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辞倚着车窗，外面的光影明明灭灭，照亮了他脸上稍显落寞的神情。

坐在副驾的宋凯通过后视镜看他，眼底闪过几分不耐，正要张嘴说什么，手机却响起了来电铃声。

“喂齐总？”

一瞧是这个号码，即使对方不在身边，他也不自觉点头哈腰起来。

他没连蓝牙耳机，许辞能隐约听见对面是个年轻男人，在问他什么时候到。

会是那个人吗？

从烦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许辞下意识朝前倾了倾身体，想听得更清楚一些。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的话，你他妈趁早滚蛋……”对面是一个年轻男人，语气听起来很冲，还骂了脏话。

许辞听得眉心微跳，唇角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宋凯连连道歉，解释说之前堵车了，并保证道：“齐总，半个小时之内人一定给您带到！”

齐总？

不对，宋凯之前说那个人姓谢。

许辞颓然地靠回座椅上，清瘦的面颊笼了一层倦色，显得整个人病恹恹的。

无论姓齐还是姓谢，都是一丘之貉。像他们这种自小养在金钱堆里的公子哥，能有几个好相处的？

特别是在对待他们这些普通人时，通常都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姿态。

他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也不会傻到以为宋凯真的是为了帮自己才介绍这条路子。

这位前经纪人是什么德行，许辞作为曾经的受害者再清楚不过了，不然也不会花大价钱和宋凯解约。

即使之后他因此被扣上一堆屎盆子，在娱乐圈从潜力新星变成查无此人，他也不是很后悔。

而且如果他猜的没错，自己八成是被当成了齐总送给谢总的“礼物”。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许辞闭了闭眼睛。

父亲留下的债得还，母亲的手术得做，他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所以没有尊严也无所谓了，被当成情人包养也无所谓了，金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还是有所谓的。

他肯定不能找个有特殊癖好的变/态。

在法治社会，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许辞今天只是跟着去认识一下这位谢总，至于做不做情人，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他自己手里。

宋凯陪笑着挂断电话，下一秒从后视镜看见许辞的模样，立即皱起眉头：“小许，你待会儿见谢总的时候可不能是这种状态啊。”

“宋哥放心，我心里有数。”许辞皮笑肉不笑，还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身上礼服的褶皱。

宋凯看出了他的敷衍，心想要不是你爹妈给你生了副好模子，这种好事还轮得着你？

不过为了完成齐昱朝交给自己的任务，他还是讪笑道：“谢总年轻有为，小许你要是跟了他，不仅家里钱的问题不用愁，如果你有复出的想法，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顿了顿，又露出讨好的神色，“要是那时候你真想复出，尽管来找我，千万别客气，咱都是老熟人了……”

还老熟人?许辞听得想笑。

宋凯难道忘了他是怎么混成如今这种境地的吗？

真是贵人多忘事呐。

可见那位谢总有多牛逼，他还没攀上，就有宋凯这种小人上赶着巴结。

这次慈善晚宴是为了给灾区筹集善款，江城叫的上名号的公司都派了代表人参与，既是积极承担社会责任，也是想在公众面前塑造良好的企业形象。

此外，娱乐圈的不少大咖也主动到场义演，有了他们的人气加持，这场晚宴的声势更为浩大。

宋凯一行人到的时候，酒店门外蹲守的狗仔对着打开的车门一阵狂拍，根本不管来人是谁，拍到了再说。

很久没有站在闪光灯下，许辞表现得非常不适应，忍不住用手挡着脸，走到酒店门口才松了口气。

幸好狗仔不能进。

然而他闷头往里走，全然没注意到前面有人。

对方比他矮半个头，身形也比他纤细，一时不备差点被碰倒，幸好他眼疾手快，把人往自己这边拽了把。

不过对方刚稳住步伐就甩开了他的手。

似乎很嫌弃的样子。

许辞有点不爽，抬眼看向他。

视线在空中交汇的那刻，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诶你这人怎么不看路啊？”走在谢臻另一侧的郑鑫吓坏了。

“不、不好意思……”许辞绷紧身体，本就难看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浑身的血液一股脑往头上涌，手脚冰凉，耳根却在悄悄发热。

郑鑫还想说他几句，却被谢臻一个眼神制住。

谢臻毫不掩饰对许辞的在意，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后，唇角可疑地勾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郑鑫大感不妙：难道说……

就在他以为两人会有什么深入发展时，谢臻淡然一笑，说了句“没关系”之后就继续朝贵宾专属电梯的方向去了。

落在后面对镜头打招呼的宋凯与谢臻完美错过，他见许辞愣在原地出神，疑惑地推了推他的肩膀：“小许你怎么了？”

