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的时候并没有大张旗鼓，施苒苒过了把神仙瘾，躺在马车上晕乎乎睡着了。
卫济舟支颐靠在软榻上，左手翻看着残卷，垂眸深思。
还剩最后一片。
马车颠簸不定，少女的呼吸声趋于平稳，她似乎梦到什么珍馐美味，翻了个身子平仰着，顺便踹走铺在身上的毛毯。
卫济舟再次头疼地放下手中的卷宗，弯腰把毛毯捡起来，盖在施苒苒身上。
落枫镇离京城有段距离，离开后，卫济舟找了辆马车，如今路上耗费一月有余。
“卫济舟……”就在卫济舟仔细复盘近日发生的事情时，就听睡梦中的施苒苒呓语，听起来怪可爱的。
他心念微动，走到榻前，俯身想要听清她在说什么。
下一刻，两个字脱口而出：“抠门。”
卫济舟：……
她究竟梦到了什么？
卫济舟面色铁青，抬手要去探施苒苒的梦境，思索片刻还是歇了心思。
总归不是什么关于他的好梦，不看也罢，免得闹心。
他转身坐回去，脚边再次堆叠毛毯，施苒苒又踹走了毛毯。
再这样夜间会着凉的。
他也想不明白施苒苒怎么这么能睡，平日里大把春光用来修习，剩下就是吃喝，若是心情好，才能匀些时间修炼。
卫济舟摩挲手中柔软的布料，视线落在施苒苒的脸上。
少女长睫落下，乖顺得像个初生的小兽。似乎感应到有人窥视，她皱了下鼻子，抬手揉了揉。
“别再乱动了。”清冽的药香混杂着浅淡的馨香，卫济舟俯身，施苒苒似有所感，忍不住蹭了蹭他的手。
说完这句话，男子轻笑，替她掖好毯子，确保对方不会因乱动而掀开，又见施苒苒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犹豫着抬手，还是捏了捏她的脸颊。
柔软到不可思议。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不动声色收手，这才坐回去。
施苒苒睁眼时，就见男子倚靠在软榻上，专注盯着手中的文书。
昏黄的日光给他浑身镀上一层金边，长睫在眼底留下剪影，紧绷分明的下颌线更显侧脸的优越立体，宛若误入凡间的神祇。
“醒了？”卫济舟抬眼，撞进施苒苒的视线。
兴许是还未从惺忪的睡意中缓过来，施苒苒双眸茫然，等到反应过来后，才迷迷糊糊“嗯”了声。
尾音似小钩子，挠得人心痒痒。
她正要抬手，却发现浑身动弹不得，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被毛毯里三层外三层裹上，蚕蛹般在软榻上蠕动着。
“你这……”她震惊地望向卫济舟，等待他的解释。
对方云淡风轻来了句：“睡相太差，没眼看。”
施苒苒：……
“解开。”她卖力滚来滚去，坐在对面的男子终于动了动手指，绳子松散之际，毛毯敞开，而施苒苒也直接掉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外面驱车的马夫一惊，连忙停车询问，还是施苒苒解释一通后，他才放下心来。
“再有一刻就到凌云城，客官稍等。”马夫的声音隔着布帘传来，她应了一声，剜了眼卫济舟。
“你趁我睡着做了什么？”见对方没反应，施苒苒拿过他手中的书，卫济舟施舍地给她一个眼神。
“怕我轻薄你？”男子轻笑，轻而易举抽回文书，将页脚的褶皱理平。
施苒苒一噎，忽地恶劣笑了：“想不到平日看着正经，私下竟如此龌龊！”
“我就知道道长早就馋我的身子……”话还没说完，脑袋被卷起的书敲打着，施苒苒一懵，就见卫济舟眼底泛着寒芒。
“再乱说下去。”面对她的厚颜无耻，卫济舟再也没办法淡定自若，总是不经意被惹怒。
果然和妖在一起，心性都浮躁了。
他蹙起眉头，对如今的状态感到费解，而施苒苒捂着额头，也不敢再顶嘴，咕咕哝哝道：“明明是你先说的……”
打打闹闹间，耳边车轱辘辗轧泥泞的声音不见，马车停顿片刻，又驶向平整的砖路。
“客官，到了。”马夫掀开布帘，见车内隔得八丈远的两人，讪讪笑着。
施苒苒先一步窜出车厢，快得几乎看到残影，仰头盯着高举的牌匾，不禁感慨：“这京城就是气派啊。”
“这是凌云城，”卫济舟后脚下了马车，结算后站在她身后，“离京城挺近。”
如今夕阳西斜，确实不适合赶路，估摸着明日才能到京城。施苒苒点了点头，抬脚就要进入客栈，忽地听到不远处传来嘈杂的喧闹声。
卫济舟一不留神没看住，方才站在身侧的小兔子跑没了影，他环顾四周，就见施苒苒和一堆人挤着凑热闹。
“别乱跑。”他面露不耐，走到她的身边。
施苒苒踮起脚尖，指着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告示墙，双手作喇叭状凑到卫济舟耳边：“这儿好热闹！”
