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在即，陆清圆那是又忙又清闲的。

清闲是因为暂时无事可做，风荷引闭店，许阿婆不在家，她企图去店里帮忙，却不出所料被刘姨小张一致性地嫌弃了。

可能是这消息传到了聂穹耳朵里。

聂穹忽然在某一天就把调查报告的初稿给她了。

只见那原本就已经破破烂烂的卷面上，现在遍布了红圈或者叉叉，一开始的标注还比较耐心和详细，后面已经直接是“……”或者“？”了。

陆清圆拿着这份雪上加霜的卷面，深深感觉到了一种含蓄的羞辱。

聂穹在开头就画了个感叹号，旁边注明了一句话：这是报告，不是什么抒情散文。多余的词汇感触没有必要。

陆清圆撸起袖子刷刷删掉了三大段。

再往下看，是一个红圈，标注不可以在没有数据支持的情况下就这么擅自揣测。

陆清圆觉得这个圈的对，于是查了一小时的文献。

接下来出的问题就更多了。

什么论点太空泛，什么文章表述过于情绪化，什么论据不够严谨实……

此时陆清圆还非常乐观地觉得，自己这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的论文可以写出来，就不错了，慢慢改善即可。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笨鸟先飞嘛。

直到陆清圆连夜修改的报告又被无情地否决了。

陆清圆不服气了：“为什么不行？！”

聂穹知道自己的学生已经进入了新的阶段，刚刚学会了走路，现在已经想飞了。

聂穹耐心给陆清圆解释：“你如果是拿着这样的东西给我，那就足够了。但是如果给客户看，给投资方看，就还远远不够。你要让他们觉得这个东西有价值，人家才会认可你给你投资。第一样是专业性，你这份好很多了。第二样就是包装。”

陆清圆被他一顿说的晕晕乎乎，到家自己开始的时候却枯坐半天，写不出一个字来。

聂穹又给了她一份可参考的，他过去写的调查报告。

这应该是一份针对某个地区的商业市场的调查报告。

聂穹写的方案和他的人一样直来直去的，没有太多弯弯绕绕。让人看了只觉得这份报告的内容非常扎实，各种数据排列一目了然，图文并列，说服性很强。

陆清圆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终于看出点门道。

这篇报告的数据不是像她写的那篇一样老老实实地列出来的，而是避重就轻了一部分，把另一部分做的更详细全面。

【@风荷引：你这篇里面的数据是不是做了手脚？】

【@双耳：……那不叫做手脚，我的数据都是真实的，但是我只是挑出里面甲方客户更想看的部分给他放大暗示了一下。空泛的官话大家都会说，那不叫包装，这才是。】

【@双耳：另外就是，你要知道你自己写的这个东西和其他人的区别在哪。数据都是一样的，市场状况也是一样的，你要给人家知道，凭什么选你。不过你暂时还做不到这一点……慢慢来吧。】

陆清圆叹了口气，果然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

自己还有的学呢。

这临走前的热闹并不止这么点。

现实里学习受挫，网路上，陆清圆的小号也热闹的很。

不过是几天没登录，小号发出的第一篇帖子就达到了快要四位数的评论和五位数的点赞。

陆清圆手一抖差点把鼠标扔出去。

她第一反应就是我这是不是火了……第二反应就是聂穹会不会看到啊……

陆清圆胆战心惊地点进去看评论，绝大部分都是赶来看好戏的网友“哈哈”之声不绝于耳。

还有一部分让她加油攻略老师，她们等着看后续。

由于她几天没登录没回复，也有一些人觉得她在引流或者是编的。

陆清圆翻了个白眼，拍了自己那满是红圈的第一次作业模糊掉发出去，并说：关于我为什么好几天没登录，因为我在改！作！业！

闻讯而来的网友们又是一波惨无人道的“哈哈哈哈”。

还有人当场嗑起了cp搞起现场竞猜，到底是陆清圆先放弃追求这个老师，还是老师先被学生的学术垃圾搞崩溃。

网友小A:讲道理，你有勇气追求导师，我是服气的。我远远看到我导师的剪影我都恨不得立正敬礼。

被网友一语点醒的陆清圆瞬间斗志昂扬——她的爱情事业不能被区区的学习搞得中道崩殂！

从小到大，陆清圆打定主意的事情那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就像她之前拒绝投资者，拒绝了足足六年。而一旦决心同意投资，她的速度比谁都快，立刻在朋友圈宣布消息，又火速安顿好外婆。

