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北望再次醒来，睁眼就看到晏明殊端坐在一张椅子里，手臂交叠抱在胸前，正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

“......明殊，你偷袭我啊！”

晏明殊似笑非笑：“彼此彼此。”

袭北望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揉了揉后颈，抬眼去看晏明殊，又低头笑了笑，“什么时间了？”

晏明殊语气凉凉：“你睡了四十多分钟吧。”

像是睡得有点懵，袭北望想起来要去看腕上的光脑，“奥，还有十分钟，我通知了金良，今晚上地下城负三楼汇合。”

晏明殊猜测他的目的：“你这个时候叫魏金良过来，是为灵团儿案子？”

袭北望承认：“是。”

“你要做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晏明殊沉默地审视了他片刻，才开口：“是叶启翎那边有了什么新线索吗？”

袭北望：“叶启翎最近消停不少，我们找他问话，他还是咬死了一问三不知，熊西园事件之后，他就这样一直摆烂，完全拿他没办法。”

“如果不是交流新线索，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晏明殊说，“你要下场开始收拾这些失了头目的贼兵？”

袭北望没想到他这么敏锐，有些无奈地说，“果然是瞒不过你。确实是这样，再拖下去，灵团会影响更多的人......”

“这里不比兰南坡公寓，有现成的诗吟草给你用，所以......你不会打算用你自己吧？”

袭北望表示服气：“......我的目的这么好猜？”

“我不同意！”晏明殊说，“你这算什么呢？还没学会扎马步呢，就想参加比武大会？”

“我心里有数......”袭北望说，“不会有事。”

“你拿什么保证......”

这时，袭北望的电话响起来，他看了一眼，抬头对晏明殊道：“走吧，金良到了。”

“袭北望，我再说一次，你这么做太冒险了！”

袭北望已经在往门边走了，闻言忍不住回身抱了晏明殊一下，“我知道你担心我......”

晏明殊推开他，“这不是担不担心的事情，你贸然把自己当作吞噬灵团的容器，你考虑过后果吗？你能承担吗？”

“可是不做的话也来不及了明殊！”

袭北望说，“昨天凌晨，登枝河捞出来一个十七岁的男生，死亡时间确认是三天前，受害者的原貌复原之后，已经确认了是被叶启翎录入攻略者名单里的人之一，凭那些视频，我们无法给叶启翎定罪，他推托一句不是他干的，就可以把自己摘干净。

现在熊西园不知生死，灵团就像他们丢出来的弃子，但它们的危害一直在。再拖下去等下去，很可能在哪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又有人因为自我厌弃和堕落而死于非命。”

晏明殊不说话了，半晌才说了句，“那如果你出事儿了呢？”

袭北望伸手攥住晏明殊的一只手，捏了捏，在这件事上却表现出了惊人的坚定：“如果因为这件事情有风险，就不去管的话，那我真就愧对这身军装了。”

沉默良久，晏明殊没再试图劝他，两人出了房间，一路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晏明殊心念电转，想起些什么，“周柯可以用精神力，控制他体内的诗吟草，你——是不是也能做到？”

见他一直在替自己担忧，袭北望那股壮士断腕般的劲儿泄了几分，他忍不住停下脚步，揽住晏明殊的肩膀，把他拥进怀里，说了句，“别动，让我抱一下。”

晏明殊心里生出一丝狐疑：“......你不会是已经有了万全之策，故意溜我呢吧？”

袭北望在他头顶苦笑了下：“要真是那样就好了，我还不至于拿这种事情来算计你。说了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晏明殊心情复杂，便任由他抱着自己，伸手拍了拍袭北望的后背。

抱住他的力道因此收的更紧，晏明殊忍不住抱怨：“你......咳咳，你想勒死我吗？”

短暂的相拥之后，袭北望放开他，退后一步郑重道，“这下，就算死也无憾了！”

说罢，大踏步往前走去。

晏明殊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品出了些悲壮，心里的滋味更加难以名状。

到了地下三层，袭北望带着晏明殊到场子的中心位置，找了处卡座坐下，他给魏金良发消息，“金良，准备，至少半个小时内，保证这里不要有电。”

晏明殊紧张地站在一旁，袭北望则坐在卡座里，两人视线相触的下一秒，周围忽然陷入一片漆黑，所有摇晃的灯光全熄，舞池中响彻的音乐也都戛然而止，人群中有一瞬间的骚乱，接着就是突然而起的尖叫声，男男女女们又开始聒噪起来。

夜场停电可是太少见，在这样本来就乱极的地方，停电没有引起什么恐慌，反而在人群里慢慢升腾起一种隐秘而喧闹的暧昧。

而在忙着狂欢和寻乐的黑暗中，有两个人特别安静，袭北望正全神贯注，用精神力操纵手臂上的诗吟草慢慢生长，鼓胀着泡状物和顶端附着吸盘的细藤，慢慢从晏明殊脚下，向着周围蔓延而去——

