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朱余容话音未落，就听到青蛇妖奴躲在门外呜呜的传来哭声。朱余容不看都知道，这条奇葩蛇又在那里蒙着脸哭，博取同情。无耻得很。

朱余容一把抓起筷子，就要往门口扔去。朱婉霜一巴掌拍在桌上。朱余容立即老实，收回筷子，低头继续扒粥。

朱婉霜当初知道长子怎么怀上孙儿的时候，她比小儿子更加恼怒。但是身为“受害人”的朱鹿韭都没有怪罪青奴，她自然要支持儿子的决定，不去做这个恶人。朱婉霜现在看出来了。原先，朱余容把两条蛇妖收到身边，强要人家小夫妻俩做了家里的奴仆。不论是青奴还是紫奴，都不能算作真心驯服。但是两条蛇妖从禹阳回来后，就乖顺了不少，一心一意地照料朱拾遗，少有差错。套用朱余容默写的《左传》中的一句话：“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蛇乎？

朱婉霜大人大量，看得清也放得下。但是她很无奈，小儿子的脾气简直和长子逆着来。长子器量有多大，小儿子就能有多小心眼。想要朱余容放过这么大一个亏，当没发生过，是绝对不可能的。虽然他比谁都喜欢意外得来的小外甥。

所以当朱余容提起要前往禹阳，掏一掏魔物的老窝时，朱婉霜犹豫了。一方面担心朱余容在魔物面前吃了亏——不要说什么羲蟜是魔族的克星，朱余容绝对不会被魔物伤大。于一个母亲而言，孩子再如何厉害都不能打消她的担心。另一方面，朱婉霜十分怀疑，朱余容要趁着这次入京的机会，把朱拾遗的亲父找出来，寻对方晦气。朱婉霜当然不会关心别人家的孩子如何如何受苦，主要是担心会影响到朱鹿韭。朱鹿韭显然不愿意这桩事暴露出去。

朱婉霜在朱余容的坚持下，最后答应了让他入京。却是耳提命令，要他不能做多余的事情，尤其不能去寻找朱拾遗的亲生父亲。

朱余容吃过早饭，拎起了朱婉霜给云花风准备的食盒，就出了门。他没敢把姬雁红卖了云花风给他这件事告诉阿娘。他阿娘是地道的文道大陆的人族，对云花风这个镇守天笼妖岭的人族英雄十分钦佩。朱余容时常觉得阿娘对云花风，比对他这个亲儿子还要喜欢得紧。他把这件事告诉阿娘，这就是纯粹找削。其实他在让姬雁红签下字的时候就有些后悔，可是这么大一个便宜让他眼睁睁看着不去占，又实在舍不得。

俗语有云，有便宜不占，君子乎？好汉乎？王八蛋也。

朱余容堂堂好男儿，这王八蛋是万万不能做的。

朱余容拎着食盒爬上万石君山山腰，与沿路遇上的一些学子打着招呼。然后拐了学员禁入的小花园近路，溜达到了陋室。

陋室的三个院子，总共住了五位先生。这五位先生除了白给的云花风，都是朱鹿韭在京城历届科考生中挑选出来的精英，你来我往谈好交易签了“字据”，送到桃蹊镇来的。个个都是人才，人美心善说话也特别动听。其中三个出自朱鹿韭在禹阳开班的鸿炉书院内院。

三个院子的大门口都有一个显眼的铃铛，外人进入前摇一摇铃铛，里面的主人就知道有客人到。

朱余容站在门口，摇了两下铃铛。没一会儿，云花风面带微笑，施施然走了出来。他有些好奇地对朱余容文道：“我可没有向老夫人告状。”

朱余容听出云花风误会了自己是被母亲逼着来送饭的。他摆了摆手，示意并非如此。

朱余容将食盒递了过去，然后与云花风一同走进院子，在路上便开始向云花风叙述了昨晚上在田尾山那处山谷里发生的事情。朱余容原本不想告诉云花风“魔族”的存在。但是转过念头一想，魔族“污染性”极强，一旦让其做大，势必给这方小世界带来不可估量的危害。朱余容在仙界做神君的日子，不是没有没听说一方小世界生灵全数被魔化的传言。羲蟜一族对魔族确实有种族压制，但是朱余容没有妄自尊大，觉得凭借自己兄弟二人再加一个六岁大的外甥就能镇住这个世界里所有的魔族。

