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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话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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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倦懒的秋阳透过雕花的窗棂,橙黄的暖晕打入房中,能照得见飘零的微尘。

岑商垂眸看着比自己矮上半个头的所谓“婶娘”,在自己的怀间泪落如雨,竟找不见身体在何处,直愣愣的僵硬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他的嘴唇微微开了道小缝隙,下意识地半张着,呆呆傻傻没了反应。

失态不过须臾,夫人以丝帕拭去了满面的清泪,闪身出来,背对着岑商,该是缓了许久,方柔声道,“坐吧,吓着你了。不急的,慢慢来。”

怔愣在原地的岑商终于回过神儿来,“婶娘,小侄还是去前厅等堂叔归来,小侄告退。”惊魂未定的他直接转身推开房门,拔腿便要走。

“商儿,”夫人在后呼唤,“你爹爹没有公事,今日本就是不好与你言说,才躲了出去。回来坐下,孃与你把话说明白。”

闻言,岑商的腿脚如灌了铅一般的沉重,眉心深锁,直接挤出了一个肉疙瘩,杵在门前良久,不知该去该留。

鸣霄站在庭院里抱臂瞧着,他长岑商三岁,这些公府的记忆,他都是有的。临走那年,公爷特意叮嘱鸣霄,要时时处处照顾好岑商,嘴巴要严实,心地要忠诚。也正因此,鸣霄才养成了少言寡语又沉稳的性情。

岑商傻愣着,鸣霄有些无奈,给他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回房中去。

岑商木讷的转身去瞧,那夫人眉目间尽是眷恋的深情,眼眶依旧通红,巴巴的望着他,令他没来由的心软,不自觉地就转身回去,复又合拢了房门。

见人肯回来,夫人面露喜色,入了内间端出了一碟茶点,小小的桂花糕上点了些许蜂蜜,还有一小盘栗子酥。她和煦的浅笑,捡了一小块栗子酥在手,递给岑商,“你幼时最喜欢我做的栗子酥,也不知这习惯改了没有?”

夫人就那么将手悬在半空,大有不接就决不罢休的意思。岑商伸手接过,应付差事一般的迅速丢进了嘴巴里,忽而一丝清幽的甘甜入了喉头,淡淡的,酥酥的,却并不甜腻,带着坚果独有的芳香。

味蕾的记忆胜过脑海中的回忆,他忽而觉得依恋,一股怀念与亲近的冲动涌上心头,好似有什么珍视的东西失而复得。

小小的点心抿在嘴里,不一会儿就化开没了影子。那股甘甜却萦绕舌尖,久久挥之不去。不知不觉地,呆呆愣愣的人竟被热泪润湿了眼眶,险些没落下一丝晶莹来。

“可还吃得惯?”夫人声音轻柔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地期待。

岑商重重地点了点头,将视线避开了些许。

那夫人似是得到了莫大的肯定一般,满怀欣喜地将一盘子点心推到了岑商身前,“喜欢就好,孃做了好些的,坐下慢慢吃。”

失而复得的“娘亲”令岑商一时手足无措,他傻乎乎的放了十几年的河灯,在无数个深夜梦回里勾画着母亲的容颜,羡慕着邻家孩子有母亲呵护的温情。如今他终于长成,终于学会了放下,老天却与他玩笑,送了一个阿娘来?

他有些茫然的将疑惑问出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夫人可否先把话说明白?”

“此事说来话长,你坐着罢,我慢慢的,一五一十都给你说清楚。”夫人轻轻的碰了下他的衣袖,示意他落座,而后也不强求,自顾自的坐下身来,给二人各自斟了一杯茶。

岑商恭谨的接过,也许他自己都未察觉到,先前的抗拒已经被好奇填满,再也没了踪迹,就连对未知亲事的恐惧,都已经抛却到了脑后。

夫人垂眸,声音十分轻微,“话得从定章十六年说起,那是十五年前,你刚满四岁。二十一岁的悼太子及其舅父林家,与今上隐有不睦。你与林皇后唯一的女儿许了亲事,你父担忧朝中生变会因此连累你,不得已才将你送给了岑万年。

当年,岑万年带着自己的孩子入京看望你的祖父,回去路上竟染了天花,你父亲得知,还派了信得过的郎中给人瞧病,可惜药石无灵。那孩子比你大三个月,走在了姑苏的一处民房里。

你父正在发愁,如何才能保你性命,让你摆脱与那年仅两岁,前路不明的小公主的婚约,又能给你一个好的归处,这般事情发生,虽是悲剧,也是机会。他去信岑万年商议,得了那人的应承,就让他带走了你。

此后的事,你该知晓了,你叫了他多年的父亲,实则,他是护你周全的伯伯。”

岑商愈发茫然,一时间太多的线索涌入脑海,混乱不堪,“那,那婚约就没了?国公府少了个儿子就无人过问?林皇后和悼太子皆不在人世,那小公主呢?”