黑暗中，晏明殊紧紧盯着袭北望的方向，当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他基本上能看清袭北望不断淌过汗水的脸，与此同时，周围的灵团在肉眼可见地减少，而袭北望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二十七分零八秒，延伸向四面八方的细藤开始慢慢往回收挪，而袭北望的衣服已经全部被汗水浸湿。

三十一分十六秒，所有诗吟草的细藤全部“返回”，负三层的供电恢复，灯光亮起来的瞬间，晏明殊看到袭北望全身衣服像是刚刚浸过水，因为精神力透支，魇容术已经失效，恢复了本来的样子。

他脸色白到不像话，双眼紧闭，嘴唇发黑，一条手臂上均匀分布着密密麻麻的细藤，一直蔓延到整个右半边胸膛上。

晏明殊脸色也随之一白，他不再去看袭北望的手臂，拿起旁边的外套将袭北望的上身一裹，艰难地扶起他往外走。

魏金良等在负三层电梯口，看见袭北望时立刻过来帮忙扶他，见到晏明殊却是猛地一愣。晏明殊想起自己还顶着一张“路人脸”，于是主动跟他打招呼。

袭北望的情况太糟糕，晏明殊见魏金良认出了他，也没顾上跟他说太多。两人一起将人扶到刚才的酒店房间，魏金良把背包里的东西往外一倒，倒出一堆朱砂和艾柱来。

“金良，你这是在干嘛？”

魏金良一边抓了把朱砂，一边对晏明殊说，“明殊，你先把老大往旁边挪一挪，空出床正中间的位置来。”

晏明殊照做，魏金良火速抓着朱砂在床中央铺了一层，向晏明殊解释道，“之前老大吩咐的，说他‘收妖’完毕，可能会‘法力’大减，阴气郁结，叫我带朱砂和艾绒过来。”

晏明殊被“收妖、法力”两个词雷到，不过倒觉得袭北望设想的挺周到，他一下吸收那么多灵团儿，可不就是“阴气过重”吗？

朱砂辟邪，艾蒿提阳，说不定真能有用。

“那艾绒呢？要点上还是给他灸一灸？”

魏金良：“灸。老大说，艾灸提阳最有效，要着重灸气海、关元、中极、足三里这几个穴位。”

晏明殊点头，把袭北望的上衣褪去，看到他已经不成样子的手臂，密恐症瞬间让他心头发闷，恶心想吐。

他抬起头忍了片刻，在魏金良点燃艾柱给袭北望做艾灸的时候，晏明殊聚精会神，试图用精神疗愈法，帮助袭北望将身上寄生的诗吟草恢复到蛰伏状态。

但这一次的尝试，效果显然没有上一次有成效，等晏明殊也浑身是汗、头晕目眩的时候，他才停下，发现袭北望身上蔓延生长的诗吟草，只堪堪褪到肩膀处。

魏金良一边替袭北望灸太阳穴，一边阻止晏明殊：“明殊，精神疗愈不能持续进行的，你这就已经到极限了，先停下吧。”

晏明殊倚靠在一旁歇了片刻，看着袭北望的脸色稍微好了些。

精神疗愈确实不能再进行了，他现在精神力使用过度，魇容术也已失效，索性也拿起一根艾柱，与魏金良一起给袭北望灸起来。

后半夜，三个人在一个房间凑活着睡了。

晏明殊老睡不踏实，不知道是第几次醒来时，他突然听到房间外面有人在敲窗。

哒哒、哒哒、哒哒。

声音锲而不舍且很有耐心。

可他们这个房间，明明在六楼。

这时候，魏金良也被吵醒，睁眼问了句：“什么声音？”

有人醒着，让晏明殊多了些安全感，他本不想理会，但这会儿改变主意，下了床，跻拉上拖鞋蹑手蹑脚走到窗边，伸手攥住窗帘猛地一拉！

房间里的魏金良和晏明殊一齐愣住，晏明殊使劲儿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才忍住了往后退的冲动。

窗外，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宽大斗篷的人，他全身都被衣服挡着看不清面容，但重点在于他手中拿的那东西——那个被袭北望一刀劈成两半、已经被送进异控中心被封存起来的，熊西园的人皮！此刻正被他托举在手中！

人皮的正面朝向房间，像是在故意展示给房中的两人看。

晏明殊来不及分辨，六楼的窗边，这人是如何做到“站在窗边”这个动作的。

他的视线死死盯在那张人皮上，尽管这黑衣人完全看不到脸，但是并不妨碍晏明殊get到他来找自己的用意——

熊西园没有死，并且又派人回来拿回了自己的人皮。

作者有话要说：耍最多的流氓（只针对晏某人），做最正气利人的事。

晏晏叹气：狙我别用侠义刀。这是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