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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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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的牢房,总体而言比之寻常牢房要干净讲究许多。但犯人和犯人之间的待遇,可谓是天差地别。

犯下十恶,且已无人来救的,牢房的衙役只每日送两餐馊饭,其余一概不管。至于那依旧金尊玉贵的、只来暂歇两日的,恨不得被捧到了天上。

“李大人,您怎么又来了?这京兆府怪事儿也多,竟老叫您一个少尹来干这种脏活儿”一个拎着桶水的小衙役见着李诤,又从旁取来一个桶,将自己刚打的水分了一半给李诤。

李诤接过桶,将抹布扔进去,道了个谢,问道:“还有哪几间牢房未曾扫过?”

小衙役一脸菜色,丧着脸道:“这处的十间牢房还都没扫呢!另两个兄弟方才突然被人叫去,说是有更要紧的事儿,人手不够。”

“大人,右边那三间干净,您去扫那边,其余的我来就成!我手脚麻利,干得快。”小衙役将抹布拧干,直起身来,指了指右边。

李诤朝他点了点头,挽起袖口拎着木桶:“多谢!”

小衙役笑得像朵初生的向阳花,“不用谢!上回我娘的病,多亏您伸手相助。那些活儿,您捡些干净不费力的做,剩下的交给我就成!”

眼看西边天色渐渐染上赤红,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李诤提着木桶手脚麻利地进了牢房。

照例是先理好床榻,用抹布擦一遍桌椅,再用笤帚将地面挨个扫过。这些都不算什么,只李诤心里最厌烦的,便是要去替人倒夜壶。

这里虽是倒得勤快,可一日积攒下来,总也是臭气熏天,令人作呕不止。小衙役心善,可李诤也不想占他便宜,心中再是厌烦,还是会用头巾扎住半张脸,隔着抹布端去外头倒掉。事毕后先在京兆府用皂角将手搓到发白,回到家中,又是里里外外一阵好洗。

这回李诤一进牢房,还是如往常般默默干着活儿。靠在榻边身着锦衣华服,翘着二郎腿的少爷却一下叫住了他。

“那个谁,过来先擦下桌子,脏死了!我呸,待在这种地方真是他娘的活受罪!”

李诤放下手里的活儿,将抹布淘洗干净,默默挪过去擦桌子。

那少爷浑身难受地在牢房里晃来荡去,一会儿抓着铁门使劲摇,一会儿又四处胡乱踢着,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

李诤正擦完桌子,就听见一阵类似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他回头去看,霎时变了脸色。

——那少爷竟一脚将夜壶踢翻了!浊黄色的液体混着一团团的,溅得到处都是,熏得人头昏脑涨,直欲破门而出。

“我去!你还愣着干嘛,快去扫干净!可熏死我了。”这少爷还一脸理直气壮地吩咐人,自己倒是一下避得远远的。

李诤隔着蒙脸的头巾捂住口鼻,踮着脚走到牢房门口,将脚边的一桶水一下全泼在了地上,浊黄色液体被稀释成了淡黄,却漫得到处都是。李诤将手里的抹布一扔,头也不回地拎着桶迈了出去,转身将这少爷的臭气熏天的骂街声一并关在了里面。

待事情全部做完,天都蒙上一层黑了,京兆尹的人也走了个遍。李诤想着自己还有事儿做,匆忙赶回家洗漱换衣后去了平康坊——释放下曲妓子的调令今早才刚发下。

*

李诤一手拿着名录,清点好了人数,共是十九人。对着众人道:“承圣上隆恩,知晓各位都是从渝州被拐来的,今日便为你们勾去姓名,重回良人之身。如此便不必留于平康坊中,各自散去吧。”

众人一脸无动于衷,亦无人挪步,齐齐站立着,拿一双眼望着李诤。

李诤诧异道:“你们为何还不离去?尽可放下心来,此为圣谕,无人再敢为难你们。”

立于后边的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嘴一撇,嘲讽道:“大人不妨为我们指条明路,我们到哪儿去好呢?呆在这儿千不好万不好,好歹还有口饭吃。”

是啊!在平康坊呆过的女子,纵是清白之身,难道还能继续为家人所容吗?若是不能为家人所容,她们又还能去哪儿呢?

李诤不禁有些懊恼,思索片刻后回道:“各位,是我欠缺考虑了,先委屈你们在这儿再呆一晚,明日我必会为你们寻到去处。”

如何安置这些女孩,以及仍在长安县县衙的小怜,所缺的不过也就是一个“钱”字,若是有足够的银子,便可在长安城替她们租个铺子,也能挣口饭吃,若是营生不赖,不定还能在这天子脚下扎下根来。

李诤掂着怀中的荷包,还是午间那位宫里的玄衣公子落下的。他想了想,还是将荷包塞进怀里,摸着黑,到了崔陵游的宅子前。

这几日忙得很,骠骑将军告老还乡,一部分职责就移到了崔陵游肩上,宫里宫外,往往天不亮就得去安排巡逻值守。等晚间下了值,李诤却总还被各种琐事困在京兆府。

白日里,两人打过几个照面,李诤时刻谨记着要离人远些,免得和自己搅合在一起,也平白受那许多磋磨。除此之外,竟也多日不曾叙话了。

心里估摸着崔陵游此刻也应当下值了,李诤屈指扣了扣门。

开门的却是姜伯,“李郎君!好久不见呐,你是来找公子的吗?他还未回呢,这几日也不知怎的,一日回的比一日晚,回来累得倒头就睡。不如进来等吧!”

