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02

在段晖忱处理事务的时候被突然叫去也是常事，沈吏习惯了，自从进了黑龙会，段晖忱喜欢凡事都听听他的见解，虽然有时也不会按照自己说的做，可他还是喜欢询问自己的意见。沈吏明白，这是一种试探，黑龙会如此庞大的组织，是不可能轻易容纳一个外人的，明里暗里的“试探”肯定无处不在。

一进门就看见被捆了手脚跪在地上的人，沈吏瞄了一眼，然后走到段晖忱面前，微微颔首叫了声：“段少。”

段晖忱转了转手里的雪茄，淡淡微笑，他指了指地上的人跟沈吏说：“Leo，你来帮我分析分析，压货的路线只有这家伙知道，他说货被端了，但是他却毫发无伤的逃了回来，是不是说明，他身手了得是个人才，你说，我要不要好好培养他？”

沈吏看了眼那已经怕得全身发抖的人，想了想，回答道：“段少，是该好好培养，毕竟人才难得。”

一听这话，段晖忱倒是来了兴致：“哦？那依你看，该怎么培养他呢？”

“依我看…”沈吏眼神扫过桌面上的枪，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突然间拿起那把枪，对准地上人的左肩位置，扣动了扳机。装了□□的□□只发出一声闷响，跪在地上的人瞬间血溅当场。

“这样培养是最好的，”沈吏将枪双手奉上还给段晖忱，笑着说：“段少，不用为不值得的人浪费太多时间。”

一旁的阿强和大伟也没想到沈吏下手这么快，二话没说竟然就把人给杀了？不过段晖忱倒是丝毫不觉得有多惊讶，反而脸上一直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接过沈吏递来的枪放回腰间，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的确是浪费了太多时间。”

阿强叫了两个手下进来把人抬走，几个人刚想离开，段晖忱又开口道：“Leo，留一下。”

阿强和大伟出去之后，屋里只剩下段晖忱和沈吏，一身黑色西装的大佬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沈吏面前，他比微低着头的沈吏略高一些，似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眯着眼睛笑着说：“你枪法不错。”

沈吏也笑了，不慌不忙应答如流：“我当过兵，三年前刚退伍。”

听到他的回答，段晖忱倒是没表现出震惊的样子，他当然早就调查过眼前这人的底细，不然也不敢贸然留他在黑龙会里，资料显示沈吏大学毕业就去当了兵，三年前退伍复员开了一家汽修厂，家中父母早逝，无其他近亲，社会背景简单，没有黑点也没有丰功伟绩，人脉不算广，一心只想做生意赚钱糊口，是个平凡的个体商户。

但是，背景越简单的人，越需要多一分疑问，以段晖忱的个性，试探和接纳就在一念之间，这并不矛盾，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个体，自两年前老会长过世，他接手黑龙会以来，行事果决，性格怪异，从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看透他的内心世界。

“当过兵的人身体素质果然很好，怪不得当初你徒步背我上山，大气都没喘一下。”

“那是您太轻了，”沈吏笑，抬起手理了下额前的碎发，似乎漫不经心可又带着略显关心的口吻说：“尽管再忙，也要好好吃饭啊段少。”

段晖忱些微愣了一下，随即弯起嘴角，将手中的雪茄递过去说：“多谢关心，今晚在中厅有场例会，你也一起去。”

沈吏接过雪茄，像刚刚段晖忱一样，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气味，诱人的香气在鼻息间流窜，他眼神微动，点头道：“我知道了段少，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跟着我就好。”

出了段晖忱的书房，沈吏迈步在长长的走廊上，他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尽头没有光线，越走越暗，只是他脸上却渐渐浮起笑意。

刚刚若不是眼疾手快“杀”了那个所谓的“叛徒”，等到他抬起头看见自己的脸，或许就会认出自己就是在他压货之前路上“偶遇”的那个人。这样的话，麻烦就大了……

不过，只是击穿了那人的左肩，子弹的偏差或许有误，生与死便看那人自己的造化了。

假扮汽修厂小老板救下段晖忱，成功混进黑龙会已经两个月了，得到大佬信任并不容易，但沈吏混得还算不错，可以一直在段晖忱身边待着。只是他没想到这个传闻阴险毒辣的段少，竟然还如此多疑，这么多日以来，表面上对他友好恭敬，实际上也设了不少的圈套来试探他，好在全都有惊无险，还没有露出任何明显的破绽。

他回到房间，看了看段晖忱刚刚给他的雪茄，那浓郁的香气吸引着他，一看就是上等货，叫人忍不住想吸上一口。可沈吏还是将雪茄切断，扔进洗手间的马桶里冲走。旋转的水流带走了那一抹异样的香味，沈吏不禁歪着嘴角笑了。