许辞后知后觉地摸了摸鼓胀的心口，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没什么。”

他抬脚往谢臻离开的方向走，却被宋凯喊住：“电梯在这边。”

许辞一滞，意识到什么后，垂下眼睑低低应了声，“哦。”

是啊，那么耀眼的人，怎么可能跟他是同一个世界的。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进入电梯后，望着金属壁板上自己的倒影，许辞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宋凯见不得这晦气样儿:“小许你叹啥气啊？来都来了，你可别掉链子啊！”

许辞握紧拳头，指节被攥得发白。

更何况他现在还是一个需要靠出卖灵魂和身体换取金钱的人。

“我知道。”

不知为何，明明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却在此刻有点失控。

宋凯对他回话的语气略有不满，但碍于电梯门开了也再没说什么。

*

谢臻前脚进来，后脚就有众多业内熟人上前寒暄，先说些好听的话拉近关系，再聊到生意上的事，又或者是介绍自己人给他认识，疏通人脉。

无论什么场合，他总是人群核心。

齐昱朝本来在与合作方聊天，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后，随便找了个托词结束对话。

他快步蹿到谢臻旁边，熟练地接过那些人的话头，替谢臻挡起酒来。

齐家跟谢家一样，都是圈里有名的经商世家，虽然到了齐昱朝这辈有些离经叛道地开起了娱乐公司，但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众人还是愿意捧他的场。

而且他与谢臻从小玩到大的铁哥们，为谢臻挡酒不是一次两次，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

齐昱朝喝酒时，谢臻也会跟其他人一起笑上两句，气氛还算融洽。

应酬完这些人后，两人找了张僻静的桌子坐了下来。

“幸好我酒量还行，这群老东西……”齐昱朝说到一半打了个酒嗝。

谢臻十分刻意地抬手扇了扇空气。

“什么意思，嫌弃我?”齐昱朝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委屈巴巴地控诉，“我为什么喝成这样，你不清楚吗?都不会心疼人的。”

“哦。”谢臻无甚所谓地挑了挑眉。

“渣男!”齐昱朝报复性地用指腹在他腕间重重摩挲了几下。

“松手。”谢臻瞪他。

“以前脾气没这么坏的，都怪你那些前男友给你带坏了……”齐昱朝小声嘟哝。

谢臻笑:“对啊，所以都分了。”

态度坦然得仿佛真有这么一回事一样。

要是郑鑫在这儿，肯定又要在心里偷摸拆老板的台了。

“分了也还会有下一个，你以为我不知道……”齐昱朝说这话的时候，看似是吐槽，实则在紧张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谢臻晃着高脚杯里的红色酒液，并没有否认。

齐昱朝眼神微黯:“要我说，与其总是分分合合，不如找个靠谱点的安定下来。”

“怎么，听你这话，是有推荐的?”谢臻略显意外，但好像又挺感兴趣。

面对他投来的目光，齐昱朝差点脱口而出:你看我行吗？

但他咬牙憋住了。

因为他知道，谢臻择偶标准第一条，就是要与纪闻霜长得像。

最开始他还不信邪，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竟无一例外。

他终究是接受了自己没资格成为谢臻爱人的事实。

但每次看见谢臻身边又有了新人，他还是会心痛一次，等分手了再窃喜一次，如此反反复复，他整个人都快被折磨疯了。

整宿整宿的失眠，白天工作没有状态，去看心理医生也无济于事。看似风光的公司老板，实则像阴沟里的老鼠，时刻窥视着谢臻的感情生活。

幸运的是他还没完全失去理智，他决定自救。

以一种非常极端、可能不被外界理解的的方式。

他要亲自为喜欢的人挑选一个稳定的伴侣，就像第一次为喜欢的人挑选玫瑰花束时一样。

小心翼翼，又饱怀期待。

这样他就不用总担心谢臻遇到脏男人了。

对于他而言，就是长痛不如短痛。这生错的情丝，理应由他自行斩断。

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谢臻的伴侣是他送上的礼物，这何尝不是一种属于他与谢臻的happy ending呢？

“对啊，希望能让你满意。”齐昱朝似笑非笑，当着谢臻的面拨通了宋凯的电话，“一分钟之内马上把人带过来，不然别来见我。”

或许是酒精上头，亦或许是被谢臻刺激到了，他略微改变了一下计划。

他原想给这份“礼物”包装一下，让许辞装成主动与他打招呼的旧友，按照谢臻的口味，八成会看上对方。

可现在他要撕开这层包装纸，让谢臻一开始就看清许辞的本质。

他要直白地告诉谢臻，许辞不是你看上的替身，而是我送上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