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老太爷如今就两个孙女，大房长女舒棠音和二房次女舒晴岚。

不得不说，两个都是以舔狗而得以闻名。

尤其好笑的是舔的还都是宁家的儿郎。

舒晴岚年岁还小现不过被调侃几句，但舒棠音今年已年满十八正是待嫁之年。

若日常定亲的男女两家私下里有联系便也罢了。

但舒棠音自上次不顾清誉探监宁望还与自己父亲起了激烈的冲突后便一战成名。

虽舒家人第一时间想阻止流言，但已于事无补。

如此高门贵女不离不弃落难少爷的佳话，很快便流传至街头巷尾成了多少人饭后的谈资。

虽也得到了少部分人对她如此忠贞不渝的赞叹，但绝大多数还是将这位贵女做□□羞辱。

说她罔顾纲常，没有礼义廉耻。

虽出生书香世家，但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在江南世族中，让人觉得半点没规矩。

黎民百姓尚且如此，更别提达官贵人背地里还不知怎么编排呢。

名声尽毁，以舒家的地位又不可能去当妾。

除了宁家，舒棠音怕是一辈子也别想嫁出去了。

舒棠音的父亲那段时日被流言激得每日对舒棠音紧闭的房门破口大骂扬言要将她撵出府去，而母亲唯有垂泪拉着老爷饶女儿一命却无任何办法。

直到舒棠音闹起了自杀，门开的那一瞬，那赫然出现在房梁上横在正中逐渐僵直的倩影，和那手腕上蜿蜒而下的血迹刺红了所有人的眼。

看来，是舒棠音怕吊不死还割了腕。

亲眼见女儿被逼得自杀后原本暴跳如雷的父亲却张口失语，而母亲跌坐在地哭成泪人。

可是，却没有人去救她。

那一刻世界似乎陷入诡异的沉默，所有人都仿佛被定住了穴道。

所有人都的目光都追随着、注视着舒棠音那逐渐青紫的脸色和手腕处浓稠的血液一滴滴要带走这个年轻的生命。

上吊何其痛苦，但她却没有半分的挣扎。

有贴身丫鬟雨竹哭着想上前去救小姐，但被父亲拉住，厉声吼道：“不许去！！”

两鬓生出白发的父亲眼圈通红甚是吓人。

就在他话语落下的那一刻，雨竹便被身后粗壮的婆子押着。

她却仍不放弃跪在地上砰砰磕头哭着喊着求老爷救救小姐，等老太爷回来若见不到小姐会难过。

但老爷只是背着手一袭黑衣，宛若一尊雕塑，注视着小姐的目光像是在祭奠他那看着长大的闺女死去。

冬日的风凌厉地将那个脆弱的身子吹得摇摇摆摆。

雨竹声音喊到嘶哑，又将头朝跌坐在地的夫人。

就连押着她的婆子们都不免被这位忠仆感动，手下放松了些，不免也看向原本泪流满面地夫人。

可如何磕头，温柔沉静的夫人却都只是对着女儿逐渐要断气的尸体默默流泪。

夫人那仿佛永远流不尽的泪水伴着小姐手腕一滴滴落下的血被染得通红。

一齐被染红的还有她的眼。

在磕到晕厥前夕，透过模糊的光影

她这才看清原来夫人那流着泪的眼里满满都是要解脱了的释然。

是啊，大家议论舒棠音，骂舒棠音不止是骂舒棠音。

还骂她舒家家教、舒家家风，还是三代帝师呢，如何却能养出这般令家族蒙羞的姑娘？

定是娶妻如此教养不足所至。

如此死了起码挣个贞洁烈女的称号。

那一日，所有人都见证了舒棠音吊在三尺白绫上的头蓦然垂了下来。

可晚间雨竹哭着给小姐擦拭身子要为小姐入殓时，

夜半时分，狂风大作，吹得窗棂噼啪作响。

烛火摇曳，电闪雷鸣，忽明忽暗的光影里，小姐却悠悠睁开了眼。

配上那煞白的脸乌青的脖颈，凌乱的头发活脱脱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周围人厉声惊叫四散而逃，凄厉地几乎响彻天际。

唯有雨竹透过电闪雷鸣看着自家小姐那回魂的模样又笑又哭。

回魂的小姐十分虚弱甚至话都说不了几句。

夫人和老爷皆心有余悸不敢多来看小姐。

几乎所有舒家人都对小姐都避如蛇蝎。

倒是让小姐好生将养了几周，慢慢也恢复了神智，只是回魂的小姐似乎不大一样了，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经常就是对着窗外的梅枝发呆就是一整天。

