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土摇了摇头。

这座废墟没什么奇怪的，她只是在思考。

哥哥不远万里，从霜降星来到丽奥诺拉星，又赶到奥尔兰城取了一尾黄尾琉璃鱼，如此费劲心思，百般周折才来到灵兰岛，他所图究竟是何事？以及他现在是死是活？

如果他还活着，借用别人星脑和她报个平安也是极容易的事情；若他死了，那他的躯体被丢弃在了何处？

更令人绝望的是，如果灵兰·克里斯军校旧址内找不到他的其他部位，那她又该去哪里找哥哥？

阿土眼睑低垂着，心思流转，却没有放弃，打开了星脑，盯着哥哥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逐字逐句地查看，希望能从里面找到一丝线索。

【我现在在丽奥诺拉星，恐无法按时回到星五山，不必等我，一切安好，勿念。】

她其实一直有个疑问。

这条消息提到了哥哥的所在地是丽奥诺拉星，明明可以用“家”的字眼代替星五山，但发送信息的人还是提及到了星五山，像是有意为之。

“星五山有什么特别的？你家？”屠野问。

阿土点了点头。

炎谷星的每个农户都有一块领地，星五山便是她家的领地，这名字是父亲一时起意随便取的，连地图也找不到这个名字，外人自然无从知晓。

因此，能精准给出来星五山这个地名的人只能是哥哥或者与哥哥相熟的人。

然而，问题的关键是……

若这条信息是哥哥本人发的，那他绝不会在明知有危险的情况下还要说出他在丽奥诺拉星，因为以他和阿土的感情，他一定知道阿土无论如何也会去丽奥诺拉星寻找他。

“小时候，我很爱爬树，每次我爬树的时候，哥哥都会在树下寸步不离地守着我，他怎么可能让我冒着生命危险来丽奥诺拉星呢？”

阿土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而且他知道我从来没有出过远门，会害怕。”

“所以，这条消息不是你哥哥本人发的。”屠野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嗯，绝不可能是哥哥。”

可是，若不是哥哥，又会是谁呢？是谁能接触他的星脑，同时还知道他家住在星五山？

阿土思来想去，觉得会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那个神秘人就是一个陌生人。

他以某种强硬狡诈的手段从哥哥口中得到了星五山的位置，当她接二连三拨打哥哥的星脑后，他心生烦躁惶恐或是别的情绪，希望她能老实呆在家里，才有了这条回复。

第二种情况，那人是哥哥的某个熟人，或是与哥哥、父亲和李绪相熟的人，见她一直拨打哥哥的星脑，担心事情暴露，为了打消她的疑虑，避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才特意以哥哥的口吻编造了一条消息。

无论哪种情况，那人发出这条信息的目的都是为了劝阻她不要来丽奥诺拉星，但是阿土又想不明白，那人如果不想让她来找哥哥，不发这条消息或者随便编造一个名字不就万无一失了吗？

他既然不想她前往丽奥诺拉星，何必又给她一个真实的地址，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阿土脑中一团乱麻，有了这个想法，马上又生出相反的结论，怎么也理不清楚，顺不明白，索性将这两种猜测告诉屠野。

“我们要是知道你哥哥千里迢迢来丽奥诺拉星的目的，一切便会简单很多。”屠野晃了晃脑袋，“你哥没和你透露过他来丽奥诺拉星的目的？你说的那个李绪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阿土摇头，丧着脸，“来之前我就问过李绪了，他也不知道，哥哥可能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好吧，线索又断了一条。

屠野叹了口气，“发出这条信息的人就算不是将你哥哥手臂砍下的人，也应当是他的同伙。”

他才说完，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心虚地朝阿土看了看，有些郁闷自己为何又提起那截手臂，这不是往人伤口上撒盐吗？

“咳咳，你说的两种情况也不是不无道理，不过我个人觉得，我若是那个神秘人，在给你的信息中提及‘星五山’这个只有和你们亲近的人才知道的信息，肯定不是为了打消你的疑虑，而是为了……”

阿土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他。

屠野顿了顿，再一次将自己换位成那个神秘人，如果他是那位神秘人……

他绝不会回复阿土。

只要不回复，阿土就不会那么快察觉白潭出事了，白潭的失踪也可以顺理成章地伪造成一起普通案件，那人甚至可以随身携带白潭的星脑，偶尔给阿土发发信息，就可以轻松混淆视听。

