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万人桥翠才终于从公共卫生间里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花了多长时间才勉强学会了佩戴美瞳的方法，可是出来后依旧是三步一走五步一停，原由还是习惯不了自己眼球上佩戴的东西。

万人桥翠反射性地想要抬起手揉眼睛，可是刚举起手来那位店员的叮嘱就在耳边响起，又不得不抑制住这股冲动。

总觉着眼睛里塞了什么东西后哪里怪怪的，但是也没有特别难受的感觉，可能多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吧。

万人桥翠这么忍耐着，用纸巾将之前佩戴过程中流出的生理泪水擦干净，希望自己的眼睛中的红血丝不要太过明显。

回旅馆之后看看夏油杰他们的反应吧，如果能不被看出来眼睛与往日的异样就好了。

他已经在厕所里发动罪歌试验着查看了一下，虽然这种美瞳没办法完全这盖住这个状态下的鲜红眼瞳，但是戴上去后也显得没那么吓人和突兀了，只有最中心的部分还能渗透出鲜红色也算是聊胜于无的作用吧。

说到底除非佩戴墨镜，不然在使用罪歌时还是要考虑周围的环境问题。

等回到东京之后，再物色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款式吧。

万人桥翠这么考虑着，一边走向回旅馆的路。

刚回到旅店前厅，万人桥翠意外地遇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少女满脸焦急地正和旅店老板在交涉谈论着什么。

看到万人桥翠后，友吉沙罗这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万人桥先生你终于回来了，刚才向江女士说你出去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或许是罪歌之子连带的副作用，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友吉沙罗的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的帮手竟然会是才见过几面的万人桥翠。

万人桥翠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急迫有些措手不及，他满腹疑问，“怎么了，是地震后还产生了什么其他问题吗？”

原先还待在房间里的夏油杰和相岛庆太郎此时也正好结束了商议，听到这边的动静也忙慌地赶过来。

见人员都到齐了，友吉沙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地将她赶过来的缘由倾倒出来。

“昨晚大家在清理废墟的时候，发现村长她、她被埋在展览大楼的残骸下面，等到被挖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救了！”

这一点万人桥翠和夏油杰两人早就心里有数了。

考虑到诅咒与村长升水世津子的关系，既然他们两人现在好好地站在这里，这就说明诅咒被打败了，而同样的升水世津子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在这一点上，万人桥翠倒还是略微动了点脑筋。

和夏油杰说明的时候，他将自己与击败升水世津子和八目大人的过程撇清了关系，最后也只是用地震为借口掩盖了过去。

悲伤之中的友吉沙罗并没有注意到几人脸上的微妙神色，继续说道：“还有今天早上的时候，在退潮之后沙滩上开始陆陆续续冲上来好几具尸体，村里的人辨认过以后发现都是以前在具山这边失踪的人。”

听到这里，万人桥翠等人的表情才终于变得严肃起来。

“我正好是开着车子过来的，大家一起过去看下吧。”

意识到这种异象肯定和昨天被袚除的诅咒脱不了干系，相岛庆太郎提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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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相岛庆太郎开车的时候已经尽力踩紧油门，可由于周边的村路扭曲回转又遍布砂石，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友吉沙罗指路中的声音也被车子颠簸时的震动影响得断断续续难以分辨，几人到达具山渔村时已经是中午时分。

往日的这个时间点，按照具山渔村村民的生活习俗，大多早早地躲回了房屋内就餐饮酒作乐。

可今天明显不同，原本应该没有人烟的沙滩边堤上坝下都站满了围观的村民。若不是几个以朝海佳子为首的颇有声望和资历的海女们扯着嗓子拦着，估计现场还会更加混乱不堪。

万人桥翠看到这样壮观的人数都不免有些望而却步。

他们昨日来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那时的沙滩上除了成堆的海鱼之外几乎可是找不见一个人影。

几人在友吉沙罗的带领冲锋下，好不容易才在人群中挤出了一条道路。

等亲眼看见沙滩上的诡异景象，就连夏油杰和相岛庆太郎这样在咒术界中历练的人也不免有些心惊肉跳。

白骨与腐烂的血肉搭筑起的尸体就像昨天看见的那些海鱼一样，缠绕着已经被洋流浸泡冲刷成的破烂布条，被海洋生物啃食得不成型的残骸连带着也被海浪冲上了细沙滩。空气中弥散的气味是一股已经腐败的蛋白质的恶臭，夹杂着海水中的咸腥味。

附近的海女们很有先见之明的用白色的缠布作为口罩遮挡住了口鼻，眼睛部分则用专门的潜泳镜防护起来，故而没有遭受到这种嗅觉和视力上的双重折磨。

被眼前这种骇人的景象恶心得不行，夏油杰赶忙用手捂住了口鼻，可是这样粗暴的阻挡面对着这股几乎深入骨髓的恶臭也无济于事。

而一旁的相岛庆太郎已经抑制不住恶性的冲动，跪倒在阶梯旁干呕起来。

不知是被眼前看到的画面还是钻入鼻腔的味道所刺激到，万人桥翠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眼前逐渐模糊，仿佛红色的墨水在瞳孔中晕染开，原本就因病虚弱的身体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头重脚轻之下整个人瘫坐在原地。

