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他们没有再去过姜府。有仙君的身份调动仙将，果然是又省时间又省法力。

几乎将元韶国所有的仙门世家都问了遍，的确有不少收到过姜家的求助信，还派出了弟子前往支援，早些的半月前便没了音讯，晚些的，才刚刚准备上路。

零零散散算起来，已经失踪的仙门弟子竟然已有四十多人。还有些太小的仙门世家，几个人结伴云游历练，无法一一过问，否则怕是不止这个数目。

姜家的灵山里的确有不少闭关修行的弟子，他们听命修炼，不可问山下事，对姜宗主的行踪并不知晓，但认出了求助信上的字体是他们大师兄所写。

线索至此便断了，凌乱难理，仍旧让人一头雾水，不知梦母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商珩想起刚落脚时小二说过的那几件古怪事，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也一并让仙君的手下去查了。

梦母长哭，食子而生。

玉璇城的说书先生看着这四位仪表堂堂气质不凡的客人，从书箱里翻腾半天，才找到了个珍藏多年的话本子。

书本泛黄，字体模糊，已经看不出年代了。说书先生像宝贝似的翻开它，一握折扇，一拍醒木，绘声绘色讲着几百年前的段子。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富贵人家，女主人多年怀不上孩子，女婢偷偷上了男主人的床，还成功生下个儿子。

但其身份不正，生子时恰遇男主人急事外出，于是心怀记恨的女主人便将她赶出了家门，并以婴儿的性命威胁，不准她再出现。

这婢女身无长物，又久久等不到男主人回来，只能露宿街头，远远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长大，还将仇人叫做娘亲，心痛不已。

思子心切，却无法相见，婢女只能日日参拜祷告，最终感动了一位仙君，答应帮她在梦中与儿子相见。

女主人发现孩子越长大越疏远自己，十分生气，常常对其非打即骂，弄得一身伤痕。婢女知道后心疼不已，便在梦里跟孩子约定远走高飞，母子以后永不分离。

不久之后，孩子趁外出游玩躲避家仆视线，终与亲母相见，连夜逃离。

男主人归来，得知宠婢受苦，独子失踪，当下大怒，一剑斩杀女主人，派人四处打探孩子的下落。

最后在一处荒山的洞穴里找到了婢女和孩子，原是两人躲避追踪时慌不择路，不慎落入这洞穴之中，婢女摔断了一条腿，而孩子受惊着凉，发烧后一病不起，最终死在了婢女怀里。

男主人将独子丧命归咎婢女诱骗，命人连夜将洞穴填了，婢女被活埋其中，与亲儿尸骸永世不分。

然其怨气滔天久聚难散，最终化为厉鬼，夜夜托梦诱拐孩童离家，短短数日几乎将一城孩童食尽，法力激增。

仙门世家屡战不敌，将此事上达仙界，仙帝派遣仙将数十，好不容易才将梦母拿下，封印于金像之内，镇压于冥界九幽。

至此，梦母传说广为流传。

商珩将手中的瓜子壳都倒在桌上，又默默抓了把新的，刚磕上几下，便见说书先生拍了醒木，放了扇，连忙夸道，“先生讲的真好！颜绪，给赏钱。”

颜绪眉头微微抽动几下，掏出了二两银子，丢在了碗里。

说书先生擦了擦汗，见到这么多的赏钱便不觉辛苦，顿时喜笑颜开，“多谢几位少爷。您别说，这梦母传说，最少也有几百年了，整个玉璇城可就我这儿留着祖传的话本。”

商珩跟仙君目光撞上了一眼，看懂彼此情绪，商珩慌忙挪开视线，心脏跳个不停。他轻轻咳了两声，道，“话本挺好，但我倒是有个疑惑。”

说书先生道，“但问无妨。”

商珩道，“男主人离家究竟有多久？去做了什么？为何多年才回来？”

说书先生将书翻看了几下，上头的字体晦涩难懂，只能答道，“那时战乱频频，奔赴战场离家十几年也是有的，许是家事告急，匆匆赶回吧。”

商珩又道，“先生只讲怨气化鬼，以孩童为食，却没说之后如何？”

说书先生摇摇头，“书中也未提及。”

这解释牵强，但也不是毫无道理。

凡间流传的话本，大多是为取乐百姓，信七分疑三分即可，甚少遇见刨根问底的。

商珩点点头，笑容如沐春光，“我素来喜爱研究古文传说，不知先生这话本可否借在下一观，明日一早必当完璧奉还。”

闻言，说书先生神色略有为难，“这...”

商珩也不急躁，将手里的瓜子放下，站起身来，绕过桌子走到他面前，握住他的手，温声道，“在下途径此处，能遇此书也算缘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先生成全。”

背后的视线似乎森冷了一瞬，他没察觉到似的，依旧目光诚挚。

那说书先生低头一看，掌心里被塞了两锭金子，登时睁大了眼睛，默默收好，道：“既然如此，借你一日便是。”

商珩拱手道，“多谢先生。”

几人得了古书，便一同离开茶馆，临走时商珩又重新兜了两把瓜子。

慕卓翻看了几页古书，因年代久远有些字他并不认识，于是扯着颜绪辩意，讨论不休。

走在前头的两位爷，一个瓜子磕的不亦乐乎，一个沉默寡言目不斜视。

商珩觉得无趣，蹭了蹭仙君的胳膊，“仙君，这瓜子不错，要不要尝尝？”

