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查司司狱。
曹副指挥先审问的白大人。
还是那套老办法,冷水浇了一桶又一桶,该挨的打都挨了,还剩下几口气。
这曹副指挥现在是越来越有模有样了,吏苏在一旁看着都没怎么搭话。
……
“赵指挥。”
司狱外的看守的下官们看见赵书廷走了进来,拜见了他。
听见了声儿,吏苏耳朵灵敏的捕捉到了他的声音。
他巴巴的跑了过去,又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他一下,他是刚换过衣服了。
在行查司,他总是一身黑袍。
十几人都被收押进了行查司,其余的那些都由刑部处理了。
白司州被绑在一个大木桩上,身边拿着鞭子的人侧立,那根鞭子上还沾着新鲜的血液。
赵书廷背着手进了来,看着这地上一路的血迹,想不到曹副指挥如今下手也还挺狠的。
行查司最近的公务太多,他一直连轴转,回京后都没怎么好好歇过几天,他有些厌烦。
“赵指挥。”
一看见他走了进来,曹副指挥也收回了他刚刚脸上的那副表情,稍微变得乖巧了几分。
“怎么样了?”
赵书廷没多看他,只是转眼看了看白司州的那个状态,跟审问之前那些刺客的情景也差不多。
“大人,还正在审问。”
“我还以为你已经有结果了。”
陛下亲令将白府的事儿又交给了他们行查司,只是要个表面的结果而已,就是要他死,又何必再费心力。
“行了,我去看看。”
“是。”
虽是熟门熟路的,曹副指挥还是在旁给他带着路。
审问的地方,还是充斥着好大一股血腥味,赵书廷刚换的鞋,还是没怎么在意的又踩了上去。
“白大人,我们还是有些日子没有见过了,没想到,再见,居然是这番情景。”
吏苏早去搬了把椅子来,赵书廷只是站在了他的面前,他挥手示意他们暂时不用再上刑了,先跟他聊聊再说。
“陛下这次,因为白大人的事儿,可是真的生气了。”
他话说的很是轻,狠厉的模样却不似从前。
白大人有些发疼般的喘着气,他的手脚都被绑着,身上的囚衣上面还有那条鞭子的余影旧迹。
“白大人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是可以上路了,诏令如此,他也没有能力去更改。
“我为官十多年,才做到如今的这个地位,虽还是比不上赵大人这天生的权势富贵,但也算是为朝廷,为陛下尽心尽力了。”
“可惜啊,一道诏令就可以毁掉我白家亲族几代,恐怕在天子的眼里,我白家的这点忠心却是连蚂蚁尘埃都不如吧?”
他叹了好几口气,语气里尽是悲哀的语调。
“天子的用意,我们作为下臣的,又怎么能去轻易揣测呢?”
赵书廷借着这司狱点的几十盏烛火,看清了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小表情,他是想来博得同情来奢求宽恕吗?
可是,他不是天子。
“赵大人,你我虽交情不深,可同样也是在朝为官的人,难道真的不能体会到今日我的心情和处境吗?”
白司州缓缓抬眼来看他,对上了赵书廷的眼睛,他是还在乞求。
“或许,有那么一点。”赵书廷也应了他,他可能是有那么一点。
点到为止,这个地方不适合煽情。
“白大人私下收受贿赂,卖官巴结,与江湖走派暗中往来,泄露朝廷军秘。内宅中人,圈占土地,殴打良民,草菅人命,这每一件,都有证据指明,白大人又要来喊什么冤呢?”
赵书廷话越说越带着十足的狠意,那副该有的派头又回了来,若是他刚刚直接就自己招认了,赵书廷也不会决定再让他多受些苦。
可是,在这生死挣扎的最后一刻,他好像还是没有醒悟。
“白大人,你以自己入朝为官多年的功绩来当作你今日想要逃脱罪责的借口,这当然是行不通的。”
“这朝廷,这天下,难道只要不合白大人的心意,那就不是个好中朝,好朝廷了吗?”
