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易感觉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

他感觉自己一直是晕乎乎的，用着一种过于迷幻的视角在旁观着在他梦里发生的事。

他总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只大手攥着，上下抛着，整个腹部都像是被拧成一团了一样，头也像是被人打了一棒子似的，晕眩而又难受。

但能看到的是入目触目惊心的红色，扭曲的可怕的摸不到的魔鬼在周围低语者来自地狱的恶意呢喃，他应该是在奔跑，但是双腿却怎么也迈不动，他探手试图去做无畏的反抗，可焦黑混杂着鲜红开始在触碰到那红色的指尖弥漫，爬遍全身。

你是谁……

有凄厉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声音在他耳朵边不断地对他提着同一个问题。

我是谁……

他迷糊见看见嚎啕的女人披着发，睁着泪水流干的双眼匍匐在一个个深蓝色或红色的身影跟前，他感觉有人往他身上压下了一层重重的外壳，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想再待下去了，他想要逃跑，可他离不开那个正在哭泣的女人，也逃不开那层壳子。

他想跑，但他跑不动，他被拽着往身后的一片漆黑中去，双手抓向地面企图自救，可焦黑的手在碰到实处时却瞬间破碎成飞灰，外面一层硬硬的表皮无法提供缓冲，径直带着他迷失。

依稀间，他看见了一个周身裹着橙色的人闯入了他的地狱，他的到来让周遭幻象全数消散，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却莫名感觉他在笑。

于是那人带着他臆想中的笑走过来，蹲下身去扶他。

而就在对方碰上他的一瞬间，他的壳子碎了。

在光闯入他双眼的那一刹那，楚易惊醒了。

周辞被突然坐起来的楚易吓到了，他维持着拉开窗帘的姿势，满脸惊魂未定地看向楚易：“我靠，你可吓死我了！”

楚易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带着噩梦中带出的心悸看向周辞，对方则是走到他身前，探手摸向他的头。

楚易下意识闪躲，可对方却眼疾手快地摁住了他的肩膀，“啪”地把手盖在了他的额头上。

楚易僵住了。

周辞仔细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有很自然地把头探上前在他额头上贴了一下，一触即分，楚易都没来得及看清他的眼睛，他就撤离了。

“不错，完全退烧了，”周辞满意地说，双手一张比了个“大”字：“好了，起床，到外面去活动活动，把身上的病毒全部赶跑！”

楚易被他孩子气的举动逗笑了，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果然感觉身上松快了不少，他问：“我昨天睡你的床，你是在哪儿睡的？”

“我和你睡一块儿啊，”周辞面不改色地撒谎，用带魔术贴的布带把窗帘捆好：“不然怎么办，我房间就这一个能睡的地方。”

“啊？那……那你怎么睡的？”楚易茫然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睡过的地方，确定自己睡在床中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半夜把你踹下去了啊？”

“……周辞好艰难才憋住自己喷发的笑意：“哇，你也知道啊，真的，我睡到中间，突然感觉自己飞起来……又‘哐’的一下掉下去了。”他比了一道非常夸张的抛物线：“然后一睁眼，我就到地上了，哇塞，真的，超疼的。”

“啊？”楚易眼睛瞬间睁大了，让周辞想起他家那只散养的蜜袋鼯的眼睛：“那……那，你，你头没事吧？后脑勺遭重击有一定几率会当场死亡的。”

周辞：“……确实有事，我告诉你你踢的多狠，昨天你把我踹下去当场……我就噶了。”

楚易：“……诶？”

周辞继续编：“然后我修习了秽土转生之术，所以我又活过来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楚易：“……”呵呵哒。

楚易想要直接回家继续他在被周辞扯出来之前在干的事，但周辞却好说歹说把人给拉出了门，还从自己尘封多年的杂物间里翻出了两个崭新的滑板。

崭新的，甚至没有拆开塑封。

“这是之前和我姐去玩电动的时候攒的票换的，”周辞边拆边说：“本来当时觉得滑板可酷了，还打算去好好练着玩玩，结果后来去公园，看见两个女生练的时候摔的稀里哗啦的，就没再玩了。”

“那你现在拿出来干什么？”楚易问。

“想让你教我啊，”周辞回头冲他笑：“楚老师，你会好好教我的吧？”

他盘腿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暖色的卫衣衬着他阳光的笑脸。

楚易微微一愣。

可能是他太不坚定了，居然就这么答应了他。在回去换了出门的衣服后，周辞拉着·他去了楼下早餐店，看着他吃了比往常饭量多两倍的量，他坚持自己拿着那两块板子，似乎很开心地走在他身边，明明个子比他高了蛮多，走路却还是一蹦一蹦的，像是小孩子一样。

明明……明明他想回去包装画的。

怎么就答应他了呢。

……

“先一只脚踩在上面，”楚易说：“然后另一只脚滑出去，保持平衡……”

“那你要哪块？”周辞问。

楚易接过其中一块，这是比较普遍的很嘻哈风格的滑板，乍一看和他那块坏了的一模一样，但它是红色的，而且中间没有那张脸。

另一块在周辞手里，是蓝色的。

“我无所谓吧。”楚易灵活地拿着那块红色的滑板在手中转了转，很轻柔地放在了地上，看的周辞笑了出来：“你直接丢在地上就是了，手法也太温柔了，你等会儿还要踩它呢。”

