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衍画的圈有一面跟结界边缘是重合的，迈进来直接就进了圈里，齐梦缘本来还挺忐忑，脚一落地就放心了。

跟外面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她在里面选了个位置盘腿坐好，朝其他人招手：“没事，进来吧。”

吴三水他们这才敢动。

圈里跟外面区别不大，连风速都是一样的。

宽大的不知名物种的树叶遮在头顶，还是鲜艳的玫红色，吴三水好奇地摸了一把，叶片很厚，触感细腻。

苏衍的木棍在地上敲敲，吴三水回神看过去，苏衍一指地上。

齐梦缘拉着吴三水的手把他拽下来：“瞎摸什么！闭眼睛，背诗！”

十几个人排排坐好，闭上眼睛默背不知所云的诗。

苏衍手里的树枝在圈上一划，首尾相连的圆圈顿时破了个口子。

能量池里的白雾蒸腾消散，混入空气中，顺着那个开口缓缓流入包围圈里。

他从储物镯里取出来一把小刀，坐在凸起的粗大树根上，靠着树干，削手里那截手臂粗的树枝。

能量池刚爆时他就觉得有点熟悉，现在看见里面这些东西，他就基本能确定能量池里封印的东西是从何而来的了。

还真的都是老朋友。

削下来的木屑一片一片掉在地上，苏衍冷笑一声。

看来都是一伙的呢，他得给这位久不相见的老朋友送一份厚礼。

“感觉到这股灵气跟之前的有什么不一样了么？”

没人回答他，谁也不敢分神。

“更浓郁，更霸道，不受控制。不像转化灵气，需要你去引导，这股灵气不需要引导，它会自己往你们的身体里钻，填满你们的经脉和识海。”

众人在他低柔的话声中运功，齐梦缘已经感觉到自己眉心处有一个金色光点，像荧光笔点了一下，她猜测这应该就是苏衍所说的“识海”。

苏衍姿态慵懒，手下的动作倒是不慢，手指轻巧地勾勒出一把剑的形状。

“因为它是能量池，是已经被转化过且无人引导的灵气，暂时还不能重归天地，自然就会乱窜，寻找宿主。过剩的灵气会对修为低的人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不敢靠近能量池的原因。好好感受它。”

随着运功，灵气吸收的越来越多，齐梦缘识海中的光点也越来越大，最后居然抽出来一截，变成了一个倒立的感叹号。

这让齐梦缘想到了结界里的红树。

然后她就惊奇的发现，那光点真的变成红树了！在一片漆黑的脑海中凭空生长，有种艳丽的美。

这一大发现让她十分兴奋，开始寻找更多的细节，比如树上有没有长果子。

她找了半天，看见枝叶中长出一个红彤彤的果实，不仔细看几乎要被忽略。

她沉浸在识海中玩过家家，不断丰满着识海中的景物，完全不知道她周身已经被浓郁的灵气包裹，灵气从她的各个关节钻进去，汇入经脉……

苏衍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如果这是三千年前，齐梦缘绝对是个天才。

还有那个王连，虽然不太招人喜欢，但也算天才，被能量池扫一下后应该快筑基了，但他年纪已大，筑基怕是要遭罪……

木剑成型，他按着记忆里的样子雕刻细节。

这木剑原本是两把，临芜元神消散后他带着他的身体隐居山林，也用不上了，就把这一对木剑放在临芜身边，现在也跟随临芜一起消失不见。

“苏先生。”

有人在结界外叫他，他抬头一看，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王连到了。

苏衍没开口，传音到王连身边：“来筑基？”

王连点头：“沈队长说您在这，他把我送来的，让我跟您筑基。”

他刚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当今圈子早没有“筑基”这个说法了，所谓“筑基”就是能量值在一千以上，可以拥有灵骨和经脉，断胳膊断腿都不用去医院，灵骨自己就能长好，只要不是死透透的，灵骨经脉都能给拉回来。

以前，尤其是少年时候，他无比向往筑基修士，每天幻想着自己有通天彻地之能，做梦都想筑基。但随着年龄增长，到现在在异处局摸爬滚打这么久，五年一次的灵力普查打碎了他所有的希望——事实证明，除了沈队长没有能量值过一千的修士存在，二十多年前的一个邪修能量值九百六，被沈舒白一巴掌扇成了灰，之后最高值就是他自己，到现在都没有被超越。

筑基不筑基已经没什么所谓了，他尽力就好。

但是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他居然有了这个机会。

苏衍：“进来。”

王连不太信他，但他信沈舒白，他一边走进来一边问：“您跟沈队长认识多久了？你俩谁先筑基的？”

苏衍“嗯？”了一声：“我跟他……认识的没你久。”

王连穿过打坐的外勤们，撇嘴道：“看着可不像。”

苏衍也觉得不像，但他没有确凿的证据。

苏衍另外给他画了个圈：“打坐，引气入体，冲刷灵骨，能撑多久撑多久吧。”

