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荼来时看到这样温馨和谐的一幕，不禁想起在医院听到的“那一家三口”，自动过滤掉“爸爸居然长得比妈妈还要好看”这种话，脸颊渐渐泛起一层薄粉。

“她这是怎么了？病了？”

白鬼听到声音回头，就见苏荼站在门外，闭着眼，双手抱臂，不知在想什么高兴的事，整个人在那儿都快扭成了一条毛毛虫。

偃希抬眸看过去，握拳抵在唇间轻咳一声。

苏荼瞬间从幻想中惊醒，瞧两人同时看着自己，讪讪放下手，将调查到的资料递上前：“老板，目标身份已确认，目前已逃回出生地，上溪村。”

三十年前的上溪村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村落，交通十分落后，唯一通往外界的就只有一条坑坑洼洼的泥路。

好在没过几年，村里来了位大学生村官，为村里重新修缮了条通往外界的水泥路，上溪村与外界的联系才得以拓展开。

历经二十余年的发展后，现在已成功成为十里八乡有名的风景旅游胜地——依山傍水，玫瑰蔷薇遍地。

每年都有大批的游客前往上溪村度假，整个村子沉浸在热闹繁荣中，焕发出勃勃生机。

但是最近，看到村西山脚下久未住人的木屋敞开着，村民们开始陷入无端恐慌。

“他怎么回来了？”

“他回来干什么？”

“你说咱们要不要去报警啊。”

“报警说啥？别什么事都去报警，那件事早过去二十多年了。”

……

村民聚在村口窃窃私语，眼神中、语气里，装满了对那间木屋的恐惧，像是有只怪物即将破笼而出，奔来啃噬撕咬他们的喉咙。

“王婶婶。”

忽然，一道轻似羽毛的声音飘进人群中，嘈杂的话音戛然而止。

被点到名的妇人惨白着脸回头，迎面对上满眼含笑的年轻人，一口气差点没直接背过去，掐着手勉强撑住，扯出似哭非哭的笑，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但方才如洪钟般有力的声音已经开始不停颤抖：“小，小南啊，有，有事么。”

周从南乖巧点头：“我跟从北刚回来，家里什么都没来得及置办，您家的小卖部还开着么？”

王兰听到这话差点没晕过去，幸好后面还有村民给她撑着，得以让她摇头说完整句话：“没，小卖部，早，早就不开了。”

“哦——这样啊。”周从南有些沮丧，垂着头转身走了。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跟他搭话的王兰彻底瘫到地上，四肢发软，拉都拉不起来，额角黄豆大的汗珠更是一滴接一滴，不停地往下淌。

近两年才嫁进上溪村的小媳妇见平时叉腰骂街的王寡妇怕成这个怂样儿，分外不解，方才那个年轻人也没说什么吧，怎么就把她给吓成这样？

因周从南的出现，村民纷纷作鸵鸟状四散，小媳妇儿也只得早早回家，晚上当个笑话跟婆母说这事。

谁知婆母听后脸色当场骤变，手中的舀子哐当掉到地上，神情一点不比王寡妇当时好到哪儿去。

一问原因死活不愿说，只让她上山时千万别靠近村西那间木屋，别跟里头的人对视，也别说话。

小媳妇的好奇心再被挑起，偏偏得不到任何解惑，一晚上都没睡好，身旁的丈夫倒是跟个死猪似的。

第二天大早，小媳妇顶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做好早饭，送去给进山砍柴的丈夫，迎头看到村西那间独栋木屋，还是禁不住好奇地多走两步往里看了眼，就见一个陌生男人在屋里慢慢走动着，嘶哑的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像是在叫“哥”。

周从南的弟弟？

发现有人在看自己，男人停下脚步抬头，露出一张白皙姣好的面庞，嘴角下的小黑痣跟着缓缓上扬。

小媳妇哪里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脸一下子就红了，全然忘了婆母昨晚的叮嘱，笑着朝男人打了声招呼。

*

“管理官，查到那个护工的身份了。”刑秋白搜查情报的能力一流，加上警方那边配合，很快查清所有的事：“周从南，上溪村人，今年28岁，高中毕业后就一直辗转各地打工，但每份工作都不太长久，最近的一份是医院护工。”

长相平凡，表面上也没什么出彩的经历，属于放在人群里不会一眼注意到的类型。

刑秋白继续道：“据医院的同事说，周从南平时寡言少语，工作认真，曾得到过不少住院患者好评，其他的几份工作也如此，可每份工作没过多久他就辞职不干了，用的都是同一个理由——弟弟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

