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明艄走到京城了。
一路走来,不过一个日夜。
他衣裳染尘,身上带着丝丝缕缕、难以言喻的血腥味。
白袍子灰扑扑的。
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越明艄津津有味的看着灯红酒绿,人潮拥挤,呦呵声此起彼伏。
人间熙攘,越明艄格格不入。
他们的目光在越明艄血淋淋的袍袖边上一触即分,避之不及。
越明艄毫无察觉,浮萍中滑出一艘小船,越明艄逆流而上。
障城。
无数人都避之不及的地方。
江客渡怎么会来这儿。
越明艄漫不经心的想着:没想到这障城越来越精细了。
如果撇开那些冲天的怨气和魔气,没有人会意识到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妄。
障城啊。
一般来说,有障肯定有障主。
障这种东西绝大多数都是因为一个修为高深或者命格凶险之人死后执念深重到死了不能入不了黄泉,障主浓厚的怨气会无意识的根据障主生前的执念而虚构出来的一个非独立空间。
这个空间就叫障,控制障的人或者其他东西是障主。
障主是不会意识到他自己是死了的,他安安稳稳的生活在怨气和执念构建的空间里,记忆被自己窃取,画出一个无根梦。
如果障主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障里,那一切都跟随障主意志,执念为障主勾画生前印象最深刻的人或物,供障主苟活。
但如果障主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死了,或者发现了执念构建的逻辑漏洞,障城也许会坍塌,障主极大可能杀心大发,堪比入魔,情况严重的会十里之内被怨气侵蚀到数十年内寸草不生。
障城是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障,数百年前就矗立在南境。
它不是一个人的执念,它是一座城的滔天煞气。
无数人的命填平了官渡县,填出了一个障城。
——官渡之战。
当初南境南路郡官渡县内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个空间裂缝,穿过空间裂缝,直抵魔域。
魔域奇形怪状的玩意儿们顿时倾巢而出,无数大多数凡人一辈子都不会知晓的东西占据了和经济要塞双兰城不过几百里的官渡,死伤上万,哀鸿遍野。
十三州之长长白门和江氏春云宗联合其余宗门氏族一齐御敌。
很难详尽的叙述那时候是多么的惨烈,无数道心已成的天之骄子和前程似锦的泛泛之辈前仆后继,用一腔热血和柔软胸口填补那个狭窄的裂缝。
哭声哀恸,悲痛欲绝的泪水和青年们的意气风发葬在灰里。
可这还不够。
还要人手,还要人去送死,还要有人抛弃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为天下稚童博出一方璀璨天地。
还有!
还要!
再来!
——弟子广安宗第三十一代齐鸿剑刘启明愿以身葬天下!
——小生非常道常铭愿来助大家一臂之力!
——不过尔尔!我何时怕过?!正好来时心魔横生,哼,在我言某看来只不过是场无足轻重的历练罢了!
“真的……能成功吗?”
惶恐的下属望着那个穿着丧服的青年。
——他在为那些死去的人们披丧。
“总比整个十三州都沦陷的好。”青年冷淡道。
他眼底血丝密密麻麻,提着一把刀走上高处,面无表情的俯视着地面上密密麻麻的营帐。
那些营帐里的人来时或意气风发、或惴惴不安、或想借此机会扬名立万,各有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无一例外的非死即伤。
来的都死了,但还要有人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魔域的东西无穷无尽,更何况还有个魔蜮十三城在从中兴风作浪。
下属向来冷静的眼神里现在全是对未来的绝望:“君上……”
“要是成不了,又要死多少人?”他痛苦道:“我们该怎么办啊?现在都乱成这个样子了,十三州还在内斗……”
“那就都杀了。”青年——也就是江涷误寒声道:“一群废物,留着干什么?”
这时,另一个同样穿着丧服的青年也爬上了山。
“师尊。”他先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俊秀的面庞难掩疲惫憔悴:“弟子已经安排好人手,只等师尊下令。”
——他是阴落患。
那个朽木蠢材阴落患。
下属恹恹的瞥了他一眼,直接无视了他,悲痛欲绝的继续对着底下的营帐们掉眼泪。
江涷误看着阴落患丧服上晕染的大片血迹,他不禁皱了皱眉。
阴落患轻声道:“阿渡一直都在嚷嚷着要见您。”
江涷误瞳孔一颤,他沉默了下,沉声道:“阿渡不懂事,现在能比往昔吗?”
阴落患抿唇,垂睫:“弟子明白。”
“你最近好好看好阿渡,”江涷误的目光举行紧紧盯着那个黑漆漆的远方,道:“不要让他出秘境半步。”
阴落患一愣,乌发垂落,扫过他苍白的侧脸,他又道:“那……广安宗宗主之子呢?”
“广安宗现在几乎已经……”阴落患不忍再说:“恐怕,这孩子以后没有母族了。”
广安宗就在官渡县附近,是第一个义无反顾拥护江涷误的宗门,也是第一个已经死完的宗门。
——不,还没死完,剩一个一无所知的宗主之子。
江涷误道:“阿渡和他玩的来,把和阿渡一起养着吧。”
他无意识的磨了下刀柄,说:“吃穿用度不要差阿渡半分。”
“我欠广安宗的,这孩子我养着。”
阴落患略一欠身:“是,弟子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