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躲在月亮里35

入夜。

沈未清在哄陶知夏入睡。

自从上次的水库事件后，小家伙晚上很难自主入睡。总要沈未清在边上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才能睡得踏实。

白天小家伙人小鬼大，什么都不怕。

但到了晚上，她就缩成一团。也是在那一刻，沈未清意识到，这个小家伙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小孩。生来就在云端，衣食无忧，也没吃过什么苦。打小就被捧在手心，哪里出过什么意外。

想到这里，沈未清内心的愧疚感又加深了。

小家伙睡意迷离间问沈未清，那个扶男姐姐，怎么感觉她家里人对她不是很好呀。

今天扶男就在沈未清家里呆了没一会，她妈妈就让弟弟来喊她回去了。说是家里有事情。

但见她弟弟一脸不情愿和不耐烦的样子，沈未清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走后，沈未清脸色一沉。

什么家里有事情，就是喊她回家干活呗。

洗衣做饭是她，下田干活也是她，她妈妈情绪不好的时候，出气筒也是她。知道的是长女，不知道还以为捡来的呢。

沈未清沉默了好一会，最终才说：“她是家里的长女，底下有弟弟妹妹。她妈妈一个人要照顾一大家子人，很多事情，她妈妈都会让她来做。因为觉得她是姐姐，要懂事，听话。”是啊，要她懂事听话，最后所有人都能踩到她的头上，谁都能欺负她。

沈未清不知道这样跟陶知夏说，她能不能理解。

但提起扶男，沈未清心里就压着一股气。

陶知夏：“啊？他们家条件很好吗？”

在这里有哪户人家条件是好的。

沈未清摇摇头，当然不好了。

好的话，怎么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因为穷，所以一大家子人，过得都很辛苦。

陶知夏皱眉：“既然家里条件不好，为什么还要生那么多呀。再说了，弟弟妹妹不是她爸妈生的吗，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要她做啊？”

陶知夏不理解。

她从小家境优渥，吃穿不愁，在家做饭有保姆，出门上课有司机接送，别说家务活了，就连吃饭都有在旁边照顾着。

沈未清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和她说，怎么去说村里人迂腐封建的思想，怎么去讲这里的人们觉得没有儿子很丢人，没有儿子老了会很可怜，没有儿子，就会在婆家抬不起头。

她要如何去说，这里的女人们，对自我的定义和束缚。她要如何去说，很多女人为了生出一个儿子，曾多次流产，又怎么在怀上的使唤，去躲计划生育，又怎么为了生出一个儿子，做过多少荒唐事。

她讲不出来，因为她也才十三岁。

即便她说出来了，也无法改变什么。

她自己在这个村子里，都被别人觉得是外人呢。

“睡吧。”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扶男姐姐，她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很难去改变的。”

沈未清不止一次和扶男说过，你也才十三岁，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很多事情你不去做不会怎么样的。你体谅你妈妈辛苦，可是她体谅你了吗？

她那颗心偏成什么样了，你不知道吗？

沈未清亲眼见她妈妈把好吃的都留给她弟弟，弟弟的衣服鞋子都是最新的。可是作为姐姐的她们，最常见的衣服就是校服。

弟弟在家什么都不用做，吃喝玩乐就行。

可是作为长女的她，却要懂事，要担起家庭的责任。

她妈妈把所有的坏脾气都留给了她，对她很苛刻。

记得有一次沈未清送给了她一个发夹，后来她就因为夹上了那个发夹，被她妈妈追着骂了好几天。说她小小年纪，心思不在学习上，只晓得打扮自己，现在年纪这么小，好的不学，就只晓得学坏。将来长大了还得了？

话说的很难听，就好像那不是她亲生女儿一般。

像是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扶男被骂的哑口无言，躲在被窝里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什么。

那之后，她的头上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首饰。

就连衣服她都只穿校服，裹的严严实实，害怕自己因为穿了短袖短裤，而被妈妈骂不要脸。

在一次次莫名其妙被骂后，她变得很胆怯。

很多内心的想法也不会去表达了，除了在沈未清面前，她会稍微放松一点，在其他人面前，她都会特别不自然。

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别人会说她。

在家里也会尽量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好，甚至有时候妈妈没有让她做的事情，她都会主动去做。

