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兄与小皇叔应是有事商议，想是也快过来了。”

听得长乐此话，长承不免沉了沉神色，探问：“原是皇叔拉了去，可知何事？”

长乐摇头，自是不知长承心思所为，只拉着道:“太子哥哥，太子妃怎未一道来？”

长承笑回：“漱玉已有身孕，需安心休养，不便前来。”

众人听闻太子喜事，自是恭贺，长乐更是有了兴致，拉着长承问长问短。

齐瑶输了投壶，心下正生着闷气，早便离了这热闹，只回身落座时，恰看到了方才翠儿搁置在一旁盛着珠钗的玉盘，因红布掀了一角，正透着细碎珠玉的光泽。

这珠钗最精巧的便是镶嵌的那八颗南海珠，传闻这南海珠能保百年光泽不灭，因是贡品又少产，便是宫里贵人，能得的也是少有。眼下这珠钗还是当年先帝赐给正阳郡王新婚之礼，这正阳郡王宠女，自然留给了李嫣儿。

李嫣儿常炫耀，齐瑶自是眼红的，故今日这投壶之赛才要了此物作赌。

见无人顾看，齐瑶方悄悄撩开了红布，欲一睹为快。

果真是宝贝，这南海珠颗颗晶圆玉润、霓虹光泽，只是——

齐瑶定睛细看，瞧着一颗珍珠于衔接处似有裂缝，方伸手去触，果真轻轻一扭便摘了下来，忙回首瞧了眼众人，倒是无人察觉，只是见着李嫣儿得意，心中不快，再瞧着汝灵儿甚是碍眼，转念低眉提了嘴角，捻了捻手中之珠，收拢于手心，再佯装无事般盖上红布。

待众人四散回座，李嫣儿方发现这珠钗少了一颗，顿时气极。

“你这丫头，不要命了！敢偷本郡主的东西！”李嫣儿拽过翠儿，掐了几把。

翠儿忙跪地：“翠儿冤枉！郡主，翠儿怎敢啊！”

“那这珠钗上的珠子哪去了？”李嫣儿质问。

“这、这，翠儿也不知，放进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这一路并未掀开红布呀！”翠儿哭啼，又求看向韦绮罗，“韦家小姐可以作证的，小姐快帮翠儿与郡主说说罢。”

韦绮罗轻轻拂扇，细思下极有可能是方才撞太子之时摔了这珠钗，可便是如此，一则此事不能张扬，二则她也担不得这过，只得顺意含糊道：“郡主，我与彩儿去寻翠儿时，确是盖着红布的，不过倒是不曾掀看的。”

齐瑶轻笑，故作提醒：“方才这许多人，难保没有个混水摸鱼的，也不能断定便是翠儿做的手脚。”

李嫣儿拍案而起：“是谁偷了本郡主的东西，最好自个儿站出来，莫让我揪出来，没得好果子吃！”

众人左顾右盼，皆未作声。

“好啊，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有能耐的！来人，给我搜！”

李嫣儿仗着郡主的身份，飞扬跋扈惯了，在场的除了长乐，其余公侯小姐都低着一等，自是无话敢驳的。至于太子等，自然无意得罪正阳郡王，再者又是女儿家的事，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随着她去了。

如此，便将方才靠近此处的丫鬟搜了个遍，却是无果。

李嫣儿艴然不悦。

齐瑶拎了帕子，轻咳一声，向丫鬟红儿递了眼色。

红儿拾意，跳了出来：“郡主，还有一人未查。”

“谁？”

“我方才瞧见她也在此处晃悠！”

众人循着红儿手指处瞧去，便是汝灵儿。

“你胡说，我只在此处投壶，不曾靠近郡主座处。”汝灵儿忙辩驳。

她不识得这丫鬟，怎得莫名扯谎陷害她？

“你说不是，那便让人搜上一搜，可敢？”红儿似是笃定。

“怎么，如今都查到本公主头上了？”长乐却是不满了，好得是她带进来的人，岂是说查就查的。

齐瑶不知汝灵儿来历，忙退了一步：“公主说笑了，这丫头既是公主带来的，那应是没错的，我看便不用查了。”

“谁叫你做主了？”李嫣儿瞥了一眼齐瑶，未找到珠子，心下总是不甘，可瞧着汝灵儿浩然坦荡，又顾及长乐，方犹豫罢手，却听得齐达冒了一句。

“既是有疑，查一查又何妨，便是公主的丫鬟也不当例外吧！许是本就亏心吧！”应是投壶输得不服，总是置了口气，齐达是顺口而出。

这李显却是绣花枕头一包草，一拍脑袋：“这珠子我妹最是喜欢的，你要是拿了，便交出来，方才你赢了投壶，本世子再赏你个别的便是。”

“我没拿过，查便是。”汝灵儿没做过，自然不怕。

长乐还欲争说，却叫长坤拉住：“既是这丫头说没拿，便由她们查吧，如此亦可一证清白，你越护着反倒落人口实。”

“这可是你自己说查的！”李嫣儿遂遣嬷嬷近身。

几个嬷嬷仔细翻了翻汝灵儿之身，还真是搜出来一颗南海珠。

“郡主，找到了！”

“什么！”