“既然犯了错,那就该受罚,功是功,过是过,二者不可混淆。”
“白大人,朝廷兵部的凉州月关图,是否真的已经流入了民间?”
这才是他想问的,他一定要死,只不过东西也是真的丢了,只是文书上并未提及此事,那两位大人去清点资产的时候也没有发现。
“现在你吐露出来,说不定,还会少死几条命。”
赵书廷站直了身,一直都背着手,这旁边的曹副指挥有些心急,见他又垂下了头,想要上前跟赵书廷请示说,再加些刑罚。
就算是屈打成招,也是有个交代。
“大人,他还是这么嘴硬,要不?”
他慢慢的凑上了前去,在赵书廷的眼皮子底下还做了个手势,赵书廷微微点了头,只要他现在不死,也行。
“还有其他的人,记得也一起审了,最近司里的案子很多,加快点速度。”
“是。”
得了声儿,曹副指挥又招呼了人走了。
赵书廷眼神冷冷的最后看了白司州一眼,也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处所。
吏苏自然不会跟着曹副指挥走,又巴巴的跟在了赵书廷的身后。
……
江湖,又是江湖,上次的那个什么黑袍隐士,也猜测是江湖中的流派,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的手都已经伸入朝臣的内部了。
总不可能,他还跟江湖上的什么帮派还有勾结。
赵书廷很是头疼,感觉自己是病了,但又说不上来。
“大人?白司州的事儿?”
“想说什么?”
赵书廷刚坐下,看见桌上堆的这一沓文书,头又疼了些。
吏苏刚给他倒好茶,刚推到了他面前的桌上,他是想说什么。
“白司州真的把什么图给偷偷卖出去了?那这可不是小罪啊,这是卖国。”
是卖国,这等灭族的大罪,他为什么要干呢,自己好不容易熬到现在的这等位置,就铤而走险,不惜赔上白家人全族的命。
“我知道啊。所以陛下的意思是杀无赦啊。”
他也感觉有些无力,他只负责查办,管不了那么多。
“我倒是觉得,白司州应该是被利用的,手段不管是如何,只要图能送出去就行。这样,还可以,”
“还可以什么?”
吏苏站在他的身侧,接着他的话问,赵书廷及时的住了嘴,说多了无益,他又让吏苏再去看看,要是他真的挨不过断气了怎么弄。
白司州的事,还可以借机铲除朝臣,不过是一石二鸟之计罢了。
但是,都只是猜测,他的话也只是一面之词。
……
站在行查司屋顶上的乌鸦刚叫过了三巡,黑漆漆的夜,鬼祟最是喜欢在这个时候出来作乱了。
长京已是入了秋,白露天早过了。
凌晨还未见晓的时刻,还起了一层薄薄的雾。
站在长京城的城墙头,也能看见远山处的青黛薄雾。
司内的烛火都熄了好几盏了,灯油又添了一次。
吏苏靠在赵书廷的办公处的柱子边睡着了,他等着给他添茶,赵书廷都看了一夜了,就算是那些人的惨叫声也打扰不了他,也吵不醒吏苏。
他甚是疲惫,茶杯里的茶水也没了。
“吏苏?”
他想再让吏苏去看看审问的怎么样了,这家伙,倒是睡得挺香的。
“吏苏?”
赵书廷又放下了手中还剩下几行,没看完的文书,大声叫了好几次吏苏。
他背靠在那儿,持的刀就也放在了他的腿上。
听见了赵书廷的声音,他迷迷糊糊的也睁开了眼。
“大人?是渴了还是饿了?”
“隔着两条街有王家包子和周家的羊肉汤,大人想吃哪个?”
“我不是想吃什么,你去看看曹副指挥在做什么?我有些不放心。”
“是。”吏苏爬着站了起来,重新系好了刀。
哈欠连天的,没个精神头。
赵书廷往后椅上靠了去,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大概都能听见骨头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