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聿隐隐觉得脑袋有点沉，目不斜视看着逼着自己买票的顾言辞。

自己这副落鸡汤狼狈模样，顾言辞他看不见么？

他张拉张嘴，话还没说出来，一个大大的“阿嚏”先彻响整个客厅。

先是淋了雨，后来又在保安亭吹了凉风，回酒店的路上，出租车里边一股子怪味，他现在头疼的厉害。

“我能先洗个澡么？”江聿好声好气商量。

冲个热水澡，最多十分钟。

顾言辞面色平静，“听说机票越晚买越贵。”

其实是他上网搜江聿的时候，顺便查了一下回程的机票，明天上午的票只剩下了七张，这一下午过去，他也不确定还有没有票。

江聿长吁一口气，还想争取一下。

结果发现顾言辞笔直站在他面前，一双眼睛似会发光的鹰眼，就像中考那会，站在考场外铁面无私的监考老师检查他们是否携带违规用品一样大公无私。

“看你这架势，”江聿裹紧毛巾，拿着手机开始查票，“我不先给你买了票，你就打算看着我冻死，也不准备让我先洗个热水澡了么？”

“明天早上那个航班取消了，后天没有直达的，我给你买大后天早上六点半那个吧？”

江聿眼睛焦点变得模糊，他现在想直接裹着被子睡觉，不想去洗澡了。

“不可能！”

江聿瞥了顾言辞一眼，把手机塞给他“自己看”，说完就进了浴室。

顾言辞接过江聿丢来的手机，满屏的航班延误和取消的信息跳着滚动，手机外壳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冰凉。

顾言辞抬起眼皮看向紧闭着的玻璃门。

感觉身上凉透了。

热水冲了好大一会，江聿还是觉得浑身发抖冷的不行，就关了淋浴去把浴缸里接满了水，准备泡个热水澡。

他一只脚刚踏进浴缸，忽然想到点了的外卖，就朝外面大声说了句：“一会儿外卖到了你去楼下拿，在酒店一进门右手边的柜子里。”

说完，江聿不放心。

又叮嘱道：“出去拿上房卡，房卡在一进门的吧台上！”

“知道了。”

顾言辞的声音他在里边也听的很清楚，好像是站在浴室门口说的一样。

“你、专心洗澡。”

江聿嘴角勾着。

洗个澡要他怎么个专心法？

下一秒，他就听到窸窣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江聿闭上眼睛，整个人靠着浴缸边缘下滑，让浴缸里的水将自己脖子以下全部淹没。

果然，顾言辞是站在门口跟他说话的。

话说，这人活得有必要这么拘谨么？在孟叔家里是为了报恩，在他这这么拘谨做什么？他这么仗义开朗的一个人，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泡在热水里，江聿昏昏沉沉的感觉快要睡着。

紧接着没一会就听到外面自己手机的来电铃声，以及顾言辞接电话的声音。

“我下楼拿外卖。”外面的人说。

江聿点点头，发出一声很虚弱的“嗯，去吧”。

－

搭电梯下去，顾言辞果然在酒店一层大厅进门的右手边看到了存放外卖的柜。

有几个人在柜子旁找自己的外卖，顾言辞就站在不远处等他们拿完自己才走过去。

江聿点外卖的时候说了备注着他的名字，所以顾言辞看到那个备注着“顾先生”的外卖单时，毫不犹豫地拿了出来。

包装不大不小，感觉像是摞起来的两个圆盒，他们两个人吃差不多刚好。

刚才外卖员打电话来的第一句“请问是顾先生吗？”时，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现在看着外面单上的三个字，心里一阵起伏。

顾先生。

他第一次觉得，他的姓氏听起来、很好听。

可惜，他一出生就活在泥潭。

顾言辞准备拎着外卖离开时，握在手里的手机又响了，显示的是陌生号码，但下面有红字标着“已有23人标记快递外”，他就顺手接了。

“喂？”电话里的人喘着气，好像很急，“请问是顾先生吗？您的外卖到酒店楼下了，请过来取一下吧。”

话音刚落，顾言辞就看到酒店大门处，从外面进来一个拎着超大包装、身穿黄色外套，帽子上还戴着两个兔耳朵的男人。

他回道：“我在一楼。”

挂了电话，顾言辞径直朝外卖员走去。

“是手机尾号8206的顾先生吗？”

顾言辞点头，然后接过外卖员递来的东西。

外卖员笑呵呵的指了指他刚接过去的东西，“你们下单的时候只备注了一副餐具，我看这分量起码是四个人的量，就从店家多拿了三套餐具，能不能软件上给我打个好评啊？”

