美酒,至今还没人能将他灌倒过。

李诤却有些犹豫:“二哥,我从前并未喝过酒。”

“你日后到官场上,应酬时也免不了觥筹交错,不如今晚正好试试自己的酒量,日后也好心里有个底。在外若是喝醉了可就不好收场了。”

李诤觉得他说的格外有道理,当下也豪爽地举杯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 唐 刘沧 《及第后宴曲江》

【2】出自 唐 吕太一《咏院中丛竹》

【3】一种烧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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