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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定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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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心悦于你。”

碧玉年华的少女愕然张大双眸,手中调羹亦跌入碗中,发出细微声响。

蝉鸣喧天,绿荫亭亭。

瑶光凝着华服公子,他郑重而紧张,满眼期盼。

少女蓦地低下头,睫羽轻颤,不作言语。

十余日以来,尹容衍统共来过六回。瑶光正值青春妙龄,这公子对自己怀着何种心思,她心知肚明。

再者,赵羿三日两头办诗酒歌会亦是不合常规。还有,赵铉乃朝中重臣,其府邸如何能让外男肆意走动?

偶然一回便也罢了,岂有日日过来都无人管的道理?

瑶光明白,赵铉有意撮合她与尹家公子。起初察觉过来时,她心怀忧思,然几番相处,尹容衍确实温柔淳厚璞玉浑金,完全不似五陵年少,对身边的侍从亦是斯抬斯敬。

况其出身巨富尹家……无论从哪个方面,尹容衍都称得上是良人。

这段日子,瑶光住在赵府,与世无争宁静致远。皇宫、钦天监、段怀悯……都好似前尘往事,离她越来越远。

她也考虑过今后的路,如今回归赵家,赵铉和卫氏终归会将她嫁人。这两年因做了“神女”,她并未思虑过成婚之事。

身为女子,须夙缔良缘,觅一佳偶共赴此生。

那日,娘亲对着藏在地窖下的她说:“阿瑶一定要活下来。长命百岁、儿孙绕膝。”

她觉得,尹容衍或许适合帮她达成夙愿。

“尹二公子,你为何心悦于我?”瑶光垂眸望着石桌上陈旧的棋盘纹理,轻声问道。

“我,我也不知。只是你第一回入万朝殿,我远远望之,恰如陈思王途径洛水,遇见洛神宓妃。”尹容衍满腔真挚,“之后初一十五,我必然前往宫中瞧你………原先我以为我对你只是尊崇,可那回在万朝殿救下你,见你惊慌逃跑之态,才意识到,你亦是常人。可为你受伤,亦无悔。甚至在那之后,我愈发思慕,你回赠我的那本《道德经》,我日日翻阅,瞧着你的字恍若见到你的人……我才意识到我对你是男女之爱。”

少女静静听他说完这番情真意切之言,莹白的脸上染了红晕,双手捂着脸颊,企图以手上的凉意平复脸上的燥热。这位公子用情至深,她亦是桃李年华,这番恳诚罄露,教她如何自如。

华服公子见此情状,急道:“赵二娘子,我……我吓着你了?”

“…….没。”少女细声道。

“那你是怎么了?”

“我,我幸许也倾慕你。”

……

瑶光不确信自己是否倾慕尹容衍。却确定,尹容衍真心恋慕自己。

与其成婚,他必会好生待她,长相厮守共赴白头。瑶光明白,嫁给尹容衍,是她极好的出路。

所以,她对尹容衍说“我倾慕你”。

三日后,尹家派媒人至赵府提亲,赵铉大喜,遂允。又过五日,尹家送来聘礼,布帛、金银、香料、名酒、珠宝玉器、奇珍异宝等,足足三十三辆马车,相送路上,人满为患,百姓无不驻足观之。因这婚事,整个帝都都知道,御史大夫赵铉前段时间认回一个流落在外的庶女。

尹容衍的祖母已至古稀之年,近日身子愈发不好,唯恐活不到幺孙成婚,三令五申要求幺孙尽快成婚。

故而婚期就定在六月初一,一个月后。

赵府也忙碌起来,卫氏虽不喜瑶光,可身为嫡母亦只好替她准备嫁妆,尹家聘礼豪奢至极,闹得满城尽知。嫁妆若少了,必落人口舌。

而赵灵犀即将入宫,却日日在家中闭门酣歌,把宫里派来的教养婆婆都气跑了。

卫氏被诸事所扰风僝雨僽,便命赵铉的妾室薛姨娘来筹备瑶光的嫁妆,自己则一心宽慰开解女儿去了。

薛姨娘拿着名帖来到长乐院给瑶光过目的时候,瑶光正在挑红盖头的图样。

她遥遥见一蓝衣女子走来,女子三十余岁,雪肤花貌婀娜多姿,虽韶华已逝,却有妙龄少女没有的风韵。

瑶光是听说薛姨娘正在帮她筹备婚礼事宜,于是放下手里的图样子,款款迎上去:“你就是薛姨娘吧,回府里这么久未去拜见,是瑶光的不是。”

薛姨娘面露诧异之色,端详了她许久才拘谨一笑:“二姑娘说的什么话,该怪我未曾来瞧你。”说着把手里的请帖递到她跟前:“这是宴请宾客的名帖,请二娘子过目。”

瑶光只扫了一眼,“我于帝都没什么认识的人,不必瞧了,给父亲过目就是。”

“好。”薛姨娘望着瑶光,犹豫了一阵,还是道,“你生得与你娘亲一模一样。”

“你……认得我娘亲?”

“不仅认得,你娘当年在府中,与我算得上交好。她知书达理聪慧豁达,与我们其他这些妾比起来,真是天差地别。”

“那姨娘,你知道我娘当初为何会带着我离开,发生什么事了吗?”瑶光缓缓问道。

薛姨娘叹息一声,朝四下望去,见屋内没人,才凑近瑶光,道:“你娘未曾与你说过?”