她想，只要自己主动去做了，就不会挨骂了 。

但她没想到的是，她的主动她的懂事和乖巧，只会让她的家人变本加厉。

后来——

沈未清才知道，当初在她那个家里，最先醒悟的是她的妹妹，魏盼弟。

她讨厌自己的名字，连带她的父母她都讨厌。

因为父母极度的偏心，让她觉得恶心。所以在她念完初中后，她就外出打工了，因为她知道，就她父母那窝囊样，根本也没有打算出钱让她念书。

还不如早点出门打工赚钱，拥有自己的人生自由。

她才不像她那个傻姐姐，以为拼命去讨好他们就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和爱。

真是可笑。

那些人在意的根本就不是她们两个女儿。

他们所在意的，就只有家里那个蠢的要死还蛮横不讲理的的弟弟罢了。

她很早就看清了现实，她有时候会讨厌她的姐姐，并不是真的讨厌。只是觉得她很笨。为什么不能自私一些，为什么不能多顾着她自己一点。

但她知道，她的姐姐很难会改变。

所以，她选择去过她自己想要的人生。

-

翌日。

沈未清醒的时候，扶男已经洗好一大家子的衣服，从清水河畔回来了。

清水河畔上游是大家洗衣服洗菜的地方，下游是小孩的天地。

扶男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上游，只要她在家，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情洗衣服。夏天还好，冬天才最痛苦。

洗完衣服就要给家里的猪和鸡鸭鹅喂食，妈妈有时候上街卖菜添补家用，就会交代她，要把家里的事情都给做好。

妈妈又是一个爱干净的人，见不得地面一点脏。

就连门前的马路都要一扫再扫，有时候还会叫扶男一起扫。虽然扶男不理解，但她要是不照做的话，就会被妈妈一直说。

像念经一样。

只要她停下来休息，妈妈就会一直说她，念的扶男头痛，大多数时候，她都不敢停下来。

有时候她跟沈未清聊天，说的最多就是，与其去跟她争吵，不如照做。因为只要做了，就能换来片刻安宁。

只要低头干活，就不会挨骂。

这是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总结出来的。

扶男晾好衣服后，妈妈又叫她去田里掰玉米了，说是她弟弟闹着要吃玉米。

本来叫盼弟去的，但她妹妹翻了一个白眼，又不是我想吃，不去。谁想吃谁去。

没办法她妈妈只能等扶男回来，让她去。

最近她妈妈拿了点手工活到家里做，忙着赚钱，很多事情就使唤扶男去做。

扶男刚晾好衣服把装衣服的桶放回家，气都没有喘一口，又起身去田里了。

沈未清看着她忙进忙出，要不是自己腿受伤了，就跟着她一起去了。

虽然不能改变什么，但有自己陪着，她或许会开心一些。

看着她远去的身影，一种很莫名的情绪，在沈未清的心头蔓延。

-

陶知夏也感觉出来自从隔壁那个姐姐回来后，她的未清姐姐好像不是很开心。

成天眉头紧锁的。

陶知夏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

当晚，陶知夏一个人去了一趟小卖店。

回来的时候，她的手里拿着几颗泡泡糖。

她把泡泡糖摊在手心，对她说：“未清姐姐，听说这个泡泡糖，打开后里面还有可以贴在身上的贴纸的哦。”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逗沈未清开心，但沈未清抓住的重点是，她一个人去了小卖店？

她自己一个人去了小卖店！

自从上次的水库事件后，沈未清几乎没让她离开过自己的视线。

但最近这段时间沈未清总是出神在想别的事情，一下没注意到她她就跑出去买了东西。

“小卖店不远的，而且那个老板都认识我了。”

“那也不许一个人去。”

或许是因为真的怕了，沈未清沉着脸说。

陶知夏有些委屈：“可是人家……”

“没什么好可是的，我不喜欢你乱跑。”沈未清说。

其实她只是很关心和在意她，害怕她在这里再出些什么事，但陶知夏抓住她的重点是，“我不喜欢你。”

后面加的后缀，不重要。

重点是她不喜欢。

陶知夏低着头。

“我知道了。”

-

当晚睡觉，陶知夏一个人缩在角落里。

平常她都是要沈未清哄着才能入睡，但今天她像是故意离她远远的。

沈未清也不知道她又怎么了。

今天哪里又惹到她了嘛……

沈未清主动问她：“今天不需要我哄睡了嘛？”

陶知夏没回话。

沈未清又说：“不需要的话，那我睡了哦。”

陶知夏鼻子哼气：“睡睡睡。快睡吧。呵呵。”

沈未清：“？”

这是又怎么了嘛。

“反正也不被喜欢了，就无所谓啊。我过两天就让我爸妈来接我回去。我今天还去打了电话，也没什么了。我自己也可以睡。我什么都可以。”

沈未清：“？”

这都什么和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沈未清：嗬！这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