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很难想象天花的可怕之处的。

在没有这个没有疫苗和抗生素的时代，人类在天花这样的病毒面前是无能为力的。

没有任何一种药能够治好天花，若是不幸染上，便只能听天由命。

而在命运面前，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王公贵族，都是平等的。

皇室苦天花久矣。

太皇太后中年患上天花，一度性命垂危，后面侥幸活了下来，却留下了无法根治的皮肤病；前朝董鄂妃诞下的皇四子极得顺治喜爱，待遇比嫡出的皇子都好，结果第二年就感染上天花去世了。

顺治八年，京城爆发了大规模的天花，顺治为了躲避天花，也不处理朝政了，躲到了离京城几百里远的地方。然而，他还是在二十四岁时染上了天花，不幸离世。

连康熙都因为感染过天花，脸上留下了难以祛除的麻子。

天花的致死率约莫有四分之一，最严重的感染后会导致大出血，在染上之后的三五天后就活不成了。

这个病毒最棘手的地方在于，天花极易传染，一旦爆发开来，后果不堪设想，但人们却没有研制出能完全根治的方法来。

在南边，尤其是江南一带，接种人痘的技术已经普及开来。

人痘虽然已经有现成的了，但文澜猜测安全性是不如牛痘的。

只是，从牛的身上接种痘苗，这对于古人来说，不亚于天方夜谭。

文澜现在就后悔，自己在佟府时没有让家里人帮忙研究牛痘。现在她进了宫，轻易不能出去，想要自己研究无疑是痴心妄想。

何况文澜本身也不是学医的。

想来想去，似乎还是求助于康熙最靠谱。

那么，她要如何服康熙派专人研制牛痘呢？

此时的康熙已经颁发了旨意，让人将往后十几日的奏折悉数送到内阁处。

他决意亲自前去照料保成。

保成是和仁孝皇后唯一的孩子，是他最看重的儿子，也是大清的继承人。

康熙明白天花的危险性，因此才决定要陪着太子，度过这个难关。

孩子在病重时，肯定是希望父母能够在身边照顾的。

康熙幼年得了天花后就被送出了宫外，若不是太皇太后派人悉心照料，康熙觉着自己恐怕熬不过来。

当时虽然年幼，康熙也记得自己病重时，十分渴望能见到汗阿玛和额捏。

哪怕是跟他说句话也好呢？

但他们都没有来。

小时候的康熙心愿落空了，到了今天，康熙仍然记得当初那种被舍弃的滋味。

康熙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体会到那样的无助。

寝宫内，太子喝了药，正躺在床上休息。

他今年才五岁，自幼失去额捏、在汗阿玛身边长大的他，正是对康熙感情最深厚的时候。

方才，贴身伺候他的太监跟他说，皇上已经下旨要亲自来照料他。

太子就屏退了下人，自己躲进了被窝，小小声地哭泣。

他虽然小，也知道天花是不治之症。对于太子来说，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害怕自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再也看不到每日新生的太阳，害怕今后再也见不到自己最喜欢、最尊敬的汗阿玛。

只是他没想到，汗阿玛竟然不顾危险，要亲自来照料他。

太子的内心一半是感动，一半是害怕。

他当然会想要见到汗阿玛，可是，比起自己的心愿，他更不愿意让汗阿玛因为自己而陷入危险之中。

“保成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康熙一进来，就看见太子拿被子把自己裹住，被子底下传来抽泣的声音。

“汗阿玛！”太子掀开被子，惊恐地发现康熙已经进来了。

他急忙后退，叫康熙不要靠近他。

“汗阿玛对保成好，保成心里知道。”太子情真意切，声音还带着哭腔，“还请汗阿玛收回成意！汗阿玛有爱子之心，保成亦不是不孝之辈。”

“保成只愿汗阿玛康健，千万莫要为了保成不顾自己的安危。”

康熙大为感动，眼眶也有些红了。他不顾太子的阻拦，坐在了床边。

“保成莫怕，汗阿玛已经出过一次痘了，即便是跟保成一直待在一起，对汗阿玛的身子也不会有任何危害。”

太子眼睛还有些肿，问道：“真的吗？”

他只知道天花极容易传染，因此觉得汗阿玛跟他在一起就会有危险。

康熙替他擦了眼泪，太子一直十分懂事，难得见他哭，康熙很是心疼。

“自然是真的，保成放心，有汗阿玛陪着你，我们保成一定会逢凶化吉，今后健健康康的，再不生病了。”