顾言辞点头，“嗯。”

“顾、言、辞？”

刚跟外卖员分开，顾言辞就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四处张望一番，就看到一个身穿蓝色西装的人从酒店前台走过来，他拎着外卖袋子的手不自觉收紧。

这个人就是化成灰他也认得出来。

“真的是你啊？”胡新超难以置信的眼神在顾言辞身上来回打量，“真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见顾言辞手上拿着外卖，胡新超恍然大悟，“你在送外卖啊？”

他言语中没了刚才的惊讶，取而代之的是顾言辞熟悉的嘲讽和讥笑，“超时了会不会被客人投诉啊？”

顾言辞面不改色，“你这个体测没及过格的人去送外卖，才可能因为超时被投诉吧？”

尤其是在清楚外卖单上备注的“顾先生”三个字时，胡新超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嘻嘻哈哈打太极。

“你说你毕业的时候连个电话也不给我们留，还说以后再也不会碰见，要我说啊，话不能说太满，这不今天我们就碰上了，还是在这种高档的酒店。”

顾言辞歪了歪脑袋，似笑非笑盯着胡新超的油头肥耳。

“留你电话，是想我日后告你污蔑吗？”

自觉理亏，胡新超打算走开。

只不过从顾言辞粗糙的穿着、以及没精心打理过的脸部以及头发来看，顾新超推测出顾言辞现在混的也不怎么样，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一定要在走之前占点上风才算作罢。

“歉也道了，你也接受了私了，不就是误会你拿了我的钢笔？钱也收了好几年了，现在还想推翻重新来啊？”胡新超傲慢自大。

顾言辞迈开腿，直接无视胡新超走开。

一个上大学时候，一份咸菜吃三天的穷光蛋，居然敢这么意气高昂地从他面前走过。

胡新超大步流星跟上去，结果被酒店的工作人员拦下，“抱歉先生，这边是我们酒店签约客户白金以上用户专用电梯，我带您旁边这部电梯。”

胡新超指了指已经进了电梯的顾言辞，“他是你们这里的签约客户？”

服务员客气礼貌回复，“很抱歉先生，我们不方便透露住客的信息，具体住房问题可以到我们前台询问。”

胡新超不死心，还真到前台打听了一遍，才知道顾言辞刚才手里拿着的房卡，是这家酒店的顶级住户用的，就是起码入股这家酒店百分之十股份的人，才有资格入住的贵宾房。

而且顾言辞手上拿着的手机也是现下最炙手可热的，那个牌子的手机前半个月刚发了预热，市面上都还没有正式开售。

顾言辞用房卡刷开门，还想着说等下回来要跟江聿说，就他们两个人，点这么多东西也吃不完。

结果他进了房间，还没来得及关上门，就看到江聿百般困倦地窝在沙发里。

“怎么这么慢？”

他刚洗完澡，身上全是沐浴露的味道，淡淡的清香飘荡在整个房间，说话声也跟他的坐姿一样散发着慵懒。

顾言辞嗓口一紧，“在等电梯。”

江聿“哦”了声，扯过去一个外卖袋子拆。

把外卖盖子揭开后，江聿凑近外卖盒边使劲闻了闻，“还是那个味。”

“这家的水煮鱼片还不错，你多吃点。”江聿拿起他刚才等顾言辞拿外卖上来的时候提前洗好的自己的餐具。

顾言辞坐在旁边，屁股只坐了沙发的边缘，想到刚才外卖员的，“你能在后台给送外卖的外卖员打个好评吗？”

江聿：“？？”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操作。

顾言辞解释了一下，江聿低头吃着“明天吧。”

才有他说了给顾言辞点外卖食言的事，江聿补充道：“明天肯定给他好评。”

随便吃了一点，江聿起身进了卧室。

没一会又抱着枕头被子出来，把东西放在顾言辞旁边，跟他指了指窗台旁边的长形沙发，“那个沙发从侧边拉开就是一个床，你今晚就睡沙发吧。”

顾言辞点头，“嗯。”

江聿拖着身体回卧室，在路过长形沙发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正聚精会神吃东西的顾言辞。

叹了口气，江聿弯腰，用力拉了下沙发侧边的把手，原本一米五左右宽的沙发瞬间变成两米多的大床。

听到动静，顾言辞抬头，跟江聿的眼睛对上。

江聿指了指弄好的沙发，“躺下直接睡。”

“谢谢。”

随着江聿在里面关上卧室的门，四周再次恢复一片安静。

顾言辞看着桌上的饭后残余，后知后觉到，自己刚才，好像对江聿说了一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