瑶光摇头,“娘亲只说我爹是一书生,得病去了。她一个人带着我在,靠卖些字画将我养大。”

“你娘……是如何去的?”薛姨娘听到这,已是泪光点点。

瑶光亦红了眼眶,道出娘亲惨死之状,每每念起便是蚀骨锥心,未说完已泣不成声。

薛姨娘亦是哭出声来:“那可恶的蛮子,简直丧尽天良!你娘那么良善的人,如何会落得如此!”说着,她轻拍瑶光后背,“我可怜的孩子,莫哭,莫哭了。”

“你娘当年就是被夫人使计赶走的……”薛姨娘很恨道,“那个女人,手段颇多,简直无恶不敢作。”

瑶光眸光闪动,“卫夫人?”她长于边域,并不清楚何谓内宅争斗,虽知晓卫氏不喜自己,但并不会想到卫氏会谋害自己的娘亲。

薛姨娘点头:“卫夫人善嫉,不允旁人怀孩子……这府里多少孩子没出生就葬送在她手里了。还有很多姨娘被她害去了性命,我亦是早年就被她找了借口灌下不孕的药。”

“只有你娘运气好些,她怀上你不久。卫夫人亦有孕,她一心想为老爷诞下一子,想来是恐罪业太重影响腹中孩儿,才没敢对你娘下手。后来你出生那晚,大姑娘就大病一场,府里就开始有传言,道你八字与大姑娘相克。之后大姑娘就常生病,这流言便更甚。直到有一回,大姑娘晕了两日,卫夫人请来当时的郑国师,那郑国师可不比不得现在这位神仙似的国师,闵国师极为贪财,是个小人。我亲眼瞧见他收下卫夫人一摞子银票,尔后道你胸口有红痣不祥,若你不离开府邸,大姑娘就要归西……所以老爷才将你娘安置在城郊一处别院。后来你娘就带着你走了……”薛姨娘说到这,以丝帕拭泪,“好在,你是有福气的,嫁入尹家富贵荣华,比大姑娘入宫好多了……”

瑶光听完,兀自沉默着。

心中只觉得赵铉可笑,他对自己说是府中有人感染时疫才让母亲搬出去,可府中亦有卫氏母子三人,稍想一下便知不可能,他却能对自己说得出口。

她就知道必有隐情,可既然赵铉相信自己不祥,又为何敢接自己回来呢?

因为,他或许原本就不信。只是懒得与正妻对峙,不想理会内宅争斗,就把娘亲和彼时还是婴孩的她送去别院。

她原本以为,赵铉虽言不由衷,可对自己多少残存那么一丝父女之情,才将自己认回来。

如此看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他认自己回来,就是为了能多一个联姻的工具。

瑶光想,这世上除了娘亲,大抵再无人待自己好了。

唯有自己成婚,她会有夫婿、有子女……

好在,她已经定亲。

薛姨娘日日都来长乐院,将备置的嫁妆罗列给瑶光看。亦教瑶光一些内宅之事,她道尹二公子虽为次子,尹氏乃大族,瑶光还须学着主持中馈等诸多事宜。

瑶光一一都听入耳,跟着薛姨娘学了不少管家理事之道。薛姨娘虽只是妾室,却在赵府后宅生活数年,自是深喑其道。

这日午后骄阳似火,熏风无浪。屋内轩窗打开,蝉声不知疲倦永无休止,一婢女在北边的竹椅上小憩,手里还攥着着打了一半的络子。

在南面陈旧的漆木桌边,着鹅黄醒骨纱衣的少女正在绣香囊,香囊已经绣完大半,是鸾凤翱翔于祥云的图样。

按照大景习俗,新郎新娘成婚前须互赠贴身之物,成婚那日再带着对方所赠之物拜堂。

如此夫妻二人便可鸾凤于飞,锵锵合鸣。

通常所赠之物都是香囊、梳子、扳指、玉佩等。瑶光本想将回府后常戴的羊脂玉镯子送去尹府,然薛姨娘却说:“总不能让新郎官带着玉镯子成婚,也不像样。不如你亲自绣个香囊,也算是你的物件。”

所以花了几日,瑶光终于要将这小小香囊完工。

原本只有蝉叫声的屋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瑶光抬头望去,是豆蔻。

方才院外有人来,豆蔻去迎了。她手捧几个锦盒,快走跑过碎石小道,冲到屋里。

“姑娘,是尹家那边差人送了信物来。”

信物,便指的是那贴身之物。

瑶光扫了眼,见有好几个盒子,便道:“怎么送来这么多。”

“好似还有尹二公子赠给姑娘的吃食,您瞧这盒是万福堂的糕点,闻着味儿该是金叶酥,委实难买的。”豆蔻滔滔不绝,将盒子置下,一样样打开,果真好几盒都是精致糕点,唯有一个红色锦盒放了方青灰锦帕。

瑶光正欲命豆蔻将锦帕收好,却发现还有一个楠木盒子未打开。

豆蔻拿起那盒子,“这盒是摆在姑娘屋子门口的,我刚刚出门瞧见就捡起来了,好生奇怪,这也不是咱们院里的物件哪。”她一面说一面打开。

“呀,这是……”

在婢女的惊呼里。

少女只觉得血液逆流,聒噪的蝉鸣仿佛瞬间消逝,一股凉意侵袭全身。

碎金之下,木盒里那块双兽纹玉佩温润洁莹不染尘埃,藤黄色的冰花结亦映着虹光,皎皎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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