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夜色如水,群星闪烁,明月挂在流苏树梢。
屋内烛火轻摇,静谧中却仿佛隐藏着躁动的情绪。
身后的呼吸声轻盈又均匀,环抱着她腰的双手却有意无意地收紧。
因为沈长里抱着她不放,连睡觉也要抱着她,所以临近午夜,沐轻轻都没有阖眼睡着。
早些时候,皇后派了宫女来找她,哪成想沈长里抱着她不让她去见皇后,见她们那般亲密的模样,连那宫女都被吓得花容失色,没等沐轻轻反应过来就落荒而逃了。
之后,沐轻轻问沈长里到底怎么了,是否是在幻境中遇到了什么事,但沈长里却一言不发,没再同她说一个字。
只是,沈长里表情困倦,沐轻轻轻易就看出来了,她想,沈长里兴许是在幻境中遇到了什么特别难以摆脱的幻象,因此出来之后身心俱疲。
于是她只她让沈长里先在这偏殿休养元神,待她休养好再出宫去。
却没想到沈长里就是不愿意放开她,为了不让她去见皇后,为了让她陪自己一起睡觉,沈长里竟像个孩子般抱着她耍赖,让沐轻轻呆愣了好久。
沐轻轻觉得自己这个师父莫不是在幻境中脑子出问题了,这种事情,恐怕说出去,弦风上神,还有九曜派的那几位上仙死活都不会信的吧?
不过仔细想想,沈长里终归和自己一样都是女子,尽管她已修仙一百多年,心际成熟,处事高冷,但在不为人知的时候,露出一些小女儿般模样,也实属正常。
越想脑子里越乱,沐轻轻觉得身体也快麻木了,侧着睡极不舒服的她,还是在尽量不吵醒沈长里的前提下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
原本背对着沈长里的她,这一翻身倒好,直接和沈长里面对面了。
只是,在看到沈长里安稳的睡颜之后,她的心中又是漏掉一拍。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沈长里睡觉,以前她撩着沈长里喊她同自己一起睡时,她总说修仙之人不用睡觉也可。
可现在,她这睡的不是挺香的嘛……
看着沈长里黑发散落,完全没有防备熟睡的样子,若没有上仙身份的加持,她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女子罢了。
谁又能想到,那个行走凡尘多年,四处渡魂除妖的上仙,也会在夜深人静时展露出如此脆弱模样?
想到自己幼时被几只怨妖嘴牙咧嘴围着吓哭,而爹爹娘亲,还有其他家仆都被伤到,无法来救自己时,那个轻而易举除掉怨妖,随后来到她面前的黑衣女子,她的嘴角就不由自主地溢出笑容来。
虽然那时她还年幼记不清太多事情,可那个女子如风一般来到她面前,仿若天人一般,蹲下来摸着她的头安慰她,告诉她,只要有她在,那些可怕的东西就伤不到她的样子,沐轻轻却始终无法忘记。
就一如这次在井底地洞中,她用着不一样的语气,说着‘放心吧,有我在,你死不了’的样子,都仿佛一幅幅画般印刻进她心里。
她们的缘分或许从那时就已经注定了,所以即使她是修仙之人,已有一百多年仙龄又如何,只要自己勤加努力,总有一天会追上她的。
而且,能看到她如此模样的,应该也只有自己吧,这么想想,或许自己对她来说也是特别的存在呢?
而且,她不让自己去见皇后,问自己同皇后的关系,就连睡觉时,也非得听到自己亲口说,和皇后只不过是从不的玩伴,并无其他关系时,她才安心睡去。
这怎么看都像是在吃醋啊?
这个平时脸如冰块,从不轻易表露自己任何感情和情绪的上仙,突然一下子释放了太多自己的心思,反倒让沐轻轻有些迷惑了。
屋外突然起风,透过门窗吹进屋里的风让烛火更加摇曳,很快,烛火便被风吹灭。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沐轻轻被这突如其来的黑吓了一跳,但很快,心中因这黑暗带来的恐慌便被沈长里的温热的呼吸一一扫去。
或许是因为黑暗,或许是因为沈长里已经睡着,沐轻轻嘿嘿一笑,索性往沈长里怀里钻了钻,离她更近,几乎是窝进了她怀里,然后才安心闭眼睡觉。
有什么事,留到明天早上再说吧,她也困了。
这一夜沐轻轻睡得香极了,一觉便睡到了日上三竿,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她习惯性地翻了个身,突然想到昨夜她是和沈长里一起睡的时,一下子就猛然惊醒了过来。
但榻上哪里还有沈长里的身影,回头环顾殿内,也没有看到人。
沐轻轻很是纳闷儿,但还是起身穿鞋去梳妆。
刚在妆奁前坐下,就见沈长里从外头进来了。
她已经穿好衣服,梳起长发,一如往常那般的面无表情。
只是,进来之后与沐轻轻目光对视之后,她顿了顿,轻咳一声,急严肃道:“以后不可再逾矩了。”
“逾矩?”沐轻轻一头雾水。
看沈长里满脸不自然的表情,沐轻轻才恍然明白过来她说的是昨晚两人一起睡觉的事情。
不过要真说起逾矩来,那到底是谁逾矩啊?不都是她吗?