汝灵儿不可置信。她明明见都没见过这珠子，怎会在她身上？

长乐等人亦是莫名，一时相顾无言。

其余人等皆是看戏姿态。

李嫣儿拾了珠子，确认无误，怒气冲冲上前：“原来真是你！”

“不是我，我没见过这珠子，亦不知何时到我身上的！我在此处投壶也是郡主自个儿拉了来的，不知有什么南海珠，遑论偷取！”汝灵儿虽一时无法解释得通，但也不能叫人平白冤枉了去，自是要为自己争说一番。

“人赃并获了还狡辩！我倒要看看你嘴多硬！”说话间李嫣儿便要抡上一掌。

汝毓心切，奈何现下这局势他亦是始料未及，想护已不及。

汝灵儿来不及细思，本能地闭了眼，然这一掌竟迟迟未落，只听得耳边一道泠泠之声。

“本王的丫鬟还用不着郡主动手教训！”

汝灵儿睁开眼，方瞧见白翊紧攥着李嫣儿那只扬在空中的手腕，已然护在她身前。

“疼！”李嫣儿蹙眉，想抽回手却被死死钳制住。

白翊双目深寒，左手甩开李嫣儿的手腕，右手又将汝灵儿拉往身后。

众人方行礼：“王爷、二殿下。”

李嫣儿揉着手腕，却是不服：“便是王爷的丫鬟，偷了我的珠子也是当罚的。”

白翊冷眼一瞥，李嫣儿一惧缄了口。

“何珠子？”

齐瑶素对白翊有爱慕之心，忙上前解释：“是我与郡主投壶作赌的珠钗，落了一颗南海珠，谁知竟在这丫鬟身上寻着了。”

白翊挽袖而立：“如此说来，谁胜了投壶，这珠钗便归谁？”

可方才胜的是汝灵儿啊！

李嫣儿方觉不对，忙补充道：“此局以我的名义胜的，按这丫鬟的身份可算不得数。”

“算不得？”

白翊考究，遂接了墨言递上的两矢，背过身去，旋即调转矢头，两手并举，闭目后掷，待折过身来，那两矢不出意外已稳稳落入双耳之中。

“以本王的身份，可算得数？”

众人惊叹，这般高妙之技，在场自是无人能胜之。

汝灵儿注目，心下生出几分崇拜。

这王爷也太深藏不露了吧，她还没见过有人能背身闭目而掷的，改日倒是要好好讨教讨教。

“郡主可还有异议？”白翊锐目而视。

“嫣儿、嫣儿不敢。”李嫣儿无措，亦不敢直视。

“如此，便拿来吧。”白翊摊手于前。

“啊？”李嫣儿舍不得，却也只得慢慢腾腾抬起手，将紧攥在手中的那颗南海珠交予白翊。

“还有——”白翊仍未收回手，“本王赢得不该是一整个珠钗吗？”

“王爷。”李嫣儿欲哭无泪。

白翊无视了那抱屈模样，折身将珠子递给汝灵儿：“现下这珠钗本王便赐予你了，如何？”

汝灵儿怔然，忙摆手道：“不不，团儿不是要这个。”

她可从不曾贪图那什么珠钗，她要的不过是个清白。

“也是，这等庸俗之物确配不上本王的人。”白翊明意浅笑，复垂眸捻着珠子正色道，“传闻只道这海南珠百年光泽，可想必鲜有人知这珠子表层暗藏齑粉，肉眼难见且历久弥新，凡是经手之人，夜半之时必显荧光，不如我等就在此等候一夜，瞧瞧这探囊胠箧者到底是何人？”

听闻此言，齐瑶却是慌了神，忙用帕子暗中擦拭。可方才设计之时，哪顾得上这许多，若真等到半夜，手上显了荧光，岂不是昭告天下？不论是栽赃，还是私窃，亦或是妒害，于她这县主身份都是落了名声的。

齐瑶遂以目示意，红儿倒也开窍，忙跪地招认：“王爷、郡主，红儿知错，这珠子是红儿在园中捡的，原不知是郡主的，郡主要查时怕说不清，方转嫁给了团儿姑娘，请王爷、郡主宽恕。”

“你这丫头！怎得能如此做！”齐瑶故作不知，佯装责问，又假意示弱，“瑶儿管教下人不严，请王爷责罚。”

白翊未动声色。

明明是初伏天，可现下周遭却透着一股冰天雪地般的冷意。

这出戏可真是不错，看戏的也绝不止白翊一人，不过心照不宣罢了。

汝灵儿至此倒也能看透几分。当然身在其中的人也不少，譬如这李嫣儿，已是恶狠狠地在瞪着红儿。

“行了，既是丫鬟的一场乌龙，各自领罚便是，此事便到此罢。”长承破了这默局，打起圆场，亦不想再牵扯下去，故与长乾亲近道，“今日是二皇弟生辰，莫因此事扰了兴致，我可是惦记你的菊酿许久了。”

“皇兄放心，早已备下了，管够。”长乾招了招手，命人端上排排佳酿。

揭盖而起，馨香肆意，芳气笼人，伴这菊色微袭，丝丝.诱人。

“皇叔，先请？”长承笑而作礼。

白翊顺势而下，未再深究，起身落入席中。

长乾遂招呼众人，随之而后，纷纷围渠落坐，举杯共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