夫人长叹一声,

“你父亲定下此计策,假装带你出去打猎,半路遭了山匪拦截,把你弄丢了。他为让高位者相信,自己出京近百里,买凶在自己的肚子上留了一道长长的刀疤,血淋淋的哭丧着脸回了家。

自此后,无人敢提公府丢了的世子,这府上他的妾室生了三个庶子,也无一人敢提做他的世子。

商儿,你可知,曾经你父曾舍身救了今上性命,保其登临大位。也因此功高,事事谨小慎微。他不愿攀附皇家,你与那公主的婚约,是今上的决断。

当年林皇后有孕,已经是四十余岁的高龄,那孩子该是她此生最后的血脉,也就是陛下的第二个嫡出血脉。若是女儿,就是国朝唯一的嫡公主。

那年中秋宫宴,今上特意命你父入宫赴宴,还要我带着你去。宴席上,是他指腹为婚,言说皇后生得若是女儿,你就是公主未来的驸马;若皇后生了个儿子,日后岑家的嫡女就是大雍的王妃。

当时皇室宗亲和高门显贵皆在,这事是恩赐,推脱不得,便也只能应下。你父本当日后还有转圜的余地,哪知来年元月,小公主呱呱坠地,随即赐婚的圣旨就来了府上,今上是认真的。

后来的事,你或许也有耳闻,十年前一场宫乱,林家倾颓,今上唯一的嫡子和结发妻皆自尽。至于那个小公主,三岁那年,言说体弱多病,被送去了道观安养,四年后便与世长辞了。你二人失踪的失踪,离世的离世,婚约自然不作数了。”

岑商听着听着,人就傻了眼。皇家的王权富贵下,处处是杀人不见血的修罗场。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公主,本是天之娇女,竟也成了权利的牺牲品。

听得真相,岑商陷入了虚无与惶然,不知怎得,他的心有些痛,有些怜惜那个曾有过婚约的小姑娘。七岁离世,竟与她的母亲和兄长一起走了,不知算不算苦痛中的一丝慰藉。

默然良久,岑商方出言,“若,您说的属实,为何家父…额,岑伯伯,不曾与我提及分毫?为何如今又要让我入京,将这些尽数告知?”

夫人眸色虚离的盯着茶汤,“不告诉你,是希望你能无忧无虑的长大,无需背负这些沉重的,难以抉择的使命。等你大了,有朝一日能理解你父亲的苦衷,再与你言说。至于今时让你回来,是因为姑苏不太平了。

你父的位置在这儿,朝堂与他脱不开关系。如今楚王独大,今上或有…,你明白就好。昌宁王是楚王最亲近的王叔,又是宁州大都督;而吴州是楚王昔日封地,将你留在姑苏,离他们太近,你父放心不下。

而且,我和你父也是后来才知,岑万年竟让你帮他查怀家灭门的惨案。那案子起于十年前,十年前的血雨腥风,京中人无人敢提,心有余悸。商儿,莫再查了,我和你父战战兢兢,忍受着思子之痛,苦熬着年岁,看不得你有半点闪失。

你是我唯一的骨肉,是他唯一的嫡子,日后整个岑家,还有你的外祖刘家,都是你的助益,也是你的责任。”

岑商哑然,在他的心里,早已把那个遇事畏首畏尾,脾气还总是暴躁的老头当成了他的亲生父亲,日日夜夜相依为命,这份情愫如何割舍的下。

“说了这许多,也不知你能否接受。商儿,你的卧房一直留着,一会儿带着鸣霄去歇歇,吃个便饭。晚间你父亲就回来了,咱一家人也能团聚了。他一直念叨着想和你喝酒,给他个机会罢。”

夫人站起身来,眼眸中有无尽的柔情,瞧着岑商,怎得也瞧不够。

岑商闻言,也站起身来,压下满脑子的惊骇,朝着人躬身一礼,“那岑商告退了。”

踏出房门,正午的暖阳有些刺眼,岑商微微眯了眯眸子,带着鸣霄离去。前头有人引路,为他二人指去了昔日的卧房。

一方庭院内,有好些清雅的兰花,另一边是翠色的竹子,庭院内还有一小方池塘,旁边立着嶙峋的怪石。只这一方庭院,比姑苏的半个岑府都大。抬脚站上回廊,沿着廊道走入正房,木门打开,入眼的景致隐隐透着熟悉。

十余年,还是岑商离去时的摆设,还是幼年稚子的喜好模样。

岑商望着桌案上的弓。弩和纸鸢,一些封存在记忆深处的,飘渺的画面如走马灯一般的闪现在脑海中,虚离却也真实。

他深吸一口气缓解着“咚咚咚”毫无章法的慌乱心跳,诧异的转头看向分外淡然的鸣霄,

“你是不是都记得?嘴巴够严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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