除非他们一家子“爆种”。

朱余容之所以这么肯定，这方世界只有他们三个羲蟜，还多亏了上界仙族做的好事。先祖可谓是处心积虑，以万年之功研究出“血脉追魂术”。以此术为引，“诛魂驱魔阵”轰然启动，为天地万灵镇守太岳息山亿万年，被称作魔族最强，“不死永生”的羲蟜族全族被灭，魂飞魄散。也就是朱余容是异世来的魂魄，情况特殊，没有被血脉追魂术追踪到，成了沧海遗珠。朱余容费尽心机成为魔君后，动用魔族十万八千部族的力量，耗费天材地宝不知凡几，才将兄长羲蟜太子羲凤，也就是朱鹿韭的前世，将他的魂魄凑齐，送入九泉轮回台。借助投胎转世的重塑力量将羲凤碎成渣的魂魄重新凝聚。却是由此给了仙族可乘之机，布置诛魔大阵把准备回程的朱余容给灭了。

朱余容不清楚这方世界的魔族规模有多大，是集中一处还是四散各处。能多得一些帮手就多得一些。

朱余容十分体贴地没有立即说出关于魔族的信息。避免影响云花风早上的胃口。等到云花风吃完老夫人朱婉霜准备的早点，在水槽边清洗碗具，朱余容才倚在一旁，抱住双臂，将魔族的情况娓娓道来。

云花风脸上露出微微讶异，而后挑了下眉，说道：“难怪去年追杀我的那只‘妖物’那么怪异……”

这时候就显出朱账房惯常蛮横、不通情理的好处来了。云花风甫听到魔族这等未曾听闻之事物，但在他瞥眼看清朱账房脸上神色，没有详加说明，其作为一个边疆小民怎么知晓这些的意思后，便自动闭了口，没有追问下去。

当然，这也是云花风知情识趣。换做别人，必然不会让朱账房这么轻松地“蒙混过关”。

“魔族可有什么特质？”云花风捡了个更关键的问题，向朱账房抛去。以他对朱账房的理解，对方会回答这个问题。

果然，朱余容放下手臂，歪了歪头，想了想道：“魔族共十万八千部族。莫说各部族之间，就是同一部族外貌也有十分不同的。魔族最大的特质就是魔气。魔族本就是仙魔上界魔域中原本的生灵，受到魔气污染而成。”

说到此处，朱余容的语气怏怏地怨念道：“基于此，仙界有一仙器‘鉴魔印’可以侦测鉴别魔族。”这件仙器对朱余容而言，“意义”不凡。当年明岳仙帝拿来证明，望月神君非仙是魔的仙器就是这一件。虽然最后的结果证明那玩意根本不准，他这个自幼养在沉穹仙帝的望月神君，尽管不是沉穹仙帝对外宣称的“上古龙族沉睡十万年的遗族寒蛟”，也不是一个正牌的“魔族”。

但是鉴魔印通过鉴别魔气，确定魔族这套理论是值得借鉴的。

朱余容打断回忆上辈子的窝囊经历。他单手叉腰，对云花风介绍道：“仙界共有四十件仙器，其中三十二件收藏在历代仙帝的宝库中。如今三千小世界的通天路已经斩断，向仙界‘借’这件仙器的可能性是无了。”但是他朱余容——前世的羲凰魔君是什么人？还真能让这小小的麻烦挡住了？

当年他被“贩子”沉穹仙帝拐去做望月神君的年头，可是在仙界“图书馆”宅了六千多年，说一句博览群书都不为过。而他的记忆力历经三世，一直都是过目不忘，这一点算得上是他的“灵魂天赋”了。他能在这小小的桃蹊镇鼓捣出那么多“新鲜玩意”，可全靠前两世的积累呀。

“我可以仿造出一些‘鉴魔印’，不过这个材料和手工费……”至此，朱余容一改刚刚正经脸，转而朝云花风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图穷匕见。

云花风：“……”朱账房始终是那个嗜钱如命的朱账房啊。明明是朱账房来找他帮忙，事情谈到最后，反而要他和他背后的云国出钱请朱账房制作法器了。

云花风笑了一下，低头继续清洗碗筷。他笑着说道：“我去找阿舅说一说。他应该会很感兴趣出资的。”他记忆里的姬雁红，是个对新鲜事物永远有着旺盛好奇心的人。

朱余容听说云花风竟然要让姬雁红那个“欠债鬼”付款，想也不想地“提醒”对方道：“你阿舅兜里应该没这么多钱了。”

云花风闻言，微微困惑地看向朱余容：“怎么？朱账房敲……你和他谈过生意了？”

朱余容小小地卖了关子。一双猫儿眼笑眯眯地看着洗碗中的镇妖大将军：“你先把碗筷洗干净晾着，我们再来谈这件事。”

云花风微笑着的嘴角轻轻地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云花风不禁想到朱账房的“不靠谱”，还有亲舅舅比朱账房还要不靠谱的“不靠谱”，忽然就有点紧张起来。世人可有见识过两只“幺蛾子”一起闹的么？

云花风有预感，自己马上就要见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