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半刻钟前，棠溪之等人依旧在处理白骨镇周边的妖邪，花神祭将至，引来的不只有看热闹的人，还有蠢蠢欲动的魔。

他们一路追踪魔修的气息至此，这村子不大，约摸十几户人家，此时不仅没有炊烟，连基本的活气都没有。

林无期御风而行，一眨眼便没了身影，等棠溪之等人赶到时，他都已经干完活了。

那妇人已经被钉在地上，目光怨毒的想要开口，林无期提剑就捅穿了她的喉咙。

腥臭味的血液流出，人皮囊下裹着的汹涌魔气漫出。

沈没将其一一净化，拿出小册子，在写有村子名字的位置打上勾。

沈没“这里是最后一处，接下来可以专心准备入境了。”

没人吱声，沈没却也毫不在意，依旧侃侃而谈“明日就是花神祭了，白骨镇的祭祀舞我还没见过呢。”

棠溪之乐了“江希跳的舞，你也敢看？”

听此，林无期剑尖动了，和当日棠溪之地反应颇为相似，“……谁？”

棠溪之“江希。”

沈没“这几日江希师妹都在拼命练舞，希望明天能有个好结果。啊，林道友这几日都没回过客居，所以还不知道吧？花神献舞的人出了岔子，改由江希师妹顶上了。正好明天去看看？”

棠溪之欣然应允，“好啊，看她出丑也挺有趣的。”

林无期“我去。左右无事，我也想去看看。”

话说回来，落驭所谓的办法，就是把花神的故事捏造了一个黑暗版。

江希皱了皱眉，觉得他胡扯得一点也没水平，“……啊？”

落驭“跳舞讲究情感带入，爱情你注定是无缘了，但换个方面想……凌霄之所以无法成神，是天道不许，无论恋人，鬼王，还是白骨镇，都是天道设立阻碍她的一环。用爱情束缚她，恩情裹挟她，世俗牵绊她，最后她也不是自愿献祭，而是被镇民算计，成了替死鬼，他们为了掩盖真相，才编造了一个花神的故事来。”

加了点自己的亲身经历，落驭说起来那叫一个头头是道，“是不是很生动，一下子生气了？”

江希“……你是不是——”

落驭以为她从中猜出什么，眸光微闪，隐隐期待。

江希“认识这个花神啊？”

落驭“……”随便吧。

落驭又想到另一个问题“至于舞姿问题，我刚才跳的时候在你身体里种了傀儡丝。”

江希顿时拔剑，落驭赶忙解释“不是，不是，它是一次性的！我再分你一丝魂力，上台后你驱动它，身体就会照着我白天的动作模拟一遍。你要想停下，也随时可以停下。你要实在不信我就自己跳，行了吧。”

江希“……好吧”

祭祀舞安排在花神祭最后一晚。高台前早早聚集了好一波人，徐在野早前没和江希说，花神祭有专门的舞蹈服。

江希穿上感觉自己被打扮成了一颗会响的树。落驭耗费了魂魄之力，撑不到夜晚便已沉沉睡去。

由此可知，他很擅长在自己的人生大事上缺席。

徐在野领着江希到结界处，把注意事项又反复说了几遍。

登上了祭台，江希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才知道他口中负责奏乐的乐师和弟弟，竟然是朱苍和徐克明。

朱苍微微颔首“……”，徐克明则吃了一惊，好半天回不过神来，等压了心神想要开口，江希已经从他面前走过去了“江……？”

被甩了冷脸，徐克明一时心中又酸又涩，垂头丧气地跟上了。

与此同时，祭台下，李万一等人寻到视野还不错的位置，等着祭祀开始，视线一一扫过众人，她实在没忍住，小声吐槽了句，“搞什么，男主开会啊”

月露浓“什么？”

李万一“没事没事，就是，今天来的人挺多哈。”

不止林无期和棠溪之，绿茶师弟也被拉来了，甚至系统还在不远处检测到了雍吴亦的气息。

李万一总感觉哪里不对，这走向，不应该是女主的高光吗？眼神幽幽看向江欣欣，女主还在这杵着呢，上面的是个女配啊？？？

江欣欣感受到李万一的眼神“？”

李万一扯了笑，移开目光，“……没事。”

温灵“看，开始了。”

少女好像快要死去了，浮动的裙摆绽放成花朵一般的形状，又随着下个动作忽然聚拢。

冷白的月光照下，融进绛色中，使得红色越发鲜艳。

隔着远远的距离，其实是看不太清高台上的面容的，这份朦胧，叫浑身撒着月光的少女多了些隔绝尘世的清冷之感。

萧音凄凉，琴声婉转，配合轻重交错的鼓点，抬臂，迈步，转身，轻似蝴蝶震颤的动作，都重重落在人心上。

不知为何，柔软灵活的舞步稍显僵硬，若放在平时，定会被当成失误，可偏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琴音陡然一转，改变原本走向，萧声也随之递进。

失误被巧妙转化为设计，与以往任何一届祭祀舞都不同。比起失去恋人的哀恸，舞姿中传递出的情感是坚定的，无情的，不服输的。

手上的银镯随之震动，反射冷冷银光，灯火明灭闪动，如同对命运的抗争。

月露浓抬头遥望些祭台的方向，身边嘈杂，陆续的交谈声传入耳朵，他们大多图个热闹，并不懂这支舞真正的含义。

一如徐在野所说，在世人眼中，花神所有的奉献牺牲，都建立在爱之上。

温灵顿了片刻，似读懂了台上人所表达的意思，“参杂了爱恨的传闻，世人总是爱听，花神的传闻，还有一个版本。”