她就连许多事都忘了，连宁公子也忘了。

忘了好，忘得好，雨竹对这些变化倒是格外开心。

等小姐能下地的那天，舒老太爷也终于回来了。

只是他也是回来才惊闻这么大的事，在书房里发了好大脾气，直将老爷骂得唯唯诺诺一文不值。

老太爷自小便疼爱小姐，只是那次被舒棠音气狠了便外出游学去了。

如今回来看到孙女这般惨状长叹一声只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都不能再逼这孩子了。

然后出门就转头豁出老脸去求如海收留舒棠音。

“老师，不急，有事我们慢慢说，若有学生能帮忙的学生定当竭尽全力。”林如海扶着舒老太爷落座，心思百转千回到底没贸然开口。

“如海，老夫知你是个好孩子，便也不同你绕弯子了。”舒老太爷握着茶杯叹息着：“想你在京城也应该听说我那孙女做的糊涂事了。”

听他这么一说，林如海才猛然想起，他曾听贾敏说起过的，因当时因贾珠丧礼他们尚在贾府。

此事一出，贾家下人无不对一个清清白白的大闺女各种贬低。

犹记得贾敏谈及此事时眉头紧皱，说世道本就苛责女子，现如今不过有人愿意按本心去追求自己所爱便遭到这般反噬。

说着又不免落下泪来，若他们的玉儿有朝一日也不过随自己的心活着是不是也要遭受非议？

一说到此，夫妻二人便都难过不已。

他确虽知道此事，但事关老师孙女，他又无插手他人事务的癖好，林如海确实不知道怎么回答。

“宁家那小子是个好的便也罢了，我孙女若跟了他即便过得穷苦些也好歹有个盼头。”舒老太爷也知道林如海不好开口便叹息着接话：“可惜也不过是个流连勾栏瓦肆的常客，被酒色掏空的混蛋！但就是这样的混蛋在这群世家子里倒也算是个好的了，至少没香的臭的都拉进府来，端得也是人模狗样。”

“也正是如此才哄得我那孙女围着他团团转，我儿那回自监牢将她带回来后她便彻底不吃不喝几度寻死，只说要当姑子去。”

“但你我皆知，庵堂里哪又有干净的？我也是实在走投无门了。”

舒老太爷说到激动处不免剧烈咳了起来。

林如海忙上前替先生拍背，心中唏嘘不已。

确实，就开国至今的大家族被宠坏的这一辈而言，宁望知上进有官职在身，不过纵情声色居然算是个好的了。

自然而然，林如海联想到了自家闺女。

同理，贾家那个衔玉而生的哥儿也不过喜欢混在姑娘堆里玩乐那更是已是拔尖了。

更不论婚姻之事除了两情相悦之外还是两个家族的结合。

有贾母在定不会委屈了玉儿。

即便是林如海，也不可否认若没圣上赐婚，敏儿这一走他是会考虑把玉儿许给贾家的。

但自从见过司徒景明后，林如海才后知后觉起来，他的闺女这般聪明伶俐，若他好生活着好生在官场中立足。

便只有别人配不上玉儿，哪有玉儿配不上别人的？

他何苦如此委屈了自家闺女？

道理他都明白，但活着，实在是太苦了。

而舒老太爷既已说到此，他也明白他来的来意了。

果然，前摇过后，舒老太爷痛苦地抹了一把泪：“如海，我知这事难为你，但还请你纳了我那孙女，给她条活路罢！”

一瞬间，不止是舒老太爷的声音，还有敏儿求他续弦的声音、司徒景明请他多多顾及玉儿的声音在他脑中交叠冲撞，搅得他头痛欲裂。

他面色惨白：“还请老师让我考虑考虑。”

舒老太爷闻言倒是松了口气，没有直接拒绝，那，就是有机会的。

“我知你唯有个闺女。”舒老太爷起身颤颤巍巍伸出手拍了拍林如海的肩：“那孩子我也见过喜爱得紧，只要我这把老骨头在一日便护林丫头一日。”

这份承诺不可谓不重，且舒老太爷定是知玉儿同景明婚事的。

甚至可以说是直接表明站队小殿下了。

但如此招摇结党，是陛下所愿看到的吗？

至少就林如海来看，陛下把小殿下架得太高了。

若他再娶了舒家的孙女进门，可以说整个江南三分之二都在小殿下掌中了。

更不论他原先是与金陵四大家族之首贾家结亲。

而玉儿身上还流着一半贾家的血脉。

“老师。”林如海抬眼看他：“水满则溢。”

“他的位置就注定要如此。”舒老太爷情绪沉静下来看着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切莫亡羊补牢。”

林如海不置可否。

司徒景明的存亡关乎黛玉，他向来是慎之又慎的。

尤其是，自贾敏去后，林如海更是心如死灰无意续弦，但贾家和世态强迫他。

若不死，若没有主母，那他就必要与闺女生离。

窗外雪花纷飞，寒气自脚底直达四肢百骸。

“老师，若我那闺女同意我便同意。”

此话一出，林如海整个人似又苍老憔悴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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