果然，罂粟花叶晒干的烟草，的确是种致命的诱惑。

……

晚上的例会是黑龙会每周这个时间固定举行的会议，有决策权的人才有资格参加，主要是汇总组织里一周的事宜，或者做些核心的决策。

沈吏自然想参加，却一直没有机会，今天也许是段晖忱满意他对待“叛徒”的做法，才临时起意带他一起去。

黑龙会的老宅建在沫麓山的半山腰上，是座有着中古世纪建筑风格的宅子，灰黑色的石砖堆砌成古老的宅院，在夜晚显得静谧又深沉。

中厅是专门举行会议或宴会的地方，沈吏跟在段晖忱身后，刚一进门，就感觉到无数的视线投射在自己身上，那些视线里全部带着审视和疑惑，甚至还有无声的质问。

段晖忱走到中间的椅子上坐下，阿强和大伟站在他身后左右两侧，沈吏刚想站到后面一点，就被段晖忱叫住了：“Leo，过来。”

段晖忱指了指他旁边的椅子：“坐这儿。”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四周响起一片唏嘘声，所有人惊讶于段晖忱的态度，一个刚入黑龙会两个月的来历不明的人，能来参加例会已经是不可思议，居然还被段晖忱安排坐在身边，这是什么待遇！

沈吏略显犹豫：“…不用，段少，我站着就好。”

段晖忱显然不满他的推拒，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不可违抗的命令感，他低沉着声音，再一次开口道：“坐下！”

段少的决定是不容置疑的，若违背他的意愿，后果你根本无法想象。所以沈吏也没再说什么，只好顶着众人惊讶不解的视线，走过去坐在段晖忱身旁的椅子上。

得到满意结果的段晖忱转过头看着面前的众人，沉了沉，开口道：“今天的例会，首先我要申明一件事情。Leo虽然入会不久，我最近却总是能听到关于他的一些议论，让我的耳根很不清净。我理解诸位的顾虑，但你们怀疑也好，不满也罢，今后不要在我面前表露出任何否定的态度。沈吏冒死救过我的命，单凭这一点，他就完全有资格拥有这把椅子。”

段晖忱的话字字铿锵有力，神情严肃，全场无人敢吭一声，只是大家的脸色却并不好看，尤其是阿强，站在后面跟大伟使了好几个眼色，并且满脸不屑地瞪着沈吏的后脑勺，就像在仇视一个眼中钉。

会议正式开始，黑龙会有四个分支，分别负责菲殴大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生意，四个分社的社长依次汇报工作，段晖忱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听着，时不时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闭目养神，也不知睡没睡着。倒是他身旁的沈吏一直听得很认真，一副虚心好学的模样。

会议进行没多会儿，突然间，二楼窜过一个黑影，开枪朝着中厅射击，两发子弹打碎了天花板的吊灯，周围一下子陷入黑暗。

阿强和大伟大喊道：“有入侵者，护住段少！”

在场所有人，凡是有枪的都举起枪警惕着，大家都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反而只有段晖忱仍旧气定神闲，没有一丝慌乱。

阿强和大伟撞了下肩，似乎在心照不宣某些事情，突然，那个不明入侵者出现在中厅正上方的楼梯上，朝着段晖忱的方向举起漆黑的枪口。

“段少小心！”

随着这喊声接踵而至的，便是扣动扳机的声音，段晖忱只觉得眼前扑过来一个人影，再定睛一看，只见黑暗中，沈吏整个身子都挡在自己身前，双臂撑在椅子两侧扶手上，把自己护在了他的身前。

沈吏本以为随之而来的会是背上被子弹穿透的剧痛，可待他定神之后，发现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疼，只有一丝怪异的钝痛感，后背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阿强和大伟收起了手中的枪，人群也渐渐平静，中厅的备用照明灯亮起，四周恢复了光明。段晖忱仰头看着护在他身前的人，两人的脸只有半臂的距离，段晖忱突然就笑了。沈吏不解，见似乎已没了危机，便慢慢起身转过头，却发现，背上原本中枪的地方没有弹孔，反而戳着一支橡皮飞镖。

回手拽下那支飞镖，沈吏满脸疑惑地冲段晖忱皱了皱眉，可段晖忱只是一直在微笑着，眼睛看着沈吏，却冲众人开口道：“测试已通过，我想，今后帮里应该不会再有质疑Leo的声音了，你们说对吗？”