李诤摇了摇头,“不了姜伯,他既未回,我改日再来吧。”

姜伯还要再劝,李诤推拒了许久,还是转身离开了。

寂静的夏夜,更深露重,秋月如霜。李诤沿着这巷子往回走,迷迷糊糊中竟又转了一圈回到了门前,略微想了想,还是背靠着墙,缓缓蹲了下去,两手环抱住自己。

*

崔陵游披着月色,一身酒气地下了值,待走至门前,却一眼瞧见边上蹲了个人。

他缓缓走过去,蹲下身,捏起那人的下巴,混着酒气低声道:“这是哪家的小郎君,可怜兮兮的,大晚上的,怎还在别人家门前蹲着?”

李诤一把拍开他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喝了这么多?一身的酒气,还认得……唔!你!”他话说了半句,就被提着领子强拽了起来,紧接着嘴唇就被含住了。

崔陵游紧紧抱住人,往自己怀里揉,对着那张嘴又吸又舔,听着怀里人发出小猫似的呜呜声,满腔的思念和焦灼终于求得一个纾解之口。

“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有多念你?”崔陵游稍稍放开人,一只手轻抚着李诤的脸庞,“每回下值,我总想去瞧你,可又怕扰你安眠。方才看到你时,我竟一时以为自己在做梦呢,这样好的梦,若是能一直不醒来就好了。”

李诤喘平了气,脸上泛着红,雾气氤氲的一双眼看向崔陵游:“你醉了,尽说些胡话,咱们昨个白日还见过呢!”

“那也算见?你白日见着我,恨不得远远地避到角落里去,一个眼神也吝啬给我。”崔陵游看着怀里人被含得湿润的唇,忍不住又凑上去舔了口,才接着道:“我恨不得,恨不得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你亲到喘不上气,在我怀里连连求饶,再从你衣衫下摆将手伸进去摸……”

“你闭嘴!无耻!流氓!”李诤红着眼骂了一句,不想崔陵游立马回道:“你骂我什么?流氓?我要真是个流氓就好了……”

说罢又将脸埋进李诤颈窝,深吸了几口气,感叹道:“你身上究竟是什么味啊……”

李诤想起不久前的事儿,心一下揪了起来,连忙抬手在自己身上嗅了嗅,却只闻到浓郁醉人的酒气。

“……好香,像是雨后的薄荷味儿。”崔陵游又凑他发上嗅来嗅去,李诤趁机将人推开,拢着袖子道:“我在这儿等了半天,也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崔陵游一手揽住李诤腰身,轻声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进去了……可就别想出来了。”随后就带着人从院墙翻了进去,跟喝多了站不稳似的跌跌撞撞地拐进了屋里。

“姜伯如今年纪也大了,白日里醒得早,晚间又难入睡得很,咱们动静小点儿,也别吵着他了。”崔陵游划了支火柴,只点了方桌上的一盏小烛台,一灯如豆,亮了巴掌大的地方。

李诤落座,一手撑着脸,询问道:“二哥,我听姜伯说你最近忙得很,是出什么事了吗?”

崔陵游边脱军服边回道:“没甚么大事。北边匈奴屡次挑衅,居安思危,羽林军虽是禁军,这段时日也得加强操练。”

“那你怎一身酒气?”

“处在我这个位置,少不得要陪着各种人物应酬一番。放心,只是喝了点酒,其余可什么也没做。”崔陵游换了件舒适的常服,晃到方桌旁靠坐着。他身高腿长,这方桌虽是桌,被他当做凳子倒是正合适。

李诤一手撑着脸,另一手就搁在桌上,崔陵游将他那只手抓了过来,抻开细看着他掌心的纹路,嘴上又问道:“你呢?京兆府呆的可还顺心?可有人为难于你?”

刚问完又将李诤的手一下甩了出去,半个身子背过,闷声道:“算了,问了也是白问,你的事儿,我又有什么资格知晓。”

六十杖的事儿,定是瞒不住了,罢了,今夜也是来求人的。李诤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绕到崔陵游面前,低声细语道:“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胡话,我的事儿,自然是该第一个告诉你的……二哥,在这世上,除了我娘之外,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崔陵游低头望着他,笑骂道:“……小骗子。说吧,今夜来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我……想问你再借点钱。圣人准许放了被拐至平康坊的那群女孩,可她们回不去家了。”李诤又凑得近了些,细密的长睫抖个不停,鼻尖上的小痣像一粒黏上去的小芝麻,“我想给她们在长安租个铺子,算是过渡,也好给她们些时间寻个去处。”

崔陵游抱臂半倚着,一脸气急败坏:“哼!闹了半天是要借钱啊,我就说,你今夜怎如此反常。原来不是来找我的,是来找银子的啊。”

——“求人也得有个求人的态度,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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