仙君高冷的看了他一眼，伸手取了几个，攥在掌心，没说吃也没说不吃。

商珩挑了挑眉，继续凑近他，“仙君，这梦母的事情，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呀？”

仙君突然停下步子，转向他，一双黑眸似乎能将人都吸进去一般，“你不知道我是谁？”

商珩一愣，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小声道，“昱宸仙君？”

仙君目光一冷，轻轻哼了声，却是抬步便走，再无一话。

明明先前慕卓问的时候，他自报昱宸仙君，商珩实在不知他生的哪门子气，只得跟在身后左思右想，连瓜子也不觉得香了。

万物皆有灵。

这话本能留存几百年着实不易，说书先生刚从箱里拿出来时，商珩便注意到上面有灵的气息。

只是想召唤出来，费了他不少功夫，特别是这只书灵脾气犟的很，折腾到最后还是看在仙君的面子上，老老实实的现了身。

书灵看起来只有两三岁的样子，白白软软的一团，头顶用红绳拴着个小辫子，煞是可爱。

商珩忍不住碰了几下，惹得小东西尖声嘶吼，哭喊着说他虐待童灵。

“......别喊了，我不碰...不碰便是。”商珩捂住耳朵，远离他一米开外，方才问道，“你何时生的记忆？”

书灵的出现除了跟写书的主人密切相关，也跟书中的人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简单来说，完全编纂的书，是生不出灵的。

所以这话本中的故事主人公，必然是存在的，至于故事情节几分真假，那就只有写书的人知晓了。

“小爷随书而生，自然从落笔之日便有记忆。”书灵扬着脑袋，一副大爷的样子，“想问就赶紧问，别耽误小爷午睡。”

那便也有好几百岁了，商珩忍住想要在提溜他辫子的冲动，道，“你知道书中的人现在何处？”

书灵皱眉，笨拙的翘着一条二郎腿，“找他们做什么，怪费法力的。”

仙君冷冷插进来一句，“救人。”

书灵立马坐端，点头哈腰，“好说好说，小的现在就找。”

这态度转变的天差地别，商珩，“......”

书灵被押在箱子里难见天日，虽然年岁不小，但法力却很薄弱。能分的清仙气和人气，却分不清凡人修行的凡身。

凭着本能惧怕仙君，说话时两条小腿都哆嗦。商珩看着好笑，想帮他一把，奈何书灵架子大的很，不愿领情。

书灵施了会儿法，脸色便有些泛白，朝着仙君恭敬道，“小的只查到了梦母踪迹，应该就在此地东边。”

这些他们早就知道，仙君和商珩闻言后若有所思，慕卓上前道，“她有何弱点？”

书灵朝他看了眼，神色轻蔑，“知道又如何？你这种凡人去了也是找死。”

慕卓：“......”

商珩最终还是提溜起书灵的冲天辫，不顾他手脚并用疯狂挣扎，露出一脸温和的笑意，“想请书灵大人帮个小忙。”

书灵顿觉毛骨悚然，“我不要，我不要帮！你快放我回去！”

商珩将它的正面转向一旁神态自若的仙君，不紧不慢的道，“这也是仙君的意思。”

书灵一哆嗦，愤愤咬唇，一双大眼红的几乎要哭出来，“你们想让我...我做什么？”

商珩将它放回原位，“别怕，就是想带你一起去见见梦母。”

书灵一脸疑惧，“......”

商珩摸了摸下巴，道：“你应该还记得梦母儿子的模样吧，若是变的不对，可能仙君也保不住你。”

书灵听完泪流满面，怯怯诺诺的摇身一变，成了个三四岁大的孩童，伸手指着商珩，一脸悲愤，“那梦母早就人性泯灭了，你们...你们就是让我去送死。”

商珩将它抱起来，在手里好一顿揉捏，“你只需要老老实实在梦母身边做个乖儿子就好。”

书灵已经放弃挣扎，由着他玩弄，“她儿子当初死在她怀里，她凭什么相信我。”

商珩目光飘远，撞上仙君眼底的一抹情绪，半垂了眼睫，“痴子如命，她会信的。”忽而又朝着仙君的方向一笑，“仙君，你说呢？”

仙君点了点头，抬手一挥，书灵便从商珩手中脱离，飞进了颜绪怀里。

颜绪：“......”身子一僵，嫌弃的将书灵塞给了旁边的慕卓。

慕卓愣道：“你不喜欢孩子？”

颜绪咬牙，扭头不语。

只听仙君缓缓道，“梦母被洞穴山精蛊惑，又被活埋，因恨人薄情，才致怨气冲天，与山精化为一体。它体内尚存一丝真情，只要见到梦子即会显露，鬼力减弱。”

那书灵如获大赦，手脚并用爬到慕卓背上，瞪大眼睛，生怕重新落入魔手。它宁愿去见那什么梦母，也不想给人搓圆揉扁。

商珩手上一空，反而有些不自在，坐下倒了杯茶递给仙君，“就算梦母知道是假的，也克制不了本性。到时候我们需要尽快找到金像，将它封印回去，以免夜长梦多。”

慕卓剥了个香蕉递给背上的书灵，“今夜行动？”

商珩道：“越快越好。”

书灵炸毛，一把夺过香蕉，一边咬一边怒道：“你把小爷当猴呢？”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的话多多支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