今天就是许阿婆正式入住疗养院的日子了。

这一周以来，许阿婆气色大有起色。

因为总有人来回陪着说话，还进行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疗法，许阿婆的逻辑思维都清楚了一些，对陌生人的戒备心也没有那么高了。

“外婆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啦——你之后在这边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告诉魏护士长哦。”陆清圆不厌其烦地嘱咐着外婆，仿佛即将远行的人不是她而是外婆。

许阿婆坐在自己的床上安安静静的，像在思考着什么。

在陆清圆即将走出房间门的时候，许阿婆忽然抬头喊了一句：“圆圆——”

陆清圆立刻回头。

果不其然，眼圈红红的。

许阿婆眼神慈爱：“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看起来脾气大，其实可重感情了。每次你爸妈看完你回去上班的时候，你都背着人偷偷掉眼泪。”

这话说的条理清晰，有点像没生病时候的外婆。

陆清圆傻了，东西往地上一扔，就跑回去蹲在许阿婆面前。

许阿婆摸摸她的头：“圆圆啊，你要大胆地往前走啊。外婆在这里真的很好，外婆永远支持你——”

陆清圆哭的稀里糊涂，最后一步三回头才走出疗养院的大门。

她最后一次回正身子，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分不清自己脸上是眼泪还是什么别的。

抬头却看到一个几天没见的人站在不远处，就静静地看着她。

“聂穹……”陆清圆忽然鼻子一酸，小跑过去站在他面前，嘴张了张又没声音。

聂穹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平时头昂地高高的，现在却像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的，心里也是软下来了。

聂穹拍拍她的肩膀安抚了几下，破天荒头一回牵起她的上车。

回程的路上途径过崖山，车开始往不认识的地方转。

导航一直在提示：“您已偏离航线。”

陆清圆从发呆的状态里醒过来，转头问：“你终于准备露出你的黑心肝，把我卖掉了？”

“你这脑子一天天的……真是别具一格啊。”聂穹开着车，听到这话恨不得多长出来一只手给陆清圆一个暴栗。“还不是你自己闷闷不乐的，我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

车转过一道弯，豁然开朗。

导航还在提示，但是陆清圆已经充耳不闻了，她眼睛都不够用的。

这里是一处古代农庄一样的地方。

车开过去路，两旁有田埂有花树，再往前去，又是一个错落的小湖，湖心有一处茅草亭子，上面挂着一块牌匾，写着“劝业亭”。

陆清圆一眼就看出这儿必然是人工造的山野趣味。

因为谁家的田也没有这么小，还这么具有美感的。农村人要是看到田埂旁有这么大的空间八成是要种上一茬绿油油的菜的，怎么会给你浪费了去。

车停在了一处伪装的茅草屋棚里，从外面看也不会露馅，一切还是原汁原味的古代高奢版桃花源记。

二人进了茅草屋，一个男人迎了上来，嘴上钓着一支烟，看到聂穹带着个小姑娘，这人一转身就把烟掐了。

“老聂，多谢你上次帮我带的那两车鲜货！今天你要吃什么都说！”

这人热情豪爽地上来就是跟聂穹一个大拥抱，陆清圆鼻子闻到烟味痒痒的，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聂穹当然也不会真的狮子大开口，他客客气气地跟人说话：“真的是麻烦你们了，还没开业我就闻着味来了。今天主要是带小姑娘来散散心。”

聂穹眼神往陆清圆那边点了点，又小声跟人说：“她刚和家里人分开，一路都不说话，我吓得慌。”

聂穹这个不把他当外人的姿态果然取悦到了黄老板，也就是掐掉烟的这处农庄主人。

合着这是老聂在哄小丫头啊！哎呀呀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黄老板本来就欠了人情，这下不花什么钱和心思就能把人情还上，还能和聂穹打好关系，那当然是乐意至极。

桃花源记还没开业，整个厅的服务员和厨师都为聂穹和陆清圆服务。

陆清圆不习惯这种架势，拉拉聂穹：“这到底是哪儿啊？”

聂穹安慰她：“别怕，这儿的黄老板想做高端农家乐，现在是试营业，我们过来吃饭不算过分。这就是你下一次的作业了，好好吃，多想想口味上的变化，假设如果你要在这里开分店，你要怎么调整食物口味。”

陆清圆看看满桌的菜再看看聂穹，无语凝噎，含泪干了两大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