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南凛接过来那张纸，把烟头拿远了，微笑着和萧言殊对视。

指尖有一瞬间相触，萧言殊很快缩回手，然后握拳包住被碰到的指尖。南凛发觉对方眼神灼灼，直视自己。

夜色昏暗，但是眼神却是亮的。

南凛还是温和的微笑，看他没了下文，也没有怀疑、质问，没有直接走掉，而是说：“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联系方程导演试镜。”

——

回到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南凛很快洗漱完，然后拨通了方程的电话。

屋子很黑，只有电视发出微弱的光亮，红的黄的暖光照在他身上。一边的窗帘打开，窗户外高楼的灯光，投进落地窗里面，却不及电视光亮。白的，冷的，只在地上投出一片光影。

外面在下雨，雨滴打在窗户上，影子也跟着变化。

其实他不太确定萧言殊还记不记得自己，毕竟那时候他还很小——十四五岁？

自己和他的接触不算太多，又隔了那么久，所以南凛自以为对方已经忘记了那时候的经历。可能对方只是单纯知道他是个明星，或者说“影帝”？也可能知道了电影的事情，正巧碰上表达了愿望。

这样的外在头衔很容易被人记得吧？他想。但是没人会知道真正的南凛。

其实他不知道这几年萧言殊发生了什么，他拍戏忙起来昏天黑地，只是偶尔会去看微博，关注到他成团出了道，长得很高，似乎比以前不爱说话，不爱笑了。

舞蹈也跳得很好，南凛现在还记得他之前跳过的舞蹈。

唔，歌儿叫什么来着？

他看看那一小片白光，又仰头看着天花板，发现方程没立刻接电话，估计在忙。

就这么愣了一会，他想起来了。

叫《Paris in the rain》，外文歌，萧言殊大约自己编了舞蹈。

穿了很飘逸的白衬衣和黑色牛仔裤，那时候身形已经长开了，手长腿长，看着镜头的样子没什么表情却也很勾人。

“喂？怎么了老南，怎么突然打电话？”

方程的声音把他拉回来，他闭上眼：“没啥事，问问你选角什么样了？”

“欸哟，难得你关心选角。但是情况不咋地，来的我看不上，看上的请不来。”

“……”南凛捏了捏眉心，没有说话。

“行了大哥，别操心。”方程很开打断他，“别瞎想，说好了选角交给我。不过你咋突然打过来，有心仪的人选？”

脑海里忽然冒出一双眼睛，但是南凛很快否认；“没，你就好好选吧。有人选了告诉我就好。”

他挂断了电话。

坐了好一会，决定再看一部电影再睡。

他走过去翻影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灾难》，他拍的第一个获主角奖的电影。

他举起影碟看了一会，然后把影碟塞进去。

雨还在下，大了点，演变成滴滴答答的声音，南凛坐回去，就在这样一个和进组拍这部电影时候同样的天气中，看完了片子。

————

早晨六点是南凛雷打不动的跑步时间，他回来的时候刚好半个小时过去，冲澡、换下脏衣服坐到桌边。南博万也已经跟着下去跑够了，在屋子里上窜下跳自己玩去了。

距离上次打电话问方程已经快一周了。

南凛端着牛奶看向窗外，现在雨却下个不停，但这让他觉得很舒服。

别人都讨厌下雨，唯独他喜欢那种潮湿的感觉。

他很快拿起就放在手边的剧本，封面上写着《人生底事》四个字。外表一尘不染，翻开全是密密麻麻的笔记，侧面是为了区分的贴纸——统一一个颜色。

这个剧本是他的意外之喜。

本来是被人抢了要拍的，但最后因为题材还是放弃了，所以被南凛要了下来。

那时候就有人戏谑：“你影帝还捡人家剩下的？”不用看都知道是满脸不屑和轻蔑。

但是南凛不在意，因为他喜欢这个故事。

故事发生在两个男生身上，陈醉漾和林溪明。而他饰演林溪明这个矛盾又复杂角色。

两个人各自怀揣着秘密相遇，因为不可抗拒的吸引力而相爱，最后却不得不分开。经年之后再次相遇，原来就心照不宣的秘密渐渐清晰，不曾变化的爱意也与日俱增。很多伤痛是难以平复的，但是爱情不会消失，灵魂的共振让人沉迷。

剧本快被南凛翻烂了，但他还是不厌其烦地看，手指拂过一个个文字，也看过他们的人生。

一见到剧本，南凛心里就有电影的样子了。他希望用插叙的方式，将现在与过去交叉放映，去探究两个人的爱和隐秘。

方程和南凛老交情了，一拍即合。只是南凛没想到自己会出事，倒是让事情变得复杂了。而方程对此不屑一顾，也不过问事情原委，只说：“老子当然信你咯。”

