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车修修补补那么多次，也够坚强的了。”听着音乐，江聿心情也好了不少，嘴角勾着不太明显的笑容。
顾言辞靠着车座有些感慨，“嗯，我到孟叔家的第一年也是它的第一年。”
“二十年？！”江聿眼睛都睁大了一圈，“我们应该没那么不幸，半道被警察拦住吧？”
“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顾言辞说，“而且它只是看起来像是要报废，但还没达到报废标准。”
话音刚落，正前方的十字路口，警察叔叔转过身来，抬手示意他们停下。
江聿：“……”
乌鸦嘴在他身上灵验了？
顾言辞低着头在笑，笑得身体都在轻颤。
车靠边挺稳，顾言辞下车，看清楚迎面走过来的面孔，扭头看向江聿，说：“是咱们在公安局碰到的警察。”
江聿趴在方向盘上，侧着脸望向站在车窗外的顾言辞，闷声道：“怪我乌鸦嘴。”
“也可能只是正常的停车检查。”顾言辞安慰他。
警察拿着对讲，眼神犀利盯着他们俩。
江聿干干一笑：“你信你自己说的话么？”
……
他们的车当时停在公安局外头，一直处理聚众斗殴的事警察完全没往这面操心，还是下午彻底把事处理完，吃饭的时候一个监控科的同志调侃申请报废的人找不到交通局，才把车停他们门口的。
毕竟交通局就在他们公安局后边，也经常有人认错地。
结果处理孙成功他们这起聚众斗殴的警察看了监控发现不是这么回事，立马调取了他们途经的所有路段监控，附近的主干路只有几个，他们这才精准地在路口拦截了江聿他们的车。
处理这件事的时候，顾言辞打算往自己身上揽，但监控拍到的都是江聿在开。
处理完出来就已经七点了，车也确实达到了国家报废标准。
不过跟顾言辞他们没关系，报废标准另有其因为。
因为专业人员检查的时候，发现他们那辆车的地盘有一根长半米的钢筋，钢筋已经刺穿了油箱，明显是很近的时间段里被人动了手脚。
万幸他们才开出酒店没多远就被警察拦了下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江聿和顾言辞也报了案，两人站在交通局门口，看着前面墙上的写有“构建和谐社会”的标语，心情复杂不已。
“落日看不成了。”顾言辞话音有些失落。
原本今天也是他到这里二十年来第一次外出，第一次计划跟人一起看日落，也第一次，他满怀期待。
就这么泡汤了……
“你觉得车这事是谁干的？”江聿拧着眉头，明显跟顾言辞没在一个频道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一惊，“不可能是黑煤球吧？”
“等警察调查结果吧。”顾言辞无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脚边的大袋子上，“还好这离酒店不是很远。”
江聿惊愕道，“朋友！你该不会是想着从这里步行回酒店吧？”
顾言辞：“？”
“我叫了车，马上到。”江聿揣在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接听电话，“……对，好，我们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他拍拍顾言辞的胳膊，指了指地上的袋子，“我出钱你出力，可行？”
顾言辞眉眼带笑，拎起地上的两个超大袋子跟上江聿。
上了车江聿就闭着眼睛靠在顾言辞肩膀上，“眯一会吧，一个多小时呢！”
“一个多小时？”顾言辞一个激灵挺直腰板，“你的意思是？”
“这辆车，会准时准点把我们送到乌苏湖。”江聿睁开眼睛，满眼得意。
司机立马搭话，“我保证能让你们看到日落，要耽误你们看日落了，我一分钱不收你们的！”
江聿跟司机两人一个满脸恣意，一个声音坚定。
顾言辞抿了抿嘴，“你这人真是……”
江聿双手抱臂，继续靠着顾言辞闭目养神，他讪讪说：“我们也算是死里逃生了一回，是得用力看看祖国的大好风景。”
江聿故意加重了“用力”两个字。
顾言辞之前说，得用力活。
大概还是因为想认命，但心底最深处还是觉得不甘，矛盾交织，让人从深坑里跳出去又被拽回来。
“靠会，”江聿凑近顾言辞耳边，很小声地说：“中午在阳台沙发上捣蒜，脖子酸。”
顾言辞僵住不动，喉结滚动了下，“嗯。”
汽车稳稳行驶在路上，江聿才后怕起来，睁开眼睛看着窗外飞速划过的山丘绿茵，不受控制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如果不是警察拦下，他们就会一个开着车一个在副驾驶上默不作声，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闲话，然后什么也不知道，安静的行驶中汽车瞬间爆炸。他们大概来不及跟身边的人说上一句话，或者连扭头看对方一眼都来不及，就被稀里糊涂炸成了肉沫。