这么大年纪了还筑基，也是遭罪。

王连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有那么点可怜的意思，忍不住问：“筑基还有什么说道么？”

“没，”苏衍低头雕他的木剑：“不急于一时，慢慢来吧。”

王连都坐下了，他又不太信的问：“真是小白让你来的？”

筑基辛苦，他不知道么？三十多岁的人了，好好活着不好吗？

王连莫名其妙：“是啊，沈队长没跟你说吗？”

苏衍摇头：“没事，你开始吧。”

王连在圈里坐下，准备好了，苏衍将圈子打开一个半尺长的开口，灵气流进圈中，被王连全部吸纳，分流进四肢百骸，冲刷着一身属于凡人的骨头。

一开始还好，过了十几分钟就不大对了，王连觉得这滋味有点不那么好受。

太多灵气钻进骨头里，一开始会觉得身轻体盈，就像饿了的人吃了顿美食，是舒服的。

但吃多了也撑。

他开始有点消化不良了。

可是他现在必须筑基。

不知善恶的物种逍遥法外，不是他偷懒的时候。

异处局就那么几个人，拿得出手的都在这里了，一共没有二十个，量已经是提不上来了，只能提“质”了。

他咬牙撑住。

苏衍看一眼他跳起的青筋，又收回目光落在手中的木剑上。

沈舒白不会不知道筑基的难处，让王连过来就是想锤炼他的，离死还远，让他撑着吧。

但其实不是沈舒白让他来的，是他自己求沈舒白要筑基的。

沈舒白当时就拒绝了：“你灵力值刚提上来，灵骨没经过长期灵气冲刷，还没洗出来，现在强行筑基不是好事，再等等吧。”

王连却叹了口气：“等不起啊沈队长，就靠你一个人，撑得起一片天么？异处局存在的意义就那么一点，外勤再菜也是修士，到时候您冲在前面，我们还得在后面捡漏网之鱼呢。”

沈舒白不知道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还是说不过他，反正是让他来找苏衍了。

王连当时并没有太意外，沈舒白也不可能亲自看着他筑基，他还忙着找能量池呢。

他只是有一个疑惑在那个瞬间上升到了顶点：“沈队长，您跟苏先生是老相识了吧？”

沈舒白回他一个疑问的眼神。

王连道：“我看你还挺信任他的。”

沈舒白自己都没搞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信任苏衍，无从回答，只是画了个传送阵把王连送走了。

剑刃上的凹槽也雕刻完毕，还缺一块灵石，苏衍从储物戒里翻了翻，找了个差不多的替代品——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玉石，摁在剑柄上，然后把它拿到能量池里，用碧蓝的池水冲洗剑身。

他其实没什么趁手的兵刃，就那么一把木剑，还是当年跟临芜一起追捕鬼发时别人送的。要不是看在那木剑是两把一对，还生灵认主，颇为有趣的份上，也许他都不会要。

至于鬼发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按照苍生门的本门志记载来看，似乎是五千多年前。

那时群雄四起，遍地战乱，一场混战不知怎么意外把河里沉睡多年的鬼发惊醒，甫一露面就把两军阵前交战的十万士兵全给吸干净了。

修行界的人闻风而动，纷纷前往伏魔，但大多人连鬼发的影子都见不到，刚摸到一片铺天盖地的黑雾，命就没了。

鬼发在外猖狂三个月，伤人无数，连皇帝都弄死了一个，人人谈鬼发而色变，剔秃头成为当时潮流，出家盛行，和尚庙多了三千座。

但秃头这并不能阻止鬼发的脚步。

它走遍大江南北，卷死了近四成人口，终于在一个雪夜遇见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儿。

它歇菜了。

那老头儿带着几个徒弟，在苍生山布了个结界，将鬼发困于此间整整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后，老头儿在山脚立了个牌子，上写几个大字：鬼发镇压于此，闲人免进，生死自负。

苍生门成立之初并没有什么名声，老头儿活到三百八十岁收的徒弟凑不齐五根手指头，苍生门的大殿还是从城隍庙原址上改建的。

它是在成功镇压鬼发后才声名鹊起，一路跃升至仙门百家之首。

而门派之分也就是在鬼发席卷人间后才兴起，上苍生门拜师学艺者甚众，短短半年几乎能自成一国。

可以说，鬼发就是苍生门的衣食父母，是镇派之宝，实力的证明。

所以后来它突然越狱失踪时才会给整个修仙界造成恐慌。

苍生门早先收服鬼发的那位开山祖师爷早不在世了，苍生门被捧得太高，这些年无人鞭策，多有懈怠。

上至一门之主，下至看门弟子，一个有上进心的都没，这么多年都在吃老本，谁也不知道这个乖乖在后山躺了一千多年的鬼发是个什么境界，谁也不愿意冒险去追捕。

但苍生门为了脸面还必须派个人出去把这东西抓回来，就算实在抓不回来也得出去晃一圈意思意思，然后找个好听的借口。

这烫手山芋没人敢接，在众多长老和弟子中轮了一圈，最后摆在了临芜面前。

他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