直到寒锋军校发现白潭迟迟没有归校时，他的失踪或是死亡才放在了明面上。那时，阿土才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白潭已经出事了，但为时已晚。

一切线索将变得晦涩不清，找到幕后凶手将难如登天，可奇怪的是，那神秘人知道星五山，自然也该知道那天是炎谷星一年中最重要、最特别、也是象征着合家欢聚的节日。

落雪节。

满心满意想和哥哥共度落雪节的阿土定会想尽一切可行办法联系上白潭，有任何蛛丝马迹都不会放过，可那人偏偏选择在那样一个本不该回复的时机作了回复，自然也明白阿土一定会起疑心。

这人转头又将白潭的手臂活活砍下，扔在龙血林里，这样的人，绝不可能会害怕阿土找到他。

屠野看着眼前目露期待的少女，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那念头一冒出来，让他这个自诩见多识广的游侠也觉得毛骨悚然。

可细细斟酌那个念头，他却觉得十分有理。

“阿土，我想那个神秘人回复你并不是为了打消你的疑虑，相反，他要将你引诱至丽奥诺拉星，你出现在这里，是他的目的。”屠野顿了顿，说：“他要的就是你出现这里。”

天台陷入死亡一般的寂静。

屠野挠了挠头，正担心方才所言是否吓到了阿土，就见着她冷着一张脸贴了上来，和他的身体就隔了一指的距离。他有些慌张，想将人推开，又觉得不妥，只好僵硬地耷拉着手臂。

“你干嘛？”他小声问。

“嘘，别动。”阿土抱紧他，目光如炬，戒备地扫视着周围，“我看有没有人在偷窥我们。”

“唔，我还以为你是害怕才抱着我呢。”屠野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我怕什么，现在谁敢出现在这里，我就当是他害了我哥哥，我一刀挖死他。” 她咬着牙道。

“那你发现可疑的人了吗？”屠野学她也压低了声音，道：“那人可能正在暗中窥伺。”

“我没看到人。”

“那你可以放开我了吗？”屠野动了动胳膊。

阿土点了点头，松开他的双臂，转身抱起青拂刀，道：“我们走下去吧，我还想看看我们有没有遗漏了什么东西。”

两人朝着先前登上楼顶的那个楼梯走去。

穿过小门，光线暗了下来，海风吹来的咸湿的气息渐渐淡去，熟悉的霉味再次袭来。

阿土站在楼梯的拐角处，靠着扶手不经意向下瞥了一眼，十三层楼的层层扶手交叠在一起，好似一个黑色的漩涡，越往下，漩涡越深沉厚重。

她看了几秒的时间，突然觉得有些头晕眼花，急忙向后退了两步。

难道她有恐高症？

她想起还在家里的时候，她最爱站在山上眺望山脚下的红房子。院子里的樱花镜争奇斗艳地绽放，穿着老头汗衫、摇着蒲扇的父亲会和她挥手，这些她都看得清清楚楚，她在丽奥诺拉星的光舰上时也敢俯视窗外的万丈星空。

不，她才没有恐高症。

阿土再度靠近扶手，向下看去。

那个黑色漩涡有时逆时针旋转，有时顺时针旋转，漩涡周围荡起了波纹，萦绕着一股不祥之感，多看几眼，她便觉得呼吸不畅，天旋地转，腹中翻涌，似要呕吐。

这种不适是由内而外的，和生理性的反胃不同，像是大脑在警告她，要立刻远离这里！

“屠野，底下有东西。”

她喘着粗气，手指胡乱地指了指下方。下一秒，腿一软，人直接摔在了楼梯上。

屠野赶忙将她扶起，探头也往下看去。

这里距离一楼地面的纵深距离可能有个几十米，算不上高，他一眼就注意到那个漩涡，很平常，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漩涡只是视觉错位形成的，不要怕……”

话还未说完，屠野忽然觉得迎面传来了一股诡异的气息，那气息飞快刺入他的脑袋，好像在搅动他的脑浆似的，让他头晕目眩，心慌不安。他不敢再看向那个漩涡，缩回了楼梯。

“那是什么东西？”阿土小声问。

两人躲在楼梯上，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