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上久了，脑子也变得不好使。

裴妙记错课表了。

星期三下午的第一节课是体育课，裴妙在办公室写完题目后可以直接去操场上课的，她还懵里懵懂的回了趟教室，然后被林荫嘲笑了一路。

想起了横跨两周的应允，疲倦的身心瞬间满血复活。

事不宜迟，裴妙拉起林荫往操场冲。

一次次的奔跑，她的身上逐渐有了林荫的影子。

温杨在和解彧闲聊，不停追问他是陪呢还是不陪？

解彧没往体育馆走，意味着他会陪裴妙跑步，但温杨想听他自己说出来。

奈何，他紧闭双唇就是不说，周心悦和郁言朝站在一边上看热闹。

操场上的人渐渐变多了。

学生和学生抱团相站，老师之间相互聊天。裴妙班上的女体育老师凭她一张嘴撬动了解彧班上的男体育老师。

天遂不人愿，两个班在同一节课进行体测项目跑步。

裴妙期待的陪跑算是彻底打水飘了，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我不想跑。”

林荫被命运之手紧勒脖子，痛苦哀嚎：“谁想跑？”

不顾形象地在解彧面前抓狂，来回踱步地碎碎念。

“怎么办啊，我要死了，救命”，“靠靠靠，真的一点不想跑啊”，“算了，我去求邓舒阳”……

场面一度变得喜感。

他们笑作一团，没想到新雨会有这么可爱的一幕。

解彧的肩膀突然变得僵硬。

温杨调侃：“看不出来你还有喜剧人的天赋。”

到这个时候，裴妙慌归慌，理智还在线。

她打羽毛球赢来的机会不能白白浪费，对解彧慢慢地竖起一根拇指，可怜巴巴地跟他讨价还价：“你欠我一次。”

一旁站着的几个的爆笑如雷了。

解彧不安的失重感又一下子消散。

当人感到害怕时，脸会发白，这是一种常见的生理现象。他看到裴妙失去血色的脸色，知道她是真怕，不是装的，缩头缩脑的样子像是被拔了刺的刺猬。

裴妙班上集合，先走了。

解彧转身去找体育老师，想要置换男女生跑步的先后顺序。但看到班上的女生也畏惧八百，嘴里说着和裴妙相似话语的时候，他转口了，“老师，我们男生能不能先跑。”

女生听到他说得话，欢呼着跟着哄闹。

“老师，你让他们男生先跑。”

“对啊，让我们再缓缓。”

“他们人数那么多，就该他们先跑。”

…………

跟温杨关系还可以的几个女生求着他。

横竖都得跑，他对谁先跑谁后跑无所谓，跟老师说：“那我们男生先跑吧。”

底下其他男生应和，“对啊，快点跑吧，跑完我们想去打球。”

体育老师看他们积极性那么高，同意了。

学校操场是标准的四百米跑道，一千米的起点和八百米的起点是个对顶角。

男老师甩着秒表的带子，领着他们去了一千米的起点处。

高三（2）班是操场上第一个开始进行体测的班级。

在他们跑步前，他不免要唠叨一番。

“起步慢一点，千万别挤，安全第一位。还有啊！看看鞋带有没有系好，小心摔倒……”

说完，他喊：“预备备。”

铿锵有力的发令声制造出考试的紧张感。

他抡起胳膊，像刀一样干脆利落地劈下，“跑。”

男生们蓄势待发，像一支支利箭全部射出去，强烈的风声贯穿身体呼啸而过，他们横遭大自然的阻力，奋力破风向前。

解彧没与他们抢占内道，跑得外道强行硬超内道。

全速奔跑到了班上的第一。

周心悦和郁言朝并肩站在看台上，操场的形势尽收眼底，更能直观地看出解彧和其他人快速拉开的显著差距。

郁言朝说：“疯了吧！一开始就跑那么快！”

“照他这个速度跑下来，腿得废。”周心悦摇了摇额头。

两个都是聪明人，真不知道他们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没意识到他们之间的箭头是双向的。

解彧班上的体育老师用他的双腿踏过学校价值五十万的草坪，从对角线直接穿到了八百米的起点，凌空跟裴妙班上的老师点头打招呼。

他把班上的名单递给了瞿雅，让她等会帮他记成绩。

比起理科班男生的谦让，文科班的男生废如柴。裴妙他们班慢跑好一圈，跟着老师做完拉伸。老师还没问出谁先跑呢，男生异口同声的抢答喊女生。

体育老师看他们这幅怂样，“哎哟，你们男生真金贵，算了，女生呵护一下你们班仅存的几根独苗苗吧！”

所有女生：“…………”

能拔苗，让他们自身自灭吗？

裴妙恶狠狠地瞪着邓舒阳，一个国家二级运动员，说出这种话，合适吗？！

邓舒阳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把头转向了另一边，这不是不敢不合群呐！

裴妙机械地迈步前行。

面前刮过一阵疾风。

裴妙的视线和从她面前跑过的解彧目光碰撞到了一起，那冷傲的眼神像是黑暗里的捕猎者，一瞬间，她血液倒流，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

解彧挪开了视线，与她擦身而过。

裴妙望向了他的背影。

明光锃亮，他的前途亦是。

这就是他真正全力以赴的样子吗？

解彧远远地甩开身后人一大截。

林荫说：“新雨，他跑得好快啊！”

裴妙在想事情，心不在焉地“嗯”着应和。

这一刻，她真的感受到她和她之间存在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和那难以追平的差距。

所有的一切……就都挺差劲的。

跑步在前，容不得裴妙多去想什么。

体育老师说着充满人情味的话语。

“我先不计时，等你们都跑出去再计，千万要注意安全。”

