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珠晒然一笑：“我要是直接说他捡了我的钱，万一他不承认嘞？”

月华却像是有些不认同：“我看虎子也没有那么坏嘛。”

“虎子不是个坏人，他有可能给我，”甄珠话锋一转，“但是他也有可能不给我。”

“这是我唯一的读书的钱，不能有任何的闪失。人心是不能保证的，我只有先把事情闹大了，虎子到时候肯定不愿意承认是自己偷钱，那么这时候让他承认是自己捡钱则容易多了。”甄珠认真地给月华分析到。

月华听得似懂非懂，但是神色却非常崇拜：“珠珠你太厉害啦，你想问题比大人还要厉害。”

甄珠听了不好意思地一笑，自己这算是开挂答题吧。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这样想问题是说得通的，一个八岁的孩子这样想问题自然是非同一般了。

但不过不管那么多了，自己的读书钱拿到了才是正经的。

甄珠正打算和月华一起去梁老师家把钱交过去，远远地却听到二姐甄莲在喊她回家。

二姐甄莲一贯是懒得抽经，家里爸妈除非劳动棍棒，否则是指挥不动她的，今天她来巴巴地喊自己回家，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甄珠正在心里暗暗咋舌，转眼间便从甄莲的话里明白发生了什么。

虎子家和甄珠家是邻居，虎子妈回家后专门上门给甄珠妈道了歉，本是好意，但是没想到对甄珠来说，这可是捅了娄子，甄珠妈原本是不知道这档子事的，现在知道家里的瞎子老公居然把私房钱偷偷给姑娘读书。

甄珠妈不知道自己是该愤怒家里的老东西有私房钱还是该愤怒父女俩合起伙来瞒着她，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于是在家里平地怒吼，招呼着家里的儿子丫头去把甄珠找回来。

大哥和大姐知道事情原委后，不愿意去干这种事，二姐甄莲却是兴致勃勃地冲出来找小妹了。

待找到小妹甄珠，她更是添油加醋：“幺姑我跟你说，妈正拿着扫帚在家里等你把你死打一顿呢。”

见甄珠反了平时的性没理她，她奇了怪了，像只花蝴蝶一样边走边围着甄珠绕圈子：“老爸可真是偏心，居然给你六块钱！啧啧，要不咱俩拿去花了呗，走去栗北镇一人扯些花布回来做衣裳呗。”

甄珠更是不理她了。

她这个姐姐，一味贪懒馋，大姐是家里不让读了，她却是自己说不读书了，嫌读书累，现在还在打自己读书的钱的主意。

偏这又是自己的姐姐，甄珠不知说何是好，于是只紧紧攥着自己手里的钱，闷头往前走去。

而月华则紧紧跟着甄珠的步子，想陪她去。

但是快到家门口，甄珠却让月华回家去了，待会儿家里还不定闹成什么样，月华是个外人，免得让她尴尬，

月华虽然心里担心这个认识了很久，但是却只当了一天朋友的女孩，但是没办法，只能回家去了，心里默默想着，甄珠再厉害也是个孩子，不知道她妈妈会不会打她。

快进家门了，二姐甄莲高声尖气地跑跳着进去喊：“幺妹回来了！幺妹回来了！”

甄珠却是站在门口吸了口气，把钱藏在里兜里收好，想定了待会儿的说辞，下定决心一定要守好自己手里的钱，这才迈步进去。

及至进到昏暗的堂屋里，妈妈坐在椅子上，大哥三哥还有大姐二姐都自找个角落，蹲在了凹凸不平的泥巴地上了。

逆着光看来，妈妈的神色凝重，隐约带着怒气，在昏暗的堂屋中竟然显得有些高大，一看到她来，便支起身子骂道：“小白眼狼！你偷拿家里的钱干什么！”

“我没偷拿，这是爸爸给我去交学费的。”甄珠一点都没被吓到，朗声情绪平稳地说道。

原本以为女儿会被吓到，但是没想到她跟没事人似的，甄珠妈心里更是气了，她一想到自己女人当男人用，种田种菜，耕地浇水，活的没个人形地养活六个孩子和一个眼瞎的老公，结果老公藏私房钱，小女儿也不体谅她的难处，她便怒从中来，转瞬间什么话也不说，抄起扫院子的大扫帚直上前来，哐哐就朝甄珠劈头盖面大打去：“叫你没偷！叫你没偷！”

要是往日，甄珠必是会像个猴子似的乱窜一通，但是此时，甄珠竟然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竟是闪也不闪地挨着打，因为疼痛而眼中泛着泪花，但是却不开口求饶。