南凛感激，但从不说——那就见外了。

想到这，想到马上要呈现他们的故事，南凛难免有些高兴。他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是他清秀的字体——“他们在不够合适、太过仓促的时间相爱，义无反顾，不计后果。但不够坦诚、不会去爱又让他们推开彼此。可是即便如此，当他们再次相遇，依旧会靠近，剖开伤疤也要相爱。”

“‘人生底事，来往如梭。’他们都愿意在短暂的人生里用尽全力去爱一个人。”

思绪结束的时候手机正好响起来，南凛一看，是方程。估计是选角有着落了，他很快接起来，有点期待和不安。

那毕竟选的是他的对手演员。

“喂？老南，忙呢？”

话里带笑，南凛勾起嘴角，说：“不忙，你说。”

“嘿，这两天让我撞大运了。遇见个合适的小伙子，过程就不细说了，总之结果很不错。”

南凛心头莫名一跳：“谁啊？”

“现在老红了，一个男团里的。我刚开始一点也不看好他啊，结果超乎我的想象！人也谦逊有礼的，不提要求。叫……萧言殊。对，就叫这个。”

南凛去看窗外，天又下了，他没说话，没想到这么巧。

“怎么了？不说话几个意思？不满意啊？”

“怎么可能，你选角我当然放心。”南凛很快坐正，小口喝牛奶。

“那必须啊！而且，你知道吗，我头一次见这小伙子，该说不说，那股气质真tm像男主角陈醉漾。”

“挺好，那什么时候动工？”

“真是个劳模。”方程打趣他。“下午就定妆照，你俩都来啊。”

“行。”

挂了电话，南凛视线还停留在剧本上，看了一会他往椅子上一靠，勾起嘴角。

莫名有点期待。

南凛下午到摄影棚的时候，大家都开始忙了。方程站在中间和旁人笑嘻嘻的说话，大棚里都是熟人了，回归工作的感觉让南凛很舒畅。

周围有人看到了他，笑着打招呼：“南哥。”

南凛今天穿的正式，还是那样斯文有礼，对大家点点头：“都辛苦了。”

边上的几个小姑娘脸都红了，窃窃私语说着什么，南凛走去找到了方程。

“来了？快去化妆吧。”

南凛点点头，看了一圈：“另一位男主角呢？”

方程看了看表，皱眉：“还没来，不会第一天就迟到吧，这小子。”

南凛安慰他：“今天下雨堵车，别急，再等等。”转身去了化妆室。

“那个。南哥……”

马萧从进来就紧张兮兮地跟着，这回忍不住了，拉他袖子：“我说南哥，你接这种戏，江姐已经打电话说好几次了，还让我告诉你说她现在是真管不了你了，但是你自己得多注意。你怎么……”

南凛没在意，笑得狡黠：“怕什么，她又不吃人，无非是那件事让她有点焦头烂额，不会迁怒你的。”

马萧低着头，嗫嚅道：“我、我不是怕她说我，我也觉得那件事不怪你。”

南凛放慢了脚步，在无人的地方扭过来很温柔地问：“真的吗？”

马萧立刻点头，眼镜在脸上晃来晃去，“我不会随便相信传言，也不会跟江姐乱说。”

南凛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你谈恋爱的事我也不会随便告诉你江姐的。”

马萧猛地抬头，一脸愕然：“？？！！”

化妆室的小姑娘性格活泼，一边化妆一边跟南凛聊天，被南凛逗得呵呵笑。

南凛皮肤白，人也瘦了很多，妆造基本不费力就很贴合角色了。毕竟在整部戏里，林溪明都是清瘦颀长的身形。他本来面部线条也柔和，稍微化妆就足够好看，旁边的人都看直了眼。

做好妆造就是拍摄，另一个男主角还没来，南凛就先拍。他拍戏好多年，这种小场面分分钟搞定，和摄影师配合默契，很快就拍完了大部分。

最后一张照片是南凛站着，手里拿了一小节火柴细细端详，身着西装，微长的头发披在肩上。

大棚里灯光暗下来，只有烛火光亮，和快门的声音。

忽地，门开了，正好拍完最后一张照片。门外的风夹杂着雨涌进来，那一小簇火苗“呲”一下灭了。

“喀嗒——”大灯被人打开，南凛正好抬头，火柴的味道和冷雨的味道钻进鼻孔。

门口站着萧言殊，一身黑衣，戴了帽子口罩，只露出眼睛。浑身湿透了，在场很多人，但是南凛确定他和自己对视。

在一片窃窃私语中，南凛听见他说：“抱歉，我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