月露浓“什么情情爱爱的，我看花神就是个不为天道所容的倒霉鬼，天不想让她成神，就把她杀了呗。”

李万一原本也跟着旁边人一样看个热闹，骤然听到二人过于深刻的讨论，无端感觉自己被阴阳了。

她饶了饶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深沉一些“啥意思啊？”

月露浓“天道蔑视凡人，凡人又何尝不是处心积虑的想要将它毁灭，想取而代之。”

温灵“……是啊，天道所指，不一定是人心所向。”

李万一愈发迷糊，“这话说的，那修仙不就是为了得道吗？”

月露浓轻嗤一声，玩笑说到“就你这样，还打算做下一任家主呢？凡人修道，修得是自己的道，不是天道。”

李万一头上缓缓打出问号，“世界设定这么复杂的吗？”

她仗着手握剧本，看其他人多少带点看戏台上小人的意思，直到最近，才逐渐有了“啊，我现在活在这个世界里”的真实感。

一行人都站在一块儿，棠溪之自然也听到了先前的讨论，他向来对天命宿命之谈不以为然，哪怕做出预言的，是曾经的月明宫宫主。

世家无一不在追寻属于自己的道，想要参透道心，可最为关键的时间，确是需要修道延长的，没有足够的寿命又如何参透道心。

风渐渐停了，林无期默不作声，垂落在身侧的手划出几道虚影，淡而清透的绿光汇聚于前。

李万一问到“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高台下人挤人，做小动作很难叫人发现，说话之前，江欣欣指尖的黑气便已窜出，混在无声黑夜里，快速袭向高台的位置。

由于夜色遮掩，她甚至不必刻意装出担忧的神情，只是嗓子颤了颤，声音里多了几分无措“软软怎么了？她好像不太对劲？”

李万一努力眯眼看去，“啊？有吗？看不清啊——”

也无人注意到，高台周边莹绿色的光点悄然涌动，铺开一小片光幕。

林无期调动灵力的同时，棠溪之也发现情况不对，做好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林无期与棠溪之的灵力冷不防撞到一起，二人皆是凛了神色，对视片刻，装作若无其事的别开头。

月露浓抿唇，多了点担心“看来她的舞不顺天意。”

少女好像快要死去了，腰肢，双臂，小腿柔软的不可思议，做出一个个令人惊叹的动作。

发间金色的凤羽，摇动的流苏，裙摆层层叠叠的褶皱，都像是吸收生命力而绽放的花朵，乐声递进，它便舒展枝叶，打开花苞，露出鲜红色的花蕊。

不停旋转的身影，离高台边缘越来越近，速度快得几乎留下残影，红色交融，宛若燃起一场大火。

江欣欣状似焦急“不好！软软要掉下来了！”

与此同时，台上异变突生，一阵颤栗从指尖传到肩膀，火辣辣的烫意过了电般爬满全身，江希只来得及盯了眼戴着银镯的手，就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

本应是仙宫天籁的音乐，此刻也变成了夺命曲，无形的力量迫使江希做出大幅度动作，旋转扭头时，江希看到了朱苍。

朱苍也在看江希，视线碰撞，他无声的扯了个笑，温和有礼的笑容看不出任何蹊跷，略微苍白的嘴唇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雪薄薄的水光。

在江希转头身后，朱苍敛了笑，指尖陡然一顿，直接跳过间奏，弹起最后部分。

一旁的徐克明虽有不解，也只能跟着他的节奏继续演奏。

祭祀舞是庆典的重头戏，于情于理，都不该被打断，江希一路被扯向高台，由不得多想，身体就被裹挟着朝台下摔去。

脑中闪过许许多多画面，杂乱的记忆逐渐缕成一条线，她才恍然发现，果真是这个镯子。

跌落高台的刹那，无数灵蝶簇拥而上，拖住了下坠的江希，漫天星子化作流萤坠落，引得空气泛起阵阵波动。

贴紧手镯的皮肤犹在发烫，她忽然好像懂了，昨夜落驭给她讲的故事里，那位花神的想法。

看啊，天都说你不可以，它高高在上，冷漠又无情的安排所有人的命运。

蝴蝶停在指尖，江希垂眸看去，光芒环绕，远远看着，竟真像花神现世，引得蝴蝶蜂拥而至，只为见一见这百花之王。

片刻以后，乐声停了，台下的人才像是反应过来，响起一片哗然之声。

有疑惑，有惊叹，更多的是激动。

他们不懂台上发生了什么，只当是仙人降下福泽，庇佑城镇太平，人民安康。

旋即有人大呼“花神娘娘”一声盖过一声，着魔一般。

江希目光扫过众人，定格在林无期身上，平心而论，他实在生得一副好颜色，林无期单手抬起，仍保持着施法动作，指尖的绿光夺人心魄。

察觉到江希的注视，瞳孔微张，江希明白是怎么回事，“谢谢。”

借由林无期的帮助，江希重新回到祭台，手镯的力量通常持续小半刻钟，她甩甩手，重新取回身体控制权。

江希封住右臂穴道，召出长剑改由左手握剑，传音给李万一。

李万一听完，懵了，“江江你这样不行——喂？喂？”话还没刷完。通讯半道被切段。

简单交代几句，江希注视着祭台空中中央的法阵阵眼。

江希冷声“花神娘娘？”剑身光芒大亮，澎湃灵气极速运转将整柄剑包裹，形成细线四散。

相传阵眼是花神的心脏铸造而成，即使灵魂消散，也要日日夜夜滋养这片杀死她的土地。

世人称之为慈悲。

江希注入灵力入剑，周身卷起狂风，金光冲天而起，剑阵缓缓展开，摄人的剑意猛然压下，那阵眼似有所觉，颤巍巍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