她在赤峰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围在一起，难免心痒难耐。
周围人接踵摩肩，卫济舟抿唇不语，只是握着施苒苒的手腕将其护在身后，淡淡吐出两个字。
“让让。”
冷冽的声线淬了冰般，虽然不大，却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原本骂骂咧咧的人群正要开口，目光瞥见男子腰间的佩剑，手柄处缀着剑穗，都咽了咽口水，纷纷避让。
霎时间，拥挤的人群让出一条道来，卫济舟松开施苒苒，掀起眼睫：“看吧。”
施苒苒也没觉得不对劲，大摇大摆走到告示墙前，皱着眉头仔仔细细念了遍。
跟在卫济舟身边，她已经认得不少符咒和菜谱，但面对文绉绉的官府告示，还是有些困难。
“……方……以许……百世常安，为计……”她磕磕巴巴，时不时挠头。
“圣治有方，然无以许大楚百世常安，为大楚计，若能炼不死药，愿赐万金，冠封侯。”
施苒苒的声音很小，嗡嗡嗡像只蚊子，旁边的卫济舟轻啧一声，似乎看不下去，替她念了出来。
少女仰头，吐了吐舌头，又凑到他身旁低声询问：“什么意思啊？”
见到她这副俏皮的模样，卫济舟胸口的郁结之气消散大半，耐心解释道：“为君王求得长生药，重赏。”
简明扼要，施苒苒一下就听明白了，同时高昂的兴致也犹如被泼了盆冷水。
什么嘛，还以为是八卦呢，真没意思！
她暗暗想着，而卫济舟见施苒苒兴致缺缺，也不打算多留。
两人离开告示墙，围观的众人见这两位活阎王走了，这才再次聚上来。
“这个大楚君王，好像在哪里听过。”施苒苒边走边回忆。
“归阳城。”卫济舟淡淡道，两人在帮助陈员外驱除鬼婴时，曾在客栈听闻此事，当时小二还建议他们若是精通术法，或许可以在君王身前搏得名利。
然而他对这些不感兴趣。
这么一提醒，施苒苒五官顿时皱在一起：“就是他啊，你不是说他不务正业吗？怎么这告示墙上还体恤民心呢？”
话音落下，男子眉眼一冷，看向她的目光带着警告：“出门在外，谨言慎行。”
大楚君王昏庸无度人尽皆知，但无人敢当众说出来。若是传到护国卫耳中，怕是下半辈子都只能在天牢中度过。
施苒苒不情不愿“哦”了声，主动终止这个话题。
左不过扯不到他们的身上，她管好自己就行了。
两人走进客栈，一踏进门槛，像往常那般要了两间天字号厢房。
“怎么了？”卫济舟走在前面，见身后的小尾巴步伐沉重，忍不住蹙起眉头。
往日她都是第一个窜出去，今日怎么如此反常？
“卫济舟，我难受……”施苒苒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额间沁着细密的冷汗，黢黑的瞳仁涣散，失去了光彩。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就突然一下子，浑身软得像面条，连说话都觉得吃力。
卫济舟走到面前：“难受？”
他抬起施苒苒的手腕，略带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光滑的皮肤，一道微弱的金光迅速没入体内，朝灵根探去。
修道之人体魄康健，一般情况下并没有凡人那些大病小灾，更何况施苒苒是兔子精。
施苒苒眼眸盛满柔水，怔怔地盯着眼前身量颀长的男子，唇瓣蠕动着：“我是不是快死了？”
卫济舟挑眉，眼底划过一丝无语，被她敏锐地捕捉到。
行了，知道自己没事了。
“先上楼。”两人在楼下的这一阵子，出众的外貌已经惹好几人频频朝这边看去，卫济舟轻握着施苒苒的手腕，将她带上厢房。
屋内陈设干净，整洁的床榻上，两人盘腿而坐，卫济舟正给施苒苒布法，黯淡繁琐的花纹被注入灵力后，折射出异样的光芒。
“我到底怎么了？”见对方迟迟不肯说话，施苒苒心头焦急。
该不会是什么折磨兔子痛不欲生的不治之症吧？
良久，坐在对面的卫济舟缓缓睁开双眼，冷峻的眉眼透出几分疑惑：“施苒苒，你确定自己天资愚钝？”
听闻此话，施苒苒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啊？”
“你要突破了。”卫济舟犹豫片刻，吐出几个字。
施苒苒一惊，差点从床榻上滚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兔兔：绝望的文盲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