太子终究是个小孩子，听了康熙一番话，再也绷不住了，扑进康熙怀里，哭了个痛快。

这边正父子情深着，文澜那里也没有闲着。

她是经历过疫情的，也明白这样容易传染的病毒一旦传播开来，会造成多大的危害。

康熙去照顾太子了，文澜还得把后宫的防控工作给做好。

大部分太医都去照料太子了，剩下的几个被文澜请来了承乾宫，帮忙诊断六宫中还有没有染上了天花的人。

幸运的是，这回的天花传播范围不大。

太子身边的人照看得很是仔细，刚发现太子出了痘，与太子接触的宫人马上就被隔离起来了。

承乾宫没有发现有感染了天花的，后宫里面，也只有惠嫔那里有一个小太监染上了。听陆三阳回禀说，也已经将其隔离起来了。

太医刚到承乾宫时，文澜请教了太医，推测出天花应该是通过呼吸道传播的。

文澜一下子想到了口罩这个神器。

在现代的防疫措施中，口罩可谓是起到了十分关键的作用。

看来，要想天花没得早，口罩这个神器少不了。

文澜便让宫里负责缝制衣裳的宫女和嬷嬷拿棉布缝制一批口罩，准备给承乾宫的人分发下去。又让宫人去内务府，让内务府也赶制一批口罩出来，避免天花进一步扩大。

剩下的一部分送去给康熙，一部分发到各个宫里。

第一批制出来的口罩很快就被送到了文澜的手上。检查完毕、回到承乾宫复命的夏太医见了，对文澜做出来的口罩很感兴趣。

“娘娘，此物可否交给微臣一观？”

文澜：“夏太医请便。本宫想着，天花能够传人，无非是口鼻相传，便想出了此物，或许将口鼻捂住之后，能够减少传染的可能。”

夏太医听着觉得有理，又自己亲自试用了，虽然呼吸不如不戴时顺畅，却也无伤大雅。

“娘娘大义！臣认为此物或许有效，不知可否让微臣想带几个回去？”

文澜自然应下。

想到牛痘的问题，文澜将夏太医留了下来。

“夏太医，本宫有一疑惑，希望夏太医可以为本宫解答。”

夏太医拱手道：“娘娘言重，微臣必知无不言。”

文澜问道：“太子出痘，本宫心里很是担忧，这天花可有预防之法？”

夏太医马上想到了种痘，“天花虽然不能祛除，但民间有种痘一说。”

“一是将天花患者之脓血取出，移至幼儿皮肤之中。”

“二是抽取脓液，将其晒干之后，吹入幼儿鼻中。”

“若是种痘成功，幼儿生上一场小病，便不会再染上天花。”

文澜听得心惊。

人痘直接从天花患者身上提取，安全性真的能够得到保障吗？

她将担忧问了出来，夏太医回道：“娘娘过虑了，种痘一法，固然有一定的危险，可若是得了天花便无药可医，死者十之二三，而种痘出事者不过百之二三而已。”

文澜有些意外，她只知道牛痘后来替代了人痘，却不知道清朝的人痘已经成熟到了这种程度。

只是，二者相比，牛痘的安全性还是更高。若是能够说服康熙，或许太医们能够研制出更加安全的牛痘来。

文澜对中医的信心是很足的。

问清楚后，文澜谢过夏太医，客客气气送他离开了。

康熙自己也经历过天花的苦楚，想必也不是不可行。

翌日。

文澜处理好后宫的事情，安排好防控工作，开始给康熙写信。

先是问候了太子和康熙，文澜又在信中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之情。

随即，文澜写道，自己幼年在外游玩时，曾经遇到一个老大夫，大夫见她机灵，问她有没有种过痘，还说自己发现利用牛身上的痘可以防治天花，而且比人痘更加无害。

老大夫说自己试验过，又打包票说一定成功。

文澜在信中表示，自己当时拒绝了，这时候想起来此事，咨询太医后，发现人痘有一定危险性，便想着能否让太医试着研究一下，若是老大夫说的不假，不仅能让皇子公主们多一份保障，也是有益于千秋万代的事情。

怕康熙不肯答应，文澜又写道，她可以承担太医的研究费用，若是有用最好，无用也没有太大的损失。

文澜本来还想过编一个道士或者和尚之类的，只是康熙作为一个古人，竟然不太迷信，文澜只得放弃。

她尽量把信写得言辞恳切，说自己看得太子这般受罪，思及皇上也曾受过这般的苦楚，心中不忍。想到四阿哥那么年幼，有一天也可能患上天花，自己就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最后文澜表明，自己是在拜了痘疹娘娘之后想起来的，心里总觉得可以一试，希望康熙能够好好考虑。

写完之后，文澜就让人将信送去给康熙。

希望康熙能够被她打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