哥哥姐姐们看妈下了死手，便都扑过来拦着妈，及至被拦下，甄珠妈妈的怒气也像是随着挥舞的那几扫帚一样消散了。

她再一看，自己的小女儿被自己的扫帚抽得头发散了，手上都抽出了红梗梗，身上更不知道是怎样了，瞬时心中也是心疼，扫把一丢，就把甄珠抱在怀中，自己也呜呜哭了起来。

屋中小些的孩子都傻了眼，还是大哥和大姐年纪大些，招呼着把妈和小妹扶起来坐着。

甄珠确是因为后背和屁股都被抽出了肿起来的红梗梗，竟是连坐都坐不下了，只能去趴到床上去。

晚上的时候，是大姐把晚饭端来给甄珠的，大姐虽然今年也才十二岁，但是却已经像个小大人似的劝慰小妹：“幺妹你别怪妈，妈也是心里苦。”

甄珠边吸溜溜喝着羮，边哽咽着：“我知道妈不容易，但是我想读书。”

大姐叹了一口气：“谁不想呢？大姐已经是没指望了，等我过几年嫁了人，有了彩礼钱，好歹要妈给你留一部分读书。”

甄珠一听，把头摇的像拨浪鼓：“大姐你可别随随便便嫁人，要嫁个好人，嫁人的时候我一定要帮你相看。”

她记得大姐上辈子早早嫁了，男人却很是窝囊，窝在家里种田，受气了就拿老婆出气，大姐上辈子过得比自己还不好。自己好歹还拉着老公出去做生意，虽然被坑得什么都没留下，但是日子还是比大姐要好过很多。

而这辈子，既然她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不希望大家继续过那样的日子。

大家听了她的话，却是笑着弹了弹她的脑壳：“你个小丫头，小小年纪都想着看这些了。”

甄珠吐吐舌头没说什么，心里却暗暗下定了决心。

及至大家甄梅收了碗出去洗碗去了，甄珠方才继续趴着养伤。

炕的边缘唯有一盏煤油灯在夜光中闪烁。

门帘被掀起，影子在煤油灯的闪烁中波动，停了一下，还是进来了。

“幺姑，妈来帮你擦擦身子。”进来的甄珠妈妈有些小心翼翼。

甄珠妈妈心里暗自忖度，自己这个小女儿最是聪明又最是泼辣倔强，白天打了她一顿，心里肯定正生气。

甄珠妈妈端了一盆热水，便细致地帮甄珠擦洗身上，边说道：“甄珠啊你也别怪妈，常言道，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妈打你，心里也难受得很。”

她本以为小女儿会没什么好脾气，可谁想却看到了小女儿翻身搂住了她的脖子，轻轻用额头贴了贴：“妈我知道的，我心里不怨你，你也很苦。”

甄珠妈妈心中动容，家里的重担逼得她常年把自己当男人一样用，她不贯和别人诉苦交心，自是很少听到过这般心疼自己的体己话，更何况这话还是自白天被自己打了一顿的小女儿的嘴里说出来的，她当下心里竟感到有些愧疚。

“幺姑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但是家里真的没有钱让你读书了，这个钱你还是给妈吧……”原本在她心中坚硬的想法此时说出口也慢慢软化了，她有些不忍对小女儿说这样的话了。

但是甄珠却依旧是摇了摇头，语言温和却坚定：“妈我是真的想读书。如果不读书，就是在家里帮忙，待到一二十岁说亲嫁人，然后继续在家里忙前忙后，说不上话。手里没钱，照顾不到你们，想回来看看，还要顾及婆家的脸色。”

甄珠妈妈听到女儿小小年纪说出如此清醒透彻的话，心中自是震惊。同时女儿的话像是戳进了自己的心中一样，自己自嫁到甄家村来，何曾有回娘家看看的自由呢？

甄珠看着母亲动容，继续加把劲说道：“若是我好好读书了，起码把高中读完。若是努把力，考个中专或是大专，毕业包分配，就可以吃皇粮了。”

“那中专大专有这么好考？”母亲确是有些质疑了，她自己是一天学没上过，在她心中这是顶难的事了。

甄珠虽然心里也没谱，毕竟她上辈子只读了个小学二年级。但是她后来出来做生意，自学了汉字，还自学了拼音打字，算账清晰过目不忘，电脑都操作得还可以，学习能力应该还不错。

所以甄珠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

更重要的，她心里自有一股决心在，故而她坚定的说：“我一定会考上的！”

见妈妈不言语，她继续补充道：“就算考不上中专，我高中毕业还能在镇上谋份差事，再不济也能在村小里当老师，每月也有些津贴，嫁人也吃香呢。”

见甄珠越说越实际，甄珠妈妈也越来越心动了。

女儿说的这也是现实，而且她是从没见过村里有那个小孩这么想读书的，但是家里实在是没有钱了。

长夜漫漫，心中两难，甄珠妈妈让甄珠早点睡，便揭了帘子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两难抉择，坚持读书，珠珠前期目标比较朴实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