站在身后的朝海佳子见状，赶忙叫唤着三人中唯一一个看起来还算精神的夏油杰，安排道：“喂，你的朋友好像受不了这种场面，赶紧送海女小屋那边去休息吧。”

眼前一片黑红交错的万人桥翠，耳朵里嗡鸣作响，只是感觉自己被谁托着背起来，一路颠簸后才终于运送到一处暖和的地方安置下来。

等他终于缓过劲睁开眼来，发现海女小屋内早就已经燃起了火盆，将周围潮湿的空气烘烤得温暖又干燥，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他身体上的不适。

而将他运过来的夏油杰一脸无措地蹲坐在旁边，看见自己终于醒过来后才舒了一口气。

“你还能支撑得住吗？”

夏油杰看着万人桥翠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生气的脸，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次是他的失误，考虑到万人桥翠的身体情况果然让对方留在旅馆那边才是最佳的选择。

“不用担心我，我只是有点不适应这种场面。”

万人桥翠扶着还有些昏沉的脑袋，罪歌的挣扎、周围人群的嘈杂、还有空气中飘散的血气和恐惧，无论是哪一个都让自己有些疲于应对。

万人桥翠在夏油杰的搀扶之下站稳，这才发现了小屋内除了他和夏油杰之外还躺着几个较为年轻的村民，估计都是受不了海滩那边的场景才被送过来的。

其中一位的打扮万人桥翠再熟悉不过了，正是之前认识的几位外来的海女之一，上砂欣子。

她蜷缩着躺在角落中，手中用叠起来的白色头巾捂住了眼睛，似乎在休息。

万人桥翠与夏油杰对视了一眼，刚准备走上前打招呼，就灵敏地听见了上砂欣子尽力抑制的抽泣声。而那盖在布巾下的眼睛处，顺着重力滑下来的滴滴泪水。

“……上砂女士，你还好吗，需要帮助吗？”

听见自己的身份被辨认出来，原本因哭泣而颤抖的身体停了一瞬，上砂欣子缓缓拿下了捂住眼睛的白布，露出了一双已经布满了红血丝的红肿双眼。

似乎是不愿意让两人看见自己此时的狼狈，她只是草率地用袖子擦干眼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候道：“这不是记者先生吗，你们还没回东京去吗？”

只有她已经沙哑的声音还能显露出内心不安的感情。

“……原本在县里休息了一晚上就准备回去了，但是友吉小姐今天突然跑过来说了沙滩上的事情，所以我们才打算再过来看看。”

上砂欣子转移话题的手法过于直白了，但是万人桥翠也贴心的没有追问，而是顺着对方的问题继续说了下去。

“没想到会发生那么可怕的事情，我也是有些受不了那种画面才被送过来的。”

“是嘛，这样啊，记者也不好当呢。”

上砂欣子应付着回答几句，她似乎没有过多地注意到万人桥翠和夏油杰两人，只是一股脑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之中。

“这种场景确实很吓人，我原先也是在海滩那边帮忙维持秩序，但是后面实在撑不住了就、我、我原本没什么问题的——”

她嘴里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内容，自言自语着一些颠三倒四的话，然后便像是崩溃的大坝一样将压抑许久的悲伤一口气倾泻出来。

“我看到了，为什么我要看到那件衣服。”

上砂欣子哭嚎着，口齿不清地痛诉，“那条腰带他有的，那件衬衫他也有的，他都有的啊！我以前给他买过的，为什么要让我看到那件衣服！”

哭到伤心处的上砂欣子几乎背过气去，控制不住地要倒下来。

多亏夏油杰赶忙拦住对方才没有狠狠地砸到地面上，连带着万人桥翠也赶紧上前帮着搀扶住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的上砂欣子。

因为抱有着某一天还能等到失踪丈夫的希望，上砂欣子以具山渔村海女的身份活到了现在。

而现在一具穿着熟悉打扮的尸骨，就能够否定她缥缈又无用的的前半生的努力。

万人桥翠看着上砂欣子，仿佛看见了另一个年轻的升水世津子。

经由升水世津子的所作所为创造出的另一个她自己，另一个悲剧。

只不过和升水世津子不同的是，弱小又无依的上砂欣子还不足以成为那颗罪恶种子繁衍的土壤。

放肆宣泄之后终于精疲力尽的上砂欣子跪坐在地上，整个身子都缩成了一团，只能狠狠地抓住手中的布巾，就像是抓住了她波折的命运一样。

“那我之前几十年的人生又算什么。”

许久之后她才这么喃喃自语。

“我之后几十年的人生又算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都在数着距离春节假期的时间

最近在考虑要不要调整一下文案，我很不擅长写文案啊（苦感谢在2024-01-15 22:15:31~2024-01-16 23:2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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