然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了江聿和顾言辞这两个人。
他忽然发现，清晨父亲的那巴掌，跟他脑海里幻想的画面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江聿忽然笑出了声，感觉这段时间里，他内心的郁闷根本就是无病呻吟，简直在虚度自己的人生。
一声笑传进顾言辞耳朵，他轻声问：“怎么了？”
“没怎么，脑袋里刚上演了一部宇宙爆炸电影。”江聿坐直身体，举着手机冲着窗外随手拍下了一张照片。
他在网上看了网友的攻略，到乌苏湖看日落最好在下午五点左右就抵达，现在已经快八点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原本看日落确实是他计划好并且一定要执行到位的，但中间突然来了这么一档子破事，他对看日落这件事也不是太执着了。
“前面车进不了景区，我带你们从左边这条湖边公路过去，”司机左转进了一条公路，边比划边说，“这边是乌苏湖，这边是一个湿地公园，以后你们如果还来的话，建议白天十一点到下午四点之前不要来，这个时间段紫外线太强，像后边这个戴帽子的帅哥这么嫩的皮肤，不出半个小时就能把皮肤晒伤。”
听着司机的讲解，江聿顾言辞纷纷朝两侧车窗外看去。
此时的太阳十分接近水平面，湖面泛起浅浅的波痕，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湖水近处蔚蓝的水如同染上了墨色，好似神秘的海域，渐渐远看，墨蓝色湖水与靠近夕阳的大片橙红无缝衔接，水天一色犹如一副壮观的彩色水墨画。
湖面上还有许多还没融化的冰，冰面上有断断续续的裂痕，在霞光的折射下，美丽又震撼。
江聿用手机将这一瞬间定格。
“好美。”他说。
胳膊被人轻轻拍了拍，江聿回头，顾言辞的手已经伸到他面前，“拍张照吧。”
“好啊。”他把手机递过去，自己转过身去面向车窗。
顾言辞调整好角度，落霞迎着而，为他镶嵌上一层淡淡的橙色霞光，江聿挺直的背影让他在按下确定键的刹那恍惚片刻，“好了没？”
在那道声音突然响起的瞬间，他匆忙按下拍摄键。
照片定格下，是一抹无焦虚幻，背后的风景模糊不清，那张精致面孔挂着如春风般微笑，嘴角清晰的笑容因为虚化而变得更加温柔。
他眼神慌张，别过脸去将自己的情绪隐藏。
“这样好像也不错，还挺有感觉的。”江聿抬头，对后脑勺面向自己的顾言辞感到略微不满。
只不过，顾言辞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前面是好像被黑暗吞噬的余晖，他返回摄影模式，将眼前这一美景定格。
晚霞倾泻在顾言辞身上，发丝被光芒染得金黄，他挡去少半的光，自己半身的轮廓印在顾言辞的背上，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第一天顾言辞骑马而来时候的背影。
身披寒意，暗淡的光色中，他满身孤独。
湖边的人很多，有的人甚至已经开始在搭帐篷。顾言辞把袋子放在旁边，席地而坐在江聿旁边，谁也没说话，安安静静的享受着这一短暂时刻的水天一色。
湖周围没有客店，最近的开车也要大半个小时以上，买衣服的时候江聿也买了帐篷啤酒和一些吃的东西。两个男人支起帐篷来也很快，把东西“哗啦”全部丢在布单上，江聿开了罐啤酒伸过去。
顾言辞看了他一眼，也跟着打开一罐罐跟江聿碰了下。
不远处的帐篷里时而传来欢呼，倒显得他们两个出奇安静。
“顾言辞，”江聿下巴撑在膝盖，顺着帐篷口望向平静的湖面，声音懒洋洋地，“你叫什么呀？”
顾言辞眉心微皱，“两口就醉了？”
江聿嘿嘿一笑，“酒不醉人人自醉，我们搞艺术的都这样。”
“哦。”顾言辞顺手把江聿从肩膀上滑落的外套，“搞艺术的喝两口就醉。”
江聿垂着眼眸失笑，“您可真会抓重点。”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得了吧，连标点符号都没有夸你的意思好么？”江聿用胳膊撞了撞顾言辞。
顾言辞侧目，两人相视而笑，手上的啤酒罐就相互碰了一下。江聿握着啤酒罐，发出很轻的一声叹息。
“这是我第一次和除了家人以外的人旅游。”他歪着脑袋，好像真的醉了一样，“我好像真的很久没有像现在这么放松过了。”
说着，他扭头看着顾言辞。
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起来乖得要命。
顾言辞说：“我第一次游玩，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