测试？！

沈吏忽然就明白了，原来刚刚发生的一切又是黑龙会所谓的“入会仪式”，也是段晖忱的一种试探手段罢了，怪不得面对入侵者他一点紧张感都没有，一直都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似乎就是准备好等着看自己像个小丑一样表演“舍身救主”的戏码。

不过，不管怎么说，结果是好的，自己过关了，得到段晖忱的信任，这就是当下最好的收获。于是沈吏也没再说什么，只了然地一笑，将那只橡皮飞镖收进口袋里，活动了下被快速射击的飞镖击痛的背部，然后转回身又坐到了椅子上。

“段少今后还是少做些这样的测试，我怕我没那么长的寿命陪您挥霍，惊吓受多了，会折寿的。”

沈吏这话中似乎带了一丝抱怨的意味，配上他那双透亮的大眼睛，像是含了娇嗔似的。段晖忱并不生气，反而莫名心情很好，他第一次没有因为手下的风凉话而动怒，微笑着转头问沈吏：“你在担心我？”

“段少从哪句话听出我在担心你？”

“你怕我受伤，所以刚刚是真的受了惊吓。”

“……随段少怎么想吧。”

“哈哈哈哈……”

沈吏无语，他觉得，逗弄属下或许是这个心狠手辣的段晖忱内心隐藏的恶趣味。

会议结束便是晚饭时间，期间沈吏很少说话，虽然加入黑龙会已经两个月，但还是第一次与段晖忱同桌就餐。所以沈吏也暗自留心着段晖忱的饮食喜好，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他发现，段晖忱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他吃的很少，怪不得整个人显得精瘦。不过并不是虚弱的瘦，段晖忱只是没有长多余的脂肪在身上，就像他这个人的性格一样，没有多余情绪，只有阴冷深沉。

等晚餐结束后，段晖忱把沈吏叫到书房。下午处决那个“叛徒”所留下的血迹已经被彻底清理干净，书房里此时飘着淡雅的熏香气味，是百合香，沈吏建议他换的，有一次见他在书房熬了一宿，转天沈吏就买来了一些百合气味的淡香氛蜡烛，说可以静心凝神，缓解疲劳。

想要得到信任，首先要学会讨好，沈吏自然懂。

段晖忱走到沙发旁坐下，倒了杯茶推到对面，跟沈吏说：“品品这茶。”

沈吏坐在他对面，却没有拿起茶杯，只笑了笑：“茶道我不懂，品不出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段晖忱也不勉强他，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开口道：“Leo，我见你晚饭没吃多少，怎么？心情不好？”

“没有，只是不太饿。”

段晖忱点点头，靠在沙发靠背上，仰着头眯着眼睛看着沈吏，他喜欢用这个角度看人，有种居高临下俯视一切的感觉。

“没有就好，我希望你能明白，想要在黑龙会有一席之地，是必须要经过不少考验的，可是很幸运，你的表现令我很满意。”

沈吏不会傻到这个以心狠手辣著称的大佬说什么他都相信的地步，所以也只是淡淡地笑，打着官腔：“多谢段少抬举。”

书房里的百合香愈发沉静，再配合上清新的茶叶，有种身处花园的错觉。段晖忱喝了一杯茶，将茶杯放回茶盘里，抬起头看着沈吏：“Leo，明天我带你去东苑转转，你可以开始逐步熟悉生意的运营。”

沈吏想了想说：“段少，明天是青云堂少爷的生日，特意邀请了您出席生日会。”

青云堂是少数能与黑龙会齐名的组织，他家的少爷比段晖忱小几岁，但却一直对他图谋不轨，当然，这也是那小少爷单方面的一厢情愿罢了，毕竟能对段少图谋不轨且成功的人，也许全世界都找不出来一个。不过青云堂小少爷对段晖忱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段晖忱对他的态度，也是所有人都了解的。

听到沈吏的话，段晖忱眉心渐渐皱紧，脸色并不好看。沈吏倒是有眼力见儿，之前也听组织里手下们私底下议论过，说那青云堂少爷成天上赶着倒贴，可段晖忱丝毫看不上，理都不想理他。

这应该是段晖忱的私事，沈吏本不想多嘴，但此时迎合这位大佬的心思是最重要的，于是沈吏便赶紧改口道：“段少不想去就算了，毕竟青云堂难敌黑龙会，就算爽约也没人敢说什么。况且他们家的少爷长相平平，根本入不了段少的眼。而且就算他长得好看，但他是个男人，估计段少您也不好这一口儿。”

听了这话，段晖忱眉头逐渐舒展开，他半倚靠在沙发上，望着沈吏大而清澈的眼睛，视线稍稍下移，盯着他右眼角的泪痣，半晌，邪邪地一笑，十分慵懒地开口说：“这倒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