这点放水的时间对裴妙和林荫来说，可能连及格线都够不上。

她们站在队伍的最最后面。

随着老师的一声令下，其他女生争先恐后地往前冲，她们两不争不抢的，用着跑操的速度慢腾腾地前进。能接受的速度也仅限于跑操的速度。

红色的塑胶跑道被晒得滚烫，她们踩在脚下，硬实的像块转。

由于心理压力做祟，裴妙越跑越觉得太阳比先前热了好几倍，身上好像汇聚了所有的太阳光线。

直道稍稍好熬一点，弯道的风吹得裴妙痛苦的闭起了眼睛，气吸不上来了，她忍不住张嘴吸了口，风像烈酒灼辣着喉咙，血腥味蔓延开来。

两人拖着累得半死的身体跑完了第一圈。

体育老师看着秒表上的时间，催促：“你们快点啊！慢慢吞吞的。跑起来，手臂给我摆起来。”

裴妙/林荫：“……”

她们没给她走就已经算是阿弥陀佛了。

别说摆臂，裴妙都单手叉腰跑了。

她跑直道走弯道，全身上下一点多余的力气都不剩。

跑步不能停的道理她懂，但她跑不动啊！

走走停停，两条腿酸得像冰棍，快被太阳融化进跑道了。

班上跑得快的女生已经达到终点，她们距终点还差一半多的路程，裴妙从单手叉腰变成了双手叉腰，和林荫双双苦笑着。

解彧冲过终点线，径直向裴妙的方向跑去。

瞿雅试图把人喊下：“解彧，你成绩还没有登记？”

“我给他记。”温杨看破她的目的，用三十七度的嘴说出了零度的话，“有什么好喊的？别告诉我，你没听见他成绩是多少。”

看出她眼里的不甘心。

温杨适度奉劝她：“瞿雅，别去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或者是人。”

“别把自己看得太聪明，你做的那些事，我知道，解彧也知道。之所以没跟你去计较太多，是觉得作为一个女生总得给自己留点脸面。这是我能容忍你的最后一次，请你务必好好珍惜。”

温杨对谁都客客气气的，鲜少会薄人脸面。

话里的警告让瞿雅抬不起头。

邓舒阳看不下去了，善心大发地朝裴妙那跑去，但有人比他更快一步地跑到了她的身边。湛蓝的天空白云密布，他站在草坪中央，怔怔地愣住了。掩盖住心中的落空，转而跑向了林荫。

裴妙不可思议地看着惊现在她身边的解彧，停下来和他对望。想说话，但喉咙疼得厉害，干嗽得弯下了腰，条件反射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解彧侧身挪动，风都吹在了他的背上。

解彧一句话也没有说，待裴妙抬头，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奋勇向前跑。

怎么会不心动？

裴妙想。

周心悦跳下一个台阶，转头看向郁言朝：“你服不服？”

她是指解彧的举动。

“不服。”

谁会想到他跑完一千又去陪跑，郁言朝服得快给他跪了，但面对周心悦，傲娇地说：“你想要，我也可以。”

她笑逐颜开地跳下去了，郁言朝一步又一步地跟在她身后走。

阳光普照，裴妙任由他带着跑向了终点，风把他的背影削得更锋利了。

汗水也顺着他的脖子滑向背部，沾湿了黑色的短袖。

林荫羡慕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天啊！她也想要人形外挂。

所以看到邓舒阳来帮她的时候，她感动得都快哭出来了。本来是不咳嗽的，作死的迎风多说了两句，啊咳啊咳了一路。

裴妙和林荫还是没及格。

纪子锐给他们两偷偷改了成绩。

裴妙腿酸软得像是浸过水的棉花，沉重得半步走不了一丁点。

每次跑八百，都感觉能要自己半条命。

解彧一松开她的手腕，裴妙直接一屁股向后栽去。

跑完步不能坐的道理她也懂，但知道抗衡不了地心引力，所以没打算负隅顽抗。

解彧看到她的动作，再一次抓住她的手腕，她没能如愿坐下，只听“噗通”一声，林荫坐在了她的旁边，而她被解彧单手拉了起来。

强势地不容人拒绝。

林荫一脸被虐了狗的表情，喂，大庭广众之下，你们两考虑一下了噻！

周心悦撑她站起，“别伤心，你还有我。”

林荫朝她做了心碎的动作。

大家没用言语明着打趣，看向两人的目光都带着意味深长。

裴妙的脸开始泛红发烫。

手腕被他牢牢攥牢，好像生怕她再次坐下来似的，解彧带她向前走了几步，裴妙双腿逐渐恢复知觉，没了脚踩浮云的虚无感。

裴妙深吸一口气，再度开口，“解彧。”

他停下了。

裴妙没有说话。

他又继续向前走。

凉爽的风侵润肌肤，裴妙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

她给他添麻烦了，愧疚地说出：“谢谢。”

解彧松开了手。

解彧背对着她站，没动，瘦瘦的脊椎轮廓更加突出了的背影，当裴妙鼓起勇气主动上前，人被温杨给截糊了。

“新雨，我们今天先走了，你们也累了，多休息休息。”

林荫贴到裴妙身边，“哦呦呦，你别看了，走都走远了，你看空气呢。”

当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的关系更近一步，只有裴妙清晰的知道，他们的关系至始至终都没有变过。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令她很不舒服。

女生一旦放开了聊，随便两句话都能让人面红耳赤，郁言朝听完第一句就预感不妙，有先见地提前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