“但是据人口普查系统上显示，周从南并没有任何直系亲属。”刑秋白跟着递上一纸文件：“双亲也早在他出生后不久相继离世。”

二十八年前的一个雨夜，也就是周从南出生之际，其母因难产死在床上，死前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睁着眼，嘴巴大张，死状可谓极其可怖。

这之后没多久，周从南还没满月，父亲又被鸟啄瞎眼，生生疼死。

自此，他就成了名孤儿。

可奇怪的是，同村人对这个刚出生不久，父母双亡的孤儿却是退避三舍。

“这说明周从南做过什么让他们感到害怕甚至是恐惧的事……”姬荀玉翻动着案件报告，沉声开口：“通知下去，让云重梨去趟上溪村。”

说到这儿，他稍稍一顿，改变主意：“我亲自去。”

“管理官，您如果不放心阿梨，再派其他人一起去就行了。”

刑秋白不太能理解他这个举动，就是因为他频繁地在人前露面才会被“月德”那位首领寻到接近的机会，这个教训还不够么。

姬荀玉掀眸：“你在教我做事？”

刑秋白赶紧收声摇头。

自从那件事之后，是愈发难以揣测管理官的心思了……莫非那里有非要他亲自去的理由？

*

黑色宾利疾驰在宽阔平整的柏油马路上，白鬼坐着坐着就开始不安分地瞎动，趴到微开的窗户上，山涧的风呼呼不停地往车里灌，吹开额前碎发，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

“偃希，那边好漂亮啊。”白鬼伸手指向不远处的玫瑰田，整个身子都恨不得探了出去。

偃希赶紧拉住她的手将人揪回来，升起窗户，白鬼鼓着腮帮回头，迎上他的目光，不等偃希开口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不要把手伸出窗外，白鬼记住了。”

偃希挑眉：“你这是记住了？”

白鬼吐了下舌，一头撞到他怀里，企图蒙混过关：“啊啊啊，白鬼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蒋一鹤紧拧着眉在对面一大一小身上来回扫视，尤其是看到此刻正教训小孩儿的偃希，实在很难将他跟那天晚上的人联系在一起。

这是他的孩子……应该不是，哪有女儿不喊爸爸，直接喊名字的。

偃希用力点了点白鬼的额头，察觉到他探究的视线，头都没抬：“周从南在这里。”

一句话让蒋一鹤瞬间收起所有思绪：“您特地将我带来，是确认凶手就是他了？”

云绯因自杀住院那晚，他实在忙不过来，只得又额外请了名风评还算不错的护工。

那个男生跟云绯一样大，做事认真细心，直到云绯吵着要出院前都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可偏偏这样的人，盯上云绯，杀了他！

偃希一手搂着趴进怀里的白鬼，另一只手搭在身旁的资料上：“他的每份工作做得都不长，但要是将他这些工作联系在一起就会发现，他在工作中接触的客人里总有那么一两个莫名失踪，且每一个都给家中留了遗书。”

那些人失踪前都和沈云绯一样，患有严重的精神障碍，有明显的自杀倾向。

这是他们的共通点，或者说周从南是以此来寻找目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却疏忽大意地留下了这么大的马脚。

“只是因为这个？”蒋一鹤在接受云重梨问话时大概就猜到了，可还是不敢相信，就因为云绯有严重的自杀倾向，就对他下手！

“当然不是。”如果所有有自杀倾向的都是目标，周从南早就被警方和神能局发现了，“他们，都是28岁。”

沈云绯也是。

年龄、性别、对这个世界产生离开的想法，应该是周从南寻找目标的三大标准。

他可能觉得反正那些人自己也想死，不如他帮帮他们，但他的帮助里充满了算计，企图利用别人的死去复活另一个人。

想到沈云绯的皮/肉内脏全都不见，偃希点着文件的长指骤停，唇边漾开浅笑，问蒋一鹤：“要是能再见沈云绯，你会，扒了他那身皮么？”

蒋一鹤的心突然咯噔一下，看着他那双灰蒙蒙的眼睛久久没有回答。

“他已经不再是你所熟知的那个沈云绯了，也不愿意么？”

蒋一鹤依旧沉默，他的反应和几乎已经明示的答案让偃希不禁哼笑出声。

看吧，这就是他口中所谓的爱，说得好听不看脸，到头来还不是那副皮相最重要。

偃希顿时对他丧失所有兴趣，百无聊赖地转头看向窗外，灰眸慢慢黯淡下去。

车内也因此陷入到诡异的安静中，就连白鬼也很有眼色地不闹腾了。

她明显感觉到，偃希，在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偃希：肤浅！

姬荀玉：对，他们都肤浅。

偃希：你也是！

姬荀玉：……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