眨着眼睛一阵儿纳闷儿,沐轻轻不明所以地问沈长里:“上仙,昨晚是你非要抱着我一起睡觉的。”虽然后来我也往你怀里钻来着。
“……”听沐轻轻如此一说,沈长里垂眸顿了顿,也没再回应。
见她半天没反应,沐轻轻心想,她该不会是把昨天自己整个人都不对劲的事给忘了吧?
那她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沐轻轻不解。
她站起来跑到她面前问:“上仙,你不记得昨天的事了吗?”
“昨日捡了井下地洞中的怨妖后,便回了这里,之后……”被沐轻轻问起之后,沈长里才回想昨天的事情,但想到一半,却没再继续下去。
光是看看她的样子,沐轻轻便更加确认,她噘嘴,略有些不快:“上仙果然不记得昨晚的事情了。”
沈长里无话可说,干脆转移话题:“赶紧穿好衣服,我送你回家。”
沐轻轻虽然不满,但也只能做了个鬼脸,然后去穿外衣。
但摸到自己衣物里的某样东西时,她迟疑了一睛,还是咬咬牙下定了决心,回头看了眼沈长里,见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沐轻轻嘿嘿一笑,跑过去拉起她就要往妆奁前带。
“这是做什么?”沈长里不明所以,嘴上虽然问着,但身体却任由沐轻轻拉到妆奁前坐下。
“上仙,我之前在街上看到件物什,觉得它最配上仙的仙姿,我便将它送予上仙。”沐轻轻说着,从衣袖中拿出那支白玉簪来。
玉簪拿在手中,冰冰凉凉的,倒是和沈长里浑身冷冰冰的气场很是相符。
之前她记忆被封印的时候就一直觉得这玉簪很适合谁,如今恢复记忆了才知道,自己当初在安州县时看上那支簪子,就是想送给沈长里的,虽然那一支被卫卓抢了去,但这支也不差。
沐轻轻看了看沈长里头上仅有的一根黑色发带,为了方便利落,她一贯只有发带束发,但是这样实在是太素太单调了,她本来衣服就喜穿黑色,结果头上也是黑色发带,实在太过死板了。
想着,沐轻轻毫不迟疑地将她头上的发带解开,黑发顺势而下,女子柔美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这是干什么?”被解了发带的沈长里也是一怔,不过她并没有生气,只是想要起身,却被沐轻轻拉下。
“上仙,别着急,马上就好。”沐轻轻说着,拿起象牙梳将她的长发梳齐,然后撩起一半,在脑后用玉簪挽出一个最简单的发髻来,余下长发任其披散而下。
“好了。”挽好了发髻之后,沐轻轻拍拍手,看着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
果然女子还是要有一些女子的风格呀。
“这发簪……”沈长里看着铜镜中沐轻轻替自己簪发的玉簪,一时间有些惊讶。
“就当是我送给上仙的礼物,感谢上仙救我小命。”虽然很想告诉沈长里,其实这支簪子她更想以徒弟的身份送给师父的,但现在她又没办法说自己已经都想起来了。
“七师叔,您在吗?”
屋内两人气氛正暧昧时,外头却传来停云焦急的喊声。
沈长里没再计较沐轻轻给自己梳的发髻,她连忙起身出去,沐轻轻也来不及细想,跟着她一起去了外头。
门外,停云神情焦急,一看到沈长里,忙道:“七师叔,因您昨晚修养元神时未收到尊上传信,于是让我师父给我传了信,并让我一定要在您醒来之后第一时间转告您。”
“何事如此慌张?”沈长里忙询问道。
“师父传信来说,元州出现大批百姓被吸去精气而亡,最后变成怨妖之事,师尊们请您先行前去查清真相,我师父也会随后赶到。”停云将早上收到的来信如实转告沈长里。
如果是往常,听到哪里有妖物作祟的话,沈长里肯定连想也不会想直接点头答应着就赶过去了,可此时她却神情一滞,向停云确认道:“你说元州?”
停云连连点头:“对,元州。”
听到更加肯定的回答之后,沈长里却陷入了沉思之中。
沐轻轻往前探了探脑袋,打量起沈长里的神情来,却见她只是垂眸走神,眉宇间有淡淡愁绪,但却猜不太出她到底怎么了。
她看了看停云,停云也低声问她怎么回事,沐轻轻自然也不知道,所以只能摇了摇头。
无奈之下,停云只好再壮着胆子小声喊道:“七师叔……您要去吗?”
沈长里回过神来,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点头应道:“知道了,收拾一下,我们即刻起程。”
但话音一落,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等等……”然后转头看向沐轻轻,“得先送你回家。”
“送我回家?”沐轻轻不满,上前拉着她的衣袖撒娇道,“我不能跟你们一块儿去吗?”
“不行!”沈长里一口拒绝,“如果停云所说的情况是真的,那么此行肯定很危险,就算不是我,你爹爹沐丞相也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说罢,沈长里折身回到殿内,很快便收拾了她们的行李,然后同停云一起,出宫先送了沐轻轻回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