楚易懒得和他争辩，踩在滑板上，用力一蹬就滑了出去。

周辞抱着滑板，看着这个让他心动的少年呼的一下飞了出去，他灵活地在空中踩着滑板跳了起来又稳稳落在板上，很顺畅地从通向公园广场的斜坡上滑了下去。

他低声笑了笑，正要放下滑板跟着滑过去，突然想起了什么，重新拎起滑板，小跑跟了上去。

楚易感受着风吹过自己的脸颊，在呼啸声中甚至忘却了寒冷。他头还有些晕，但神志却很清醒，他看见向他追过来的周辞，突然笑了一声，在滑板即将停下来的时候，又猛地一蹬，滑板的速度登时加快，向外滑出去了老远。

“诶！楚小易！你这人不讲武德啊！”周辞又气又好笑：“你今早才退烧你悠着点，别摔了！”

“我——不——会——”楚易拉长了语调，冲着他喊：“来呀，你看一下你跑的过我吗——”

这人还想着上次三千米的事儿呢。

周辞喊了回去：“你有工具——我不和你比——”

“你——跑——不——过——就——算——”

楚易的声音依稀从远处传来。

周辞微微眯眼，测算了一下前面那个家伙和自己直接的距离，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大概速度，然后微微俯身做了个冲刺的动作，就冲了出去。

三千米长跑能甩其他男生大半圈还有闲心关注别的事情的人的体力不是盖的，楚易只是动作慢了一点，就在自己后方看见了冲过来的周辞，顿时被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连蹬几步往着一处有些废旧的建筑物滑去。

“喂！小心撞墙！”周辞在后面喊着，结果没想到楚易却动作流畅地在墙根底下时借着滑板碾住石块时上翘的力道跳了起来，抓住了围墙上一处凸起的木条，身手敏捷地爬上了高墙，并在周辞惊讶的眼神中，跳到了建筑物距离高墙将近一米八的二层的小平台上，转头冲着他勾了勾手，比了个挑衅的手势。

这人刚退烧……真有精力。

周辞无奈地笑，看着对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建筑里，抬头看了一眼将近两米几点高墙，对准方才楚易借力过的地方，一跃而上，跟着翻了上去。

他在老爸那儿接受的训练，可不止是长跑拉练！

和他比这个，就等着被他逮着吧！

他的动作同样迅猛地跳上了二楼的平台，先是侧耳仔细听了听楚易走动的脚步声，便向着楚易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应该是一片建筑群，可能早就已经变成了跑酷爱好者的基地之一，废旧的墙上喷着色彩鲜艳的涂鸦，其中喷薄的生机让周辞眼前仿佛出现了长发少年在这砖瓦间像鸟一般飞跃的身影。

有人在墙上画了一大幅画，他经过时打眼看了一眼，是红色的天空，玫瑰盛开的田野，穿着帅气的年轻女孩，穿着标着英文“one”的T恤，在这些充满朋克风格的涂鸦中显得格格不入。他刚觉得那个“one”有些眼熟，正想要仔细看看，耳边却再一次传来了楚易的声音：

“你是不是跟丢了——”

“怎么可能——”周辞立刻大声回应，他收回眼神，跟随着声音，爬上扶手缺失的石质楼梯，登上最高的天台，刚好看见楚易像是一只猫一样向着外面一跳……

落在了相邻建筑的窗口。

“好跳！”周辞笑着大喊，楚易也意识到了可能周辞在跑酷这方面并不逊色于他，自己随时都有被他抓住的风险，赶紧向前跑去，顺带把脚步声放慢了。

可恶，这个人，体力也太可怕了，明明被他逗的跑了那么久，居然还有力气跟上他的脚步！

楚易有点犯怵了，毕竟刚才像遛狗一样遛周辞的他确实不怎么厚道，他莫名也对被周辞抓住这件事情产生了些许的惧怕感，于是他非常坏心眼地选择找个地儿窝起来，他小心地注意着周辞的动作，绕过他的后方，偷偷地跳回了最开始的那栋楼。

他肯定会以为自己往前面跑了。

没错，这个举动非常熊孩子，非常讨打。

他一层一层地下楼，翻过墙，在墙根那儿捡回了那个红色的滑板，还看见了和红色滑板贴的很紧地放在一块儿的蓝色滑板，他带着些许的愉悦掏出口袋中的餐巾纸将红色滑板上的鞋印擦了擦，准备帮对方把两块滑板都送回家——明天他要把画送到书店，周辞找不到他，后天上学……他不至于把这种丢脸的事情拿到班上说。

他打算的倒是挺好，结果一转身，就撞入了一个散发着热气的怀抱。

楚易：……糟了

他撞到了对方的胸口，却没有道歉的想法，第一反应就是跑，结果被对方很是轻松地抓了回来——他们之间的力道相比，实在是过于悬殊了。

他到底为什么要和这货比体力！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自然是来不及的。

周辞带着笑的声音贴上了他的